“陸書記倒是對臨溪的事情很關心啊,臨溪能不能,會不會縣改市,那要上邊來定,可不是我們臨溪這一級能決定的,我個人覺得這個意義不大。”臨溪縣改市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姚安不得不出面解釋。
“那倒也是,改市不改市的確不是臨溪這一級能決定的,意義大不大,也難以一言以蔽之,不過作為臨溪一屆黨委政府,為官一任,總要為臨溪老百姓留下一些值得一看,值得一提的東西才對,于縣長,姚書記,你們說是不是?”陸為民朗聲笑道。
無論是于躍海還是姚安臉色都是微微一變,陸為民這個家伙言辭真是夠犀利,一句話就能挑開臨溪內部隱藏的矛盾,無論是譚學強多么強勢,哪怕是擔任市委常委,如果他不能為臨溪老百姓做實事兒,那么他在臨溪就是始終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縣改市這個敏感問題不敢碰,總得要做點其他事情才行,想到這里姚安原本還有意要拿捏一下的心思也就淡了,只怕譚學強也早就看到了這一點,自己如果再去擋路,沒準兒就有點兒不識時務了。
于躍海倒是對陸為民表露出來的鋒銳頗為感興趣,看樣子姚安和陸為民這一對并不像他們自己所說的世交,倒像是有些隔閡嫌隙似的。
“陸書記,譚書記已經在樓上等我們了,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交流,請!”于躍海很干脆利索的中止了話題。一揮手示意,陸為民也含笑點頭。招呼大家一起進去。
會談的氣氛倒是挺不錯,正如姚安所想的,譚學強雖然對陸為民有些嫉妒,但是畢竟是省委書記身邊出來的人,起碼的胸襟氣度還是有的,何況陸為民也還和他不在一個層面上,他也沒有必要可以去針對什么人,所以整個會談還是進行得很順利。
陸為民談及了阜頭方面的想法。也談到了阜頭前期所做的工作,包括在省交通廳那邊拿到的幾次省交通廳內部研究阜臨公路項目的會議記錄和遭到省計委退回擱下來的理由等各種原始資料,以及目前阜頭方面的想法打算。
譚學強也還是比較佩服陸為民能夠在這么短時間內就能把工作做得這么細,甚至連葵山方面施工可能遭遇的一些具體細節性問題都做了考慮,如拆遷和隧洞問題。
只是這個項目很大程度不在于阜頭和臨溪兩縣本身有多大的積極性,而在于更高層,主要是省里的意見。如如陸為民所說省交通廳是比較支持上這個項目的,主要卡在省計委,省計委那里需要重點攻關,而省計委如果最終過關,那么更為重要的就是省政府常務會議上的闖關了。
官面上的話在會談上就進行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溝通主要是在私下層面。而飯局無疑是最好的方式。
中國人的酒文化源遠流長,其中一個最具內涵的奧秘就在于酒能夠很好的拉近雙方的距離,融合雙方的間隙,進而尋找到更多的言語,當然也有例外。
就像陸為民可以和譚學強相談甚歡。和于躍海把酒言歡,但是和姚安。卻始終橫亙著一條難以跨越的溝壑,無論是五糧液,還是茅臺,一千瓶,一萬罐,都無法把這條溝壑填滿。
晚間離開時,雙方也約定,盡快推動宜山和豐州以兩地市的名義向省交通廳方面申報立項,力求在最短時間內促成這個項目的敲定,事實上也不是敲定,也就是把這個項目從塵封中解凍,重新拿出來啟動而已,當然這其中關鍵還是在省計委那邊,在這一點上譚學強很爽快的答應他會盡自己的努力去促成。
陸為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省交通廳這邊他已經基本溝通的差不多了,馬俊成對這個項目并無偏見,尤其是在涉及到一些具體利益上,梁炎能夠發揮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至于省政府那邊,陸為民卻沒有給譚學強說什么,只說過了省計委那道門檻,大家一起努力去做省政府那邊的工作,譚學強也同意了。
上了車后,陸為民才問宋大成感覺怎么樣。
宋大成很實誠,說譚學強大概能把高層工作做通就好,至于下邊工作還得看于躍海,這才是這個項目后續具體實施推進的關鍵人物,至于說姚安,算是一個幫閑類人物,還看不出端倪來。
宋大成相當直白的話語讓陸為民大笑不止,真沒想到宋大成眼光也是如此犀利刁毒,一場座談外加一頓飯局,就能把今天接待的幾個臨溪縣領導底兒看出一個大概來,
陸為民也告訴宋大成,和譚學強這邊的接洽他自己來,畢竟譚學強不是一般人能打交道的,就算是自己也還得琢磨一下,但這件事情你又不得不倚重對方,所以再有什么不舒服,也得忍著。
但是跑下來項目是一回事,真正要落實這個項目的落地建設又是一回事,這后續就只能讓宋大成和于躍海多接洽,按照陸為民的意思也就是讓宋大成和于躍海能夠相互商量協調,這邊具體抓由丁貴江來負責,而臨溪那邊也得要由于躍海提一個能干實事兒的角色來抓。
“不錯。”安德健對于陸為民的匯報只用了兩個字來回答,然后又頓了一頓,“譚學強這種人最好不要得罪,也許他這種人成不了事,但是要壞事卻很容易。”
陸為民吃了一驚,“安部,我和他現在還算是合作伙伴吧,這個項目跑下來對臨溪也很有利,我看他積極性也還是比較高的。”
“別把問題想那么簡單,這年頭那一個工程不牽扯諸多利益牽絆?”安德健淡淡的道,“一兩千萬的項目,你以為誰都能做到毫不動心?”
“這個我不好說,事實上我也在這個問題上考慮過,如果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寧肯選擇我信得過的人或者企業。”陸為民很坦率。
“你在曲雙公路上就這么干的?”安德健反問。
“算是吧,不過我沒有出面,我支持搞招投標制度,最起碼這能夠做到最基本的公平,這也是矛盾的悖論。”陸為民在安德健寬大的辦公室里走動著,顯得有些煩躁,“有些時候你如果完全按照規則來辦事,那么就根本達不到最佳效果,但是如果用了一些所謂的人脈關系來運作,又覺得自己在踐踏規則,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沉迷于用這種手段,最終的結果未必如愿。”
安德健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充滿朝氣但又已經隱隱有了一抹沉郁的臉,心中感慨不已,這是一個已經學會自我反思的陸為民,甚至能夠從獲得的成功中尋找存在問題,總結成功經驗固然是成熟的表現,但是唯有能在成功經驗中分析辨別,尋找到問題的,那才是真正的成熟。
單純只有滿腔熱血朝氣,一往直前的按照自己心思去干一番事業,那是不成熟的,但是就如陸為民所說那種整日里沉迷于網織人脈結交關系,認為任何事情用這種方式手段就能無往不利,看上去似乎是成熟過了頭,甚至到了世故的程度,這同樣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
陸為民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渴望用公開公平公正的方式來贏得競爭,但是卻又發現往往如果完全依靠這種方式想要贏得勝利是一種虛幻,尤其是在人家采取其他手段輕而易舉獲勝時,這對于一個想要用更磊落的方式來競爭的角色打擊會有多大,特別是他同樣具備采用其他手段的能力時,這種痛苦就更甚。
我不用那種收單,不代表人家不用,我不用,人家用了,人家會獲勝,我該怎么辦?是不是為了正確的結果,就可以不計手段?人脈,背景,關系,究竟是不是生產力的一種?!這些問題似乎都在纏繞著這個年輕的縣委書記,讓他既想要放手大干,又有太多顧慮。
“為民,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會遭遇一段迷惘期,這很正常,說實話,我很高興你能有這種困惑迷惘感,如果一個人沒有遇到這種困惑迷惘,那只能說明他的心術有問題,他不是為了一個正確的目標而工作,而是充斥了太多私心雜念。”安德健正色道:“面對這些困惑迷惘,首先要做的是沉下心來,認真思考,越是沉不下心,那么你就越容易迷失自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自己做的事情,做事的原則是不是已經超越了自己的原則底線,如果沒有,而這種方式的確又能獲得更好的結果,那么可以接受,如果超越了自己底線,哪怕一次,都不能做,因為有了第一次,那么肯定就會有第二次,那么你的底線就會徹底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