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說來說去,咱們這邊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錢的事兒,是不是?”陸為民打斷何靖的話頭,“但我聽說馬德明在擔任部長期間,部里邊的情況也還不錯?”
何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看到陸為民澄澈的目光,他斟酌了一下,才慢慢道:“陸部,您知道,我們宣傳部這邊的工作主要就是務虛,都是花錢而沒有經濟收益的工作,現在市財政的情況你也知道一些,馬部長是從市府那邊過來的,和市財政那邊還算比較熟,撥款基本就能到位,有時候增撥一些預算也能過,另外他和王部長這一年多各種開支基本上都沒有走部里過,包括兩臺車的燃修和司機的出勤補助,一年下來也能節省不少,加上王部長有時候能拉來兩筆贊助,幫咱們解決一些費用,所以也就湊合能過,前兩年部里邊寒磣得有時候連汽車趴了窩都沒法修。”
“現在市財政那邊基本上都是采取包干制,不僅僅是我們部里很困難,像我們宣教文廣這條線除了廣電那邊好一點,日報社和晚報社也能湊合,像文化和教育這兩條線都很拮據,教育那條線因為教師群體太大,基本工資必須要保,至于其他,那就是蛇有蛇道,狐有狐蹤了,像幾個重點學校,聽說收什么建校費、選校費和贊助費這一類的東西,日子過得也挺滋潤,但是一般學校恐怕也就清苦了,尤其是那些城郊和農村學校,就更具體。”
見陸為民問得相當仔細,何靖也就慢慢放開了。
他在文宣這條線浸淫幾十年,對于整個文廣宣教這個領域的情況都很了解,老婆在市教育局擔任副處長,小舅子在廣電局那邊上班,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飯時,免不了要談各自部門單位的情況,所以他對這些情況可謂耳熟目詳。
“文化這條線大概是最寒酸的,市里邊不是很重視,加之下邊事業單位又多,人員也雜,市里每次到研究文體這邊的預算經費時都是能省則省,能扣則扣,久而久之形成慣例,現在文化那邊的情況最差,人心也有些散,尤其是下邊幾個事業單位,都有點兒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感覺,除了保基本工資,其他都只能欠著,……”
聽得這何靖嘮嘮叨叨的把整個這條線的情況介紹出來,陸為民真是有點兒一個頭兩個大,怎么感覺起來這宣傳部的局面似乎和自己初去雙峰和阜頭的情形都有些相似,而更為現實的是在雙峰和阜頭你還可以通過發展經濟來實現財政增長,解決現實問題,甚至可以通過臨時性的融資貸款解決,但在宣傳部這邊,你行么?
這宣傳部這條線都是伸手要錢的活兒,要產生實際經濟收益的屈指可數,比如報社和電視臺下邊的廣告實體,可這些都是人家的自留地,部里邊要把手伸到那邊去,只怕不但會激起人家的很大不滿不說,而且陸為民也覺得自己擱不下那個面子。
“老何,說來說去還是一句話,財政沒錢,要想改善生活,改善工作條件,就得要自己找門路,是不是?”陸為民揚起頭,淡淡的道。
“陸部,怎么說呢?你要節衣縮食湊合過,反正也能拖下去,大不了也就是寅吃卯糧,外邊欠點兒拖點兒帳,挪到第二年來還,但是你想要過舒心一點兒的日子,靠財政是鐵定沒戲的,除非咱們市里財政立馬變好,但是就現在這情形,估計三五年內只會越來越糟糕。”何靖說話說得很坦白。
“連日常運轉都這么困難,那還怎么來開展工作?”陸為民喟然道。
“那不是怎么的?事實上馬德明和王宗義來也只是比以前略好,你要說好到哪里去,也說不上,但是對于大家伙兒來說,只要能好一點,大家也滿足了,尤其是到逢年過節,市里邊出來的公開獎金政策都差不多,但各部門都有自個兒小金庫,都得發點兒,但輪到咱們部里邊,就難了,去年馬部和王部長想了一些辦法,總算是拉來一些贊助回來,解決一點兒,才讓大家有了點盼頭,誰想到……”何靖搖搖頭。
“老何,對宣傳工作我是門外漢,尤其是這日常工作,我并不熟悉,雖然我也當過縣委書堊記,但是我在阜頭時,宣傳工作恐怕和市里邊情況有些不一樣,不瞞你說,在阜頭時,宣傳部長的主要工作是抓和文廣宣教相關的經濟工作,當然這可能和當時阜頭處于特殊形式下有一定關系,但是當時的宣傳部長可是辛苦得緊,總投資將近十億的項目落在他頭上,他要負責牽線搭橋,協調銜接,忙得腳不沾地,可我到了這邊,聽你這么一介紹,嘿嘿,感覺大不一樣,可能這是宋州,是市里邊,是該有些不一樣吧。”
陸為民話語里說不出的揶揄味道,連何靖都覺得有些臉紅,很顯然陸為民對宣傳部現在成天忙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感到有些不悅,或者說不屑,甚至有點兒連豐州那邊一個縣宣傳部的情況都不如。
雖然有些不忿,但是聽到陸為民提到阜頭縣的宣傳部長要負責一個近十億項目的牽線搭橋和協調銜接,他還是有些心驚。
何靖在宣傳部搞這么久,宋州這邊的招商引資和企業投資情況他很清楚,這幾年里宋州招商引資情況很糟糕,基本上連上千萬的項目都很少見,新建項目和企業也能屈指可數,完全還是在靠吃原來這些國營企業的老本,市財政更是依靠國企稅收。
而現在市屬國企情況慘不忍睹,說茍延殘喘絲毫不為過,如果市政府哪一天真的放手不管,只怕市里邊立即就得有好幾家企業宣告破產,這下崗職工立馬就得要平添好幾萬,也正是這份壓力迫使宋州市委市政府不敢輕舉妄動,雖然上邊對于國有企業轉軌改制的吆喝已經喊了很久,但是卻一直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
何靖知道陸為民不是在說大話,豐州那邊的經濟發展的確是有些勢頭,陸為民就是憑借他在經濟上的卓越表現而一躍上位,這個情況何靖也了解得比較清楚,只是你再有天大的本事,到了宣傳部這里邊兒來,那就只能說是龍游淺灘,虎落平陽了。
和何靖聊了好一陣,陸為民感覺何靖這個人還算是比較實在,也沒有太多心眼兒,也許是和他年齡到點,沒有太多想法追求有關,但這番實話倒是讓陸為民頗感氣悶,來到這樣一個部門,主要工作就是務虛,為此陸為民又專門把市委宣傳部的職責認認真真拿出來研究了一遍,才算是對自己接手的工作心里有了一個底兒。
除了慶七一文藝匯演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大文藝宣傳活動就是今年是宋州建市四十周年,宋州市委市政府準備為迎接建市四十周年要舉行一系列慶典活動,而這項工作主要責任就落在市委宣傳部身上,要由市委宣傳部負責牽頭來完成這個系列慶典活動從籌備到成功結束,而現在距離九月慶典系列活動只有短短四個多月時間,而宣傳部這邊的籌備工作剛剛把籌備小組名單拿出來,馬德明和王宗義就已經身陷囹圄。
按照何靖的說法,慶七一文藝匯演實際上算是為九月份的系列慶典活動搞一個小的文藝預演,已經確定下來要在九月二十日舉辦一場慶典晚會,除了要邀請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歌星和演員到場獻技外,主要還的要靠這場文藝匯演挑選出來的優秀節目來扛大旗。
“老何,按照你的說法,咱們宣傳部今年的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牽頭完成這個慶祝建市四十周年的慶典活動的準備工作?”陸為民琢磨著這其中味道。
“差不多吧,陸部,這種大型系列活動多少年才遇上一回,林林總總各種大小活動總得準備個十來個吧,上一次協調會上,領堊導們要求很高,這個一個建議,那個一個想法,一會兒就羅列出來十來個,什么書法展,攝影展,新聞媒體游宋州活動,文化藝術節,馬拉松大賽,好多活動原來咱們碰都沒碰過,也沒有搞過,怎么來搞,一點頭緒都沒有,所以準備就得從現在就開始,我覺得吧,能把這項活動辦下來,咱們今年部里的人物就算完成百分之九十了。”何靖說得相當肯定。
“雖說咱們沒有碰過,但是其他地市肯定也還是有搞過這方面的經驗吧,我記得昆湖前兩年搞過建市三十周年的慶典活動,搞得很火爆,還上過中堊央電視臺吧?咱們可以去取取經嘛。”陸為民想起什么似的。
“陸部,取經肯定要去取,但咱們恐怕不敢學昆湖,人家昆湖財大氣粗腰包鼓,文藝晚會可以請大腕兒,主持人可以請大牌,搞什么活動條件不夠,立馬砸錢創造條件,咱們這邊呢?”何靖苦笑著,“我倒是不擔心這個活動咱們不會搞,擔心的是規劃方案出來了,沒錢,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領堊導們只管要辦得風光大氣,可說錢就沒有,那又不是變魔術,怎么變得出來?”
一句話還是回到了主話題,沒錢,錢不是萬能,但是沒錢卻萬萬不能,陸為民突然想起這么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