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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耳朵都豎了起來,都想聽聽他要怎么來面對楊永貴和陳昌俊的質疑,這其中也還包括其他人,諸如孫承利、郭躍斌、魏行俠乃至童云松和尚權智的擔心。
并不是一個只有楊永貴和陳昌俊有這種擔心和懷疑,雖然陸為民也已經把一些情況向童云松和尚權智做過匯報,但是在他們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觀念仍然是對麓山集團這種“血統”上就不“純正”的鄉鎮企業持輕蔑和不屑的態度的。
在陸為民看來,這些人或許愿意把麓山集團拿來當一個冤大頭為政府“排憂解難”,但內心深處未必愿意真正看到麓山集團在兼并一紡廠二紡廠這些企業之后做大做強,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國企就是屬于他們的,這個他們是指政府,而被麓山集團兼并之后,麓山集團卻是鄉鎮企業,是集體企業,市委市政府對這個企業的掌控力就失去了。
這種狹隘自私的心態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有,握在手中的東西怎么都是好的,哪怕是泡屎,平時嫌棄,若真是跑到別人手里變成了一堆肥,人家用得上好,自己心里就不平衡了,總想要找些茬兒,這種心緒在不同人身上表現的程度不一樣,有些淡一些,有些濃一些,有些能自我紓解和克制,甚至連陸為民自己未必能免俗。
當然眼下緊迫的局面又迫使他們不得不丟開一些狹隘陰暗的心緒,不得不正視這種局面,不解決這些問題,那才會對他們自身的利益造成更大的傷害,
“對于麓山集團,我不否認,這家鄉鎮企業的底蘊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足,畢竟它真正壯大起來的歷史也就這么幾年,幾年的歷史和我們宋州四大國有紡織企業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無論是生產規模還是職工人數,抑或是光榮歷史,都沒有可比之處,但是正是這家我們很多人都看不上的鄉鎮企業,去年在麓城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中排名第一,力壓所有國營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到了四點五億元,實現利稅四千三百萬元,企業職工人均實現產值十四萬元,人均利稅一點一點五萬元,我和市國稅局滕吉安說起這件事情,他都說麓山集團是他所見過的最具活力擴張速度最快的企業,利稅幾乎是兩年一番番,從92年的700余萬元到去年的四千三百萬元,讓人難以想象,但卻是事實。”
陸為民微微一頓,舒了一口氣,“評判一個企業是否優良的指標有很多,規模大小,資產負債率高低都很重要,資產負債也要分析究竟是長期負債還是流動負債,其比例高低,對企業評判也有差異,但這都只是一方面,根據企業發展規律,一個處于高速擴張期的企業是不太可能保持較低的資產負債率的,因為他需要不斷的把利潤投入到擴大再生產中去,而僅僅是利潤還不夠,他還需要不斷的擴大融資規模,而評判這個資產負債率是否合理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企業當年利潤是否較去年同期有增長,利潤增長幅度是夠高于資產負債增長幅度,這才是關鍵。”
整個常委會議室里只聽見陸為民一個人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回蕩,在座的都不是對經濟一竅不通,但是能真正明白陸為民所說的資產負債率和流動負債,長期負債之間比率關系以及企業所處何種階段與資產負債率關系,就沒有幾個了,絕大多數人都是似懂非懂,似乎明白一些,但是你要讓他說個一二三,他又捉摸不透了。
“大家可以去看一看麓山集團近幾年的企業財務報表,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現金流量表,資產負債率看上去似乎有些偏高,但是你看看它的利潤表,尤其是現金流量表,你就會明白,這個資產負債率算不上什么,因為麓山集團總資產從90年的880萬元,迅速膨脹到去年的二點二個億,其增速恐怕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陸為民一氣呵成,“但是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讓我們大家值得深思的是從92年到96年,恰恰是我們這些國營棉紡織企業集體陷入低谷的時期,也是國內市場陷入低谷的時期,但是麓山集團卻能打破藩籬,走出國門,打開歐美日韓市場,取得了卓越的成績,正是這種逆勢發展的勢頭才是最讓人感到可喜的,為什么我們的國營企業就舉步維艱,而麓山集團卻能異軍突起?這里邊的客觀原因有很多,但是我認為有關鍵一點,那就是麓山集團有一個懂企業管理、善于發掘市場和捕捉機遇的團隊班子,有一個能力強魄力大的領頭羊!”
“今天我們坐在這里坐以論道,分析研究麓山集團成功和我們四家國營紡織企業衰敗的原因,是為了讓我們這四家企業能夠在最短時間煥發生機,我們不能奢望麓山集團就有回天之力,能夠點石成金,但是至少在目前來說,對于我們這四家國營紡織企業來說,我認為麓山集團是最現實而客觀的選擇,不管成功與否,我們都要去嘗試,你如果連試都不愿意一試,那么我們怎么知道它不行?”
陸為民的話再度在常委們心中引起一陣竊竊私語,連楊永貴和陳昌俊此時都不好對陸為民的這個觀點質疑,改制是必經之路,那么什么方式什么路徑,陸為民作為市委常委會明確了的方案設計者,當然有權選擇,你可以質疑,但是你卻不能不讓他嘗試,當然他既然敢拍板走哪條路,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
會議室里一陣沉默,尚權智注意到童云松和魏行俠一直沒有對雙方的意見發聲,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微微蹙了蹙眉。
“大家還有什么意見和看法都說一說,現在市里邊對我們的企業改制究竟該如何改,還沒有完全敲定下來,各種構想和方案都是我們的選擇,只要是有利于我們宋州企業搞活經濟發展的,我們不做任何限制,為民,今天還只是一個吹風介紹會,很多同志對你這個方案的具體內容還不是很清楚,馬上就是年底了,但是我們工作不能停下來,你這個方案要盡快把具體構想拿出來,正如你說的,我們不試,怎么知道行不行?但是在試之前,我們仍然可以根據已有的東西來做一個綜合性的評判,我希望下一次常委會專題研究這項工作時,你能夠給大家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常委會在尚權智貌似中立的話語中結束了,先前常委會上有些緊張的空氣似乎也一掃而空,大家說笑著收拾筆記本和鋼筆,一邊夾著包準備離開。
“為民,你真的對麓山集團么看好?”陳昌俊含笑主動走過來,“就算是麓山集團不錯,但是你考慮過一紡廠和二紡廠這些企業的職工心理感受沒有?把他們為之奮斗幾十年的廠子賣給一個鄉鎮企業,讓工人們主人翁地位感徹底消失,這會不會……”
陸為民看著這張沉靜而有些陰郁的臉,即便是在笑容里陸為民也能感受到這個家伙隱藏在背后深深的敵意,他無意和陳昌俊為敵,但是坐上了常務副市長,而這個家伙卻沒有坐上副書記的位置,決定了自己和他很難和平共處了,當然,陸為民并不懼怕什么,他只是不想要在自己做正事時被人干擾,如果愿意選擇和平相處,最好不過,如果不行,他也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陳部長,你想多了,我沒想那么多,我作為副市長,我只能考慮如何讓這幾家企業盡快擺脫困境,如何讓這些職工們每月的基本生活費變成通過勞動所得的工資,讓他們能有一份可以通過體面勞動獲得自食其力的工作,至于其他,比如您所說的,我暫時還無法考慮,主人翁地位感,我想那應該是那些對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東西都不受影響的人才會考慮,而現在,我想絕大多數工人們最關心還是他們能不能獲得一份工作機會。”
陸為民略顯的冷淡的口氣似乎有些不耐煩,澄澈透明的目光回應著陳昌俊沉穩的眼神,宛若膠滯。
其他幾位常委似乎都選擇性沒有注意到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云淡風輕的從二人旁邊說笑著走過。
陳昌俊沒想到陸為民回到得這么不客氣,表面上語氣委婉,但是骨子里流露出來的強硬卻已經不言而喻,在這一點上陸為民似乎不會改變什么。
笑了笑,陳昌俊略加思索,點點頭:“我覺得還是需要考慮周全一些,物質需求固然重要,但是精神思想方面也不宜丟棄,這四家廠,一萬多職工,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不穩,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為民,你還是政法委書記,更應該要考慮周全,是不是?”
陸為民深吸了一口氣,默然無聲的點點頭,對這個問題他不想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