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堂走進陸為民辦公室時有些縮手縮腳,連黃鑫林都有些驚訝于這個家伙的表現。
黃鑫林也是葉河人,雖然兩人并不是同鄉,但是論輩分卻還排的上,在葉河,黃姓是大姓,人才輩出,黃鑫林本來排行金字輩,后來黃鑫林自己把名字從黃金林改成了黃鑫林,金字輩下邊就是桂字輩,所以黃桂堂若是要排輩分,還得要喊一聲黃鑫林叔。
當然這只是論輩分而已,實際上二人一個是北邊的桂塘人,一個事南邊的瓦壟人,相距幾十里,或許幾百年前是一家,但是半點血緣關系都攀不上。兩個人沒多少交情,頂多也就是日常工作中有些交集。
但黃鑫林對黃桂堂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家伙在葉河就是一霸,就是文化水平差了一點,本來只有高中畢業,后來工作需要,讀了一個函授大專,不少人勸他再去弄個本科,都被他拒絕了,說只有這水平,大專到頂了,沒必要去弄那個虛名,很有點兒性格。
這家伙原來走尚權智和童云松辦公室雖然也是規規矩矩,但是卻不像現在這樣有點縮手縮腳的味道,這讓黃鑫林頗為好奇,怎么這家伙在陸為民面前就這么老實了?
“桂堂來了?”
看見陸為民似笑非笑的表情,黃桂堂就有點兒說不出的不自然。
對于陸為民,黃桂堂其實以前沒多少交集的時候,即便是陸為民擔任常務副市長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后,他也沒對這位年輕的常務副市長有多少感覺。
變化出現在華達鋼鐵項目來宋州之后。
事實上當陸為民牽線華達鋼鐵來宋州時,艾文崖和黃桂堂是都知道陸為民最初的想法是要讓華達鋼鐵落戶葉河的,甚至雷達和何鏗等人都私下先行考察過葉河的荻港鎮,實地查看了荻港港口碼頭泊位的建設情況,但是當時荻港基礎設施條件相當糟糕。
為此雷達還曾托人給縣里邊帶過話,說荻港應該先行把基礎設施建設搞起來,但是這個意見被艾文崖和黃桂堂都毫不猶豫的忽視了。
一個原因是艾文崖和黃桂堂都不太相信宋州會建設一個大型鋼鐵項目,不太相信宋州有這個能耐拉到這樣一個項目來落戶。
他們都很清楚要建一個上規模的鋼鐵項目有多大的難度,投資不說,光是審批那一關就讓人望而生畏,尤其是聽到是私人資本來投資,他們就更覺得不太可能。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國內還沒有哪個大型鋼鐵項目由私人投資興建的先例,即便是集體企業似乎也只有沙鋼有些名氣。
而這個時候居然提出要縣里邊先拿錢出來搞基礎設施建設,這簡直就是要命。
這幾百上千萬砸進去了,萬一你不來了,或者審批不過,這縣里的錢不是白花了?這荻港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咽喉鎖鑰,真要砸進去幾百上千萬而見不到效果,那縣里還不得要翻天?
加之艾文崖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要調離葉河,所以就對這事兒更不感興趣,留待下一任是最好的選擇。
于是乎在蘇譙方面的兇猛公關下,華達鋼鐵最終和葉河擦肩而過。
等到現在看到數以億計的投資落地蘇譙鋼鐵產業園,數十家相關企業立地而起,蘇譙去年第四季度經濟增速就達到了百分之四十六,而今年第一季度的經濟增速更是達到了創紀錄的百分之九十八,而且按照現在這種架勢,第二季度的經濟增速估計也不會低于第一季度,這讓黃桂堂內心也是充滿了懊悔和怨望。
如果當時自己態度堅決一些,眼光長遠一些,也許華達鋼鐵項目就落戶葉河了,荻港現在哪還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只怕荻港的臨港工業園區早已經人滿為患,哪會像現在這樣為了往臨港工業園區里邊拉兩個項目費盡心思,而基礎設施建設所需的花費更是讓縣里捶胸頓足。
黃桂堂真是對自己的短視后悔不已,只是這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可賣,他也只能隔河看著蘇譙那邊一片興盛景象而嗟嘆不已。
正因為如此,黃桂堂對于能夠把華達鋼鐵項目拉到宋州來落戶的陸為民內心是極為佩服的,他很清楚要搞成這樣一個項目吸引投資是最起碼的一步,當然這一步也很關鍵,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這樣大一筆投資于鋼鐵產業,那是需要獲得國務院的批準的,在當下的國內政治氣候下,可以說可能性近乎于零,但是陸為民做到了。
甭管是用什么方式或者在什么情況下做到的,能做到就太不簡單了。
黃桂堂不相信什么是國家考慮宋州遭遇洪災才會特批這一類觀點,這國內遭遇洪災地方多了去,怎么沒見國務院對其他地方特別開口子?這種好事兒落到了宋州,那只能說明這個項目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
不是誰都能把一個項目的天時地利人和都做齊的。
像黃桂堂這樣從基層干起來的干部,其實是對從上邊下來的干部所擁有的資源十分敬畏而又羨慕的,但是有時候他們為了顯示他們自己的存在,就不得不用其他方式來表現他們的存在,比如工作上的態度,和在自己職權范圍內的強勢,黃桂堂就是屬于這種人。
但是陸為民卻不一樣。
陸為民不但有深厚的背景和豐沛的資源,更為難得的是陸為民在豐州那邊兩個縣干過鎮黨委書堊記,副書堊記,縣長,書堊記,每一個位置上都是干得風風火火,這已經不完全是擁有高層資源那么簡單了。
黃桂堂是過來人,他也見識過那些自詡在高層有不少資源的角色,但是在面對地方上各種層出不窮的麻煩問題時的束手無策,很多本身有價值的資源也一樣根本無從發揮,但是陸為民卻成功的扮演了地頭蛇和過江猛龍的綜合體,而且相當成功,正是這一點讓黃桂堂對陸為民十分敬重。
尊重強者一直是作為強者的本能。
黃桂堂覺得自己也算是強者,一個高中生能混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很為此自豪,當然和陸為民這個強者相比,可能還弱了點,但這并不妨礙他向更強者致敬和學習。
“陸書堊記,我來了,您召喚我,我敢不來?”
“我召喚你?不是你賴在市里邊不走么?”陸為民咧嘴一笑。
“那哪兒能呢?再怎么我也是一級領堊導干部不是?怎么可能做那種沒皮沒臉的事兒?”黃桂堂笑得很猥瑣。
“沒臉沒皮的事兒我記得你也作了不少,去年黃寧到荻港這條干道規劃,你不就是威脅市交建司不給你們縣建筑公司幾個標段干,你們就不準人家交建司來施工?年初港務局要把荻港納入統一規劃建設,你不也在那里嚷嚷說縣里所占股份少了,不增加股份,你就要打斷港務局老韓的腿?”陸為民嗤笑著,“桂堂,這是耍橫玩賴呢,還是你特立獨行的個體性體現?共堊產黨的干部都像你這樣,我估摸著這‘三講’算是白講了。最起碼講政治講大局在你腦子里好像就從來沒有這一說。”
黃桂堂下意識的要去撓腦袋,他沒想到陸為民連這些“小事兒”都還給他記著,“陸書堊記,那不過是我一時間的口頭禪,開開玩笑而已,您知道,就憑老黃這素質,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兒?那不成啥了?”
“成啥了?你說呢?”陸為民揶揄著對方,“你自個兒很清楚嘛,今天你不是又來市里邊耍賴撒潑來了么?正好,鑫林覺得不好處理,我來開開眼,看看我們的黃縣長準備怎么給我演一出大戲看看,市里邊要真拿不出那筆錢,滿足不了我們黃大縣長的要求,是不是要把我和鑫林的皮給剝了?”
“陸書堊記,瞧您說的,您把我老黃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樣的人么?鑫林局長,你得給評個理,我啥時候說過不給錢就要怎么怎么了?我就是來向市里邊講明咱們縣里的難處,咱們葉河很是不容易啊,本來華達鋼鐵是落戶咱們葉河的,結果被雷志虎這小子給截了糊,這口怨氣咱們也吞了,我聽市里也有意見,對于咱們確實存在困難的縣份,在資金調撥上要給予優先支持,這話是魏市長說的,我記在本兒上呢,白紙黑字,……”黃桂堂一邊嘟囔著,一邊也提高聲調辯解。
“嗯,桂堂,想多借錢不是不可以,但是能不能把你們縣里準備把這錢用在什么地方上給我說說?別給我說你們要用來解決歸并信用社的資金,我清楚,你們那里用不著,你們縣里自己也準備有!”陸為民沒好氣的道。
被陸為民這一番話給弄得有點兒狼狽,黃桂堂好一陣才回過味來,沉吟了一陣之后,才鄭重其事的道:“陸書堊記,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縣里的確有些想法,譚書堊記和我作了一些規劃,本來說是要找您匯報一下的,請您給參考參考,現在既然都這樣了,咱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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