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刻,浮游天宮之上,一團金火霞光騰起,好若驕陽行空,越過諸多宮闕,緩緩落在渡真殿外殿之前。
光霞朝兩側退去,倏忽收斂,霍軒自里行步出來,對殿前一名值守道人道:“霍某前段時日曾與張真人有約,不知他現下可在否?”
值守道人慌忙一揖,道:“原來是晝空殿霍真人,殿主行蹤我等也是不知,這便前稟告,請真人稍待。”
來者不是尋常人物,他自不敢耽誤,立刻用啟了一道飛符,發去殿中深處。
此刻殿階外石座之上,許多在此修行的長堊老不覺站起行禮。
霍軒雖還不是晝空殿正殿之主,但他已然成就洞天,在旁人看來,承繼此位卻是遲早之事,對待這等人物,禮數如何恭敬也不為過。
岳重陽此刻也是站在人眾之中,他看著霍軒,心下羨極,暗忖道:“洞天真人畢竟不同,已堪堪于此世之巔,遠非我等俗輩可比,也不知我此生有無此望。”
他與此間諸人不同,引他入道的老師只是一玄光修士,且早早亡故,也未得什么上等堊門,不過當年好運,得了一神物自來投靠,這才能不幫不靠,一個人修到如今這般地步。
但是想再往上走,沒有山門相助,沒有上師指點,沒有靈吐納,幾乎無有可能,畢竟不是人人如沈崇一般驚才絕艷。
原本他早已棄了此念,只是此回張衍允他來渡真點修道,卻又從中看到一絲希望。
只要得了足數靈機,若能湊齊那些外藥,這一步也并非絕無可能。
霍軒在外等了二十來息,一道光虹過來,值事弟子接過一看,俯身拜下,恭敬道:“霍真人,殿主有請。”
霍軒舉步前行,到得殿前時,兩座大門忽化水氣,如煙散開,敞開了去路,便又往里,來至那界關之前,抬頭一望,見張衍含笑站在那處,不覺站定,起手一禮,道:“怎敢勞渡真殿主出外相迎。”
張衍還了一禮,笑道:“霍師兄,此非殿臺之上,還作平常稱呼便好,請入界中敘話。”
霍軒笑應一聲,隨他往小界中來。
他也是首次來此,見一派漫無邊際的滔滔水浪,天遙海遠,白云悠悠,不覺心胸舒闊。
這時對面有兩團黑影飛來,仔細瞧去,卻是兩名恌人揮鞭,各自驅趕四條墨蛟,拽得兩家紛飛車到此。
不一會兒,車駕穩穩落在二人腳下,張衍側過身,虛虛一引,道一聲請。
霍軒口中稱謝之后,就上得其中一車。
張衍隨后上得車駕,站定之后,前面恌人把鞭一揮,蛟龍吃痛飛起,往天中飛去。
霍軒乘車在空,邊是與張衍說話,邊是觀望周圍景物,心道:“此處與我晝空殿中那通源海界有幾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他初入通源海界時,望去亦是水波無垠,但往里深入后,卻是密布有大小島嶼,更有平原丘陵,山岳較之此處為多。
張衍似看出他心中所想,指點下方道:“我來此界時,曾以為界山水天生便是如此,后入主正殿,查看典籍,才知凡是殿主,都可憑己身之力改換界中景貌靈脈,好方便自身修行。因前兩任殿主修行的俱是玄澤上洞,故此間是一片江浪,便連這小界之名也是那時冠上的,后來者要是不喜,可隨時可換一個稱謂。”
霍軒卻不知此事,不覺點頭道:“原來還有這般緣故在內,受教了。”
通源界內多是水陸,而他修行的乃是金火之,初時入內,頗覺不適,現下思之,這當是因上代殿主修行為水土雙所致。
他暗下決心,等自己成了正殿之主后,定要引出地火,熔煉金山,以合應。
兩駕蛟車飛馳許久,忽然撞開一層氣霧,面前露出一宏偉宮闕,玉柱金庭,銀壁玄殿,下方一道萬里懸階,如龍身盤旋,貫通上下,四周云龍飛走,吟聲不絕。
再行去半刻,就至正殿之前。兩名恌人把手中長鞭一揮,只聞啪啪兩聲響,八條蛟龍各自一抖,矮下身軀,帶著車駕下沉,很快便停在了階前。
兩人談笑間入得殿上,分賓主落座,少時片刻,有數個靖人上來,奉上香茶,再端上一盆盆飽滿朱果,顆顆有拳頭大小,多是綠枝未摘,猶帶露水,望去口頰生津,又高堆滿砌,好似輕輕一碰,便會滾落下來。
霍軒品了一口茶,望了望四周忙碌的靖人,笑道:“這些靖人形體雖是纖小,但做事卻也精細,不知師弟可否贈我一些帶了回去。”
張衍笑道:“自無不可。”他回頭關照景游道:“你稍候挑選一部,回頭送至晝空殿中。”
景游忙是應下。
霍軒笑道:“如此為兄便這里謝過了來想我界中,雖有使喚之人,卻只是一些三身人,雖做事勤勉,但平時好袒臂出游,望去蠻野,哪來這細小之人看來舒心愜意。”
張衍不曾去過晝空殿,聞言來了些興趣,問道:“看來你我兩殿有許多不同,不知師兄平日出行,是乘坐何物?”
霍軒道:“不似師弟這邊蛟龍威風,只得十來匹‘乘黃’。”
張衍笑道:“聽聞乘行此物,可得壽上千,不知可真?”
霍軒搖頭道:“不過雞肋罷了,低輩弟子,可無有本事降伏此獸,至于你我之輩,卻早是無用,師弟若喜,回頭可命人贈你幾匹。
二人又說幾句,張衍一揮袖,撥轉宮室,就請了霍軒去往天中觀賞云龍起舞。
到了極高之處,一名恌上壯力上來擊鼓,聽得轟轟聲響后,就有云龍自四方聚來,不一會兒,就匯聚十余條。
此龍非是真龍,乃此間天生精怪,與這方小界同生共死。
在氤氳氣霧之中,其時而變作龍身,夭矯盤旋,時而變化女子,蹁躚而動。四下則有靖人吹奏伴樂,音聲歌樂之中,有四時鮮花開綻,清風拂過,便漫天飛散。
一個時辰后,云龍化霧散去,只余殘香一縷。
霍軒不覺擊掌而贊。又說幾句話后,他找了個機會,取了一物擺在案上,拱手致謝道:“先前多虧張師弟關照,我才有足數丹玉修行,聽聞師弟與晏長生一戰后,正自潛修補養,此回便攜了些來,權作回報
因要與天魔一戰,故這些丹玉卻是他從陳族之中借來先用的,而等他領了正殿主之位后,自然會加倍撥還回去。
張衍笑了一笑,便命景游上來收了下去。
霍軒見他收好,再兜轉幾句,便說起真正來意,“師弟也知,等還真觀處有音訊傳來,我就要外出平魔,只是此身成就以來,未曾與敵交手,怕上陣倉促,墮了我溟滄臉面,思及師弟曾幾次與人斗,回回不落下風,故此次特意前來請教。”
張衍哦了一聲,登時來了幾分興趣。
雖他對外作出一派養氣模樣,實則他行早復,本就有心在大劫來時盡力提升斗之能,能與同輩交手,卻是求之不得。
便笑道:“既然霍師兄有心,那就互作研修一番,不果若當真試手,既傷和氣,又損行,不若這般,你我就各出一具分身相斗如何?”
霍軒贊同道:“如此甚好,我此來為客,也不能壞了主人之地,恰好此行把三十六崆岳也是一并攜來,此寶可護定山水,如此才好放心討教。”
張衍對這件真寶他早有耳聞,自也有心見識一番,笑道:“稍候倒要一觀此寶之能,師兄盡管放手施展。”
兩人說定之后,各自端坐不動,卻有一縷云煙自頂上飛起,到了高處,各化一具分身出來,對面一揖,兩相退開。
霍軒那分身到了遠處,就把三十六崆岳往天中一祭,此寶頓化作一方千丈大石,在半空一定,而后自上飛出無數飛崖,密密麻麻布滿天穹。
張衍分身看了一會兒,忽然起手一指,一道符飛出,可就在挨近一處石崖之時,明明只差些許就可撞上,但飛動許久,卻始終到不得其所在,心下頓時有數,這寶物定有咫尺天涯這等妙-用。
霍軒那分身祭開這寶后,往后一退一轉,居然到了一方山石之后,就此不見了影蹤。
張衍分身不以為意,在半空立住不動,只是身上升起一團渾冥玄霧,洋洋騰開,也是將自家遮了去,望不見身在何處。
霍軒分身此時借崆岳挪移,已是轉去了另一方,望著那團玄霧,他道:“崆岳真人以為該如何做?”
話音一落,就躍出一個矮胖老叟,他盯著前方,捋須道:“這位渡真殿主可不簡單,力之強,便是老主人當年在這般境界時也遠有不如,此是難得試手機會,真人不妨先正面一拼,也可知曉彼此力相差幾何,稍候也可由此再作對策。”
“三十六崆岳”前后曾經陳族三位洞天真人出手祭煉,其中有一位還將自身見聞識記灌入真識之內,如今真靈誕出,后輩持此寶,等若有一位老師可以隨時請教。
霍軒那分身思忖片刻,點頭道:“也好,我向來聽聞張師弟力強橫,此番機會難得,我也正可試上一試。”
他把相展開,好似一輪金光大堊日,煥發萬丈輝光,赤金兩道霞光盡奪天地之色,只聞隆隆一聲,就往那團渾冥玄氣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