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妖祖到了地淵之外,方才要往下行,就見一頭半龜半蛇的神獸虛影浮現出來。
她一蹙眉,停下了腳步。
方才為防備火鬃鬼祖發現自己,反而惹來麻煩,她觀戰時離得甚遠,只是見到玄武虛象破碎,本以為其即便未死,也當傷重,那么自己下去,將里間之人一掃而空,也算完成了天鬼部的囑托。但此刻看來,鎮守地淵的這一位,氣息不見有絲毫衰落,顯然戰力猶存。
她望著前方大陣,頓時猶豫起來,此層屏障連火鬃鬼祖都無法打破,再加上面前這一位,那很本沒有機會,而且那一只大手主人也是著實使人畏懼。
便在此時,她忽感天外有一股鋒銳芒光遙遙指定自己,似乎只要在往前踏去一步,就會落了下來,正驚疑時,一個清朗聲音在腦海之中響起,“你前些時日來過此處,看你未曾動手,今朝放你一回,此刻退去還來得及,莫要自誤。”
勾月妖祖嘆了一聲,默默退走,掛于天中的那一輪彎月也是隱去云中,整個天地再度回復成了白晝。
玄武見他離開,身影也是緩緩淡去,消失不見。
勾月雖走,靈門五位真人仍是不曾放松,仍是謹守住陣門。
宇文洪陽沉聲道:“我靈門自前梁真人走后,門中就無有了凡蛻修士坐鎮,縱然在山海界中落腳,可連妖魔鬼怪都敢欺上門來,還要倚仗他派真人護守,這等境況必要改換。”
他揮袖開得陣門,將一枚玉簡送去薛定緣處,“薛掌門,我六派之中,此刻以你修為最高,此是我冥泉宗歷代飛升真人破境之前的筆述心得,便借與你一觀。”
薛定緣并未伸手去拿,而是打個稽首,道:“薛某只恐有負所托。”
宇文洪陽道:“薛掌門盡力而為就是了,我靈門之勢不同以往,當摒棄門戶之見,日后有哪一位真人修成元胎,此簡皆可拿去一觀。”
其余三人都是神情微動,這等密冊何等珍貴,未想宇文洪陽竟然肯拿了出來任人觀看,這般心胸氣魄當真少有人可及。
溫青象想了想,言道:“山海界中遍地兇險,我靈門要占住這片地界,無有凡蛻真人鎮守的確不穩,宇文掌門也是為我靈門設想,薛掌門,你若成就,對在座諸位都有好處,便不要推辭了。”
薛定緣考慮一下,點了點頭,將那玉簡收了起來。
山海界氣障之外,火鬃鬼祖見自己被捏在他人掌中,并往虛空深處帶去,深感受辱,怒吼一聲,震蕩氣血,身軀也逐漸膨脹起來,變得越來越是龐大,想要將大手支撐開來。
此舉甚是耗損氣血,不過他在離開西空絕域之前,他特意走了一回驚穹山,搬走了擺在宮城之內的朱山,此山是一塊無比龐大的血藥,乃是用數位天外修士的性命祭獻上界,求得一門祭煉妖祖血氣的法堊門。
當初數位鬼祖合力,幾乎把西空絕域的沉眠妖祖都是捉來,而后利用此法祭煉出了數座朱山,他此回攜了一座在身,等若有一位妖祖源源不斷為自己補充氣血,便可無所顧忌的發揮出全盛之時的實力。
可令火鬃鬼祖吃驚之事發生了,他雖身軀大長,可那大手也是水漲船高,竟隨他變化而變化,看去與之前無有任何分別,好似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脫了出去,
于是又再喝了一聲,身外放出道道赤芒,此是“火陽”之術,天鬼乃是傳說中伯白之后,為大堊日之執掌,此神通一出,可煮沸江河,干裂大地,血肉之軀,根本抵敵不住,然而此術照在那大手之上,卻仍是無法建功。
他能夠看見,并非此術不起作用,而是表面一層血肉剛被消融下去,底下立刻又長了出來,如此下去,除非是耗盡對方本元氣血,否則并無什么用處,可他施展得乃是神通,持續下去,消耗遠比對手來的大,就是有朱山在手,恐怕也會先一步用盡氣血。
他也是狠辣,見此舉無用,暗運氣血,肩膀皮肉頓時炸裂,其上又長出兩只手來,狠狠將自己一顆頭顱扯下,高高舉起,而后朝外一扔,頸脖斷口之處有血肉蠕動,有身軀很快又再長出。
而那被大手攥住的身軀,卻是化作了一股血水,然后意圖向他新生身軀之上匯聚。
可在此時,那大手之上忽有一股烏焰冒出,只是輕輕一撥,就將那些血氣一滴不剩,全數吞沒。
火鬃妖王瞧在眼里,猙獰臉龐微微抽搐了下。
修成鬼祖之身后,每一滴氣血都是緊要無比,而一下這少了這許多,等若是他自身半數,要是按部就班蘊煉,那四五千年也修不回來,若不是有朱山在手,恐怕此刻只能選擇退避了。
此時他抬頭一望,終是見得那大手主人,卻見一名年輕道人大袖飄飄,卓立在虛空之中,而在其背后,卻是一尊龐大無比的魔相,只是隨著其身影漸漸隱沒其中,那原本模糊一團的魔相也是變得清晰起來。
但很是古怪,他明明認為自己看得已是很清楚,可識憶之中,卻怎么記不下那魔相形貌,好似上一刻認得,但只要一轉過身去,就會將之忘卻。
如今大敵當前,也無暇去深思其中玄妙,把氣血一震,皮膚變作了黑紅之色,黯淡無比,而先前纏繞身軀上下的光亮已是盡數不見。
此是神通“烈元”。
此術一出,直到血氣耗盡為止,他每一刻都可發揮出最強實力,而且隨著時間,神通之力會越來越大,直至徹底用盡本元精氣,拖延得越久,這自身實力越強,通常沒有敵手能擋了下來,
張衍身藏魔相之中,只以神意引動諸般手段,這時見得機會,他一轉念頭,那魔相就對著敵手深深一吸。
火鬃鬼祖頓覺身軀一沉,神魂飄蕩,似就要就此飛了出去,他大吃一驚,這感覺與他試圖撞破天地關時有些相似,趕忙一轉氣血,卻是將神魂又穩了下來。
心下又驚又疑,道:“這是什么神通,竟能攝我神魂,所幸本老祖已是已歷三變之人,不然定要中他算計。”
山海界中生靈返回妖祖之身,多會試圖撞破天地關,若是不成,則必受重創,可若能恢復過來,實力會比原先提升一截,神魂也會隨之壯大,再難被輕易撼動。
天鬼部族之中,除了那第一位天鬼之外,以火鬃鬼祖年歲最長,當年那一道天火降下,天外符詔首回到來之際,他便就親眼得見,也就在那個時候,他僥幸得賜了一件寶物,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回復自身元氣。
就連那煥明妖祖,也只有一次沖撞天地關的舉動,下來皆在沉眠之中恢復元氣。
可他卻是仗著此物,前后有三次去撞天地關,雖回回都是重傷而回,可得益于這件寶物,每一次都可在兩三千載內回復過來,實力也是比原來更上一層,神魂也變得更是堅穩,
傳聞歷九次而不亡,就可真正去得天外,從此逍遙自在,不再受一方世界約束。
本來他只要有足夠耐心慢慢等待,總有一日能達成目的,根本不必理會天鬼部之事,可昔日受了天外賜寶,就是承了因果,他能感覺到,自己若不設法將之還了,就永無超脫之日,是以不管情愿與否,只要那符詔降下,一旦被牽扯進去,就不得不為。
他把神魂收住后,眼中多了幾分忌憚,把身軀一長,變得與對面魔相一般大小,六只手臂一張,身軀之中氣血涌出,凝聚出斧鉞鉤戈等物,吼叫一聲,就悍然沖上。
張衍見攝不動他神魂,知其根底比煥明牢固,此術難傷,也就不再使雍,神意轉動之下,那魔相身往前俯,伸手一拿,身外煞氣頓化巨錘,狠狠一掄,就與之撞在了一處。
霎時間,魔相手中大錘粉碎,烏煙四蕩,而火鬃鬼祖的一支手臂也是化為了血肉碎片,然而他卻似毫無所覺,余下五支手臂繼續操持兵戈,狀似瘋狂一般,連連往魔相巨軀之上斬來。
此時魔相另一掌忽然拍來,一聲爆響,將他頭顱打爆成無數血肉,可那無頭身軀仍是在奮力舞動手中兵器,魔相身軀也是被一層層撕開,變得千瘡百孔,但是煞氣隨滅隨生,又不斷凝聚完好。
只這片刻間,火鬃鬼祖頭顱又從肩膀之上長了出來,可一個晃眼,半邊身邊又被砸的稀爛,再過一瞬,又變得完好如初。
而魔相這一邊,也是同樣如此,無論哪一方受創,到了下一刻,必可恢復過來。
火鬃鬼祖已是看出,敵手也同樣是不死之軀,攻襲神通作用不大,是以他舍棄了種種繁復變化,以最為蠻橫粗暴的方式與敵搏戰,就看誰能堅持的更為長久。
張衍特未試圖改換戰術,而是從容驅馭魔相迎戰,眼下看似勢均力敵,但火鬃鬼祖血氣一旦離體,都會被魔相身周烏煙攝走,還補自身,故他絲毫不急。
此時兩方一路碰撞激斗,越戰越是激烈,山海界上空有不少漂游隕石,碎裂星辰,這時也經受不住兩者沖撞,一個個破散開來,化作細小碎石,紛紛往下方墜去。而山海界上生靈仰天望去,可見天作猩紅,赤如殷血,刺目無比,日月之光黯淡失色,還有飛火流星如雨而墜,一時幾疑天地崩壞,傾世之災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