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之內,擺放著一只三腳爐鼎,此時有白氣里煙孔之內自溢出,此氣看去頗重,如水一樣流灑在地,一縷縷縈繞在外。
過得片刻,里間有叮咚之聲響起,好似撥動琴弦,又似幽谷清泉,爽神潤耳。
鄭奉神情凝肅萬分,他緩緩站了起來,看準時機,將法力放開,只聽一聲悶響,而后一道氣柱自爐內涌出,將那鼎蓋沖開,到了三丈來高的地方,里間有十來枚丹丸懸浮,外道道彩光環繞,極其耀目。
他伸手一抓,看了一看,即便心性如他,此刻臉上也是不由露出激動之色。
張衍早前傳授丹法時曾有言在先,一次只賜下一個丹方,每當一名弟子將此種丹藥吃透煉成,那時方才會繼續傳授下一個。
這即是說,若是你無有悟性或是足夠耐心,那么在丹道之上是行不長遠的,可若兩者都是具備,那么一步步走下去,不定就能有大成就。
鄭奉天資悟性極高,如今已是掌握了五個丹方,這爐再成,就能掌握第六個,距自習練丹法到現在已是過去四十余載,差不多七八年便會得一個,而在眾多同輩中,除了一名喚作崔茗的女子能夠與他相較,其中掌握丹方最多的,也不過只三個而已。
他就小心將這些將幾£枚丹藥放入事先準備好的一只玉匣中,在一揮袖,開了丹室門戶,將此間煙氣都是送了出去,再將鼎蓋合好,又把諸多草藥分理清楚,逐一歸位。
如今他只需吩咐一聲,自有下人過來收拾這些,可他從不需要外人插手進來,從頭到尾,所有一切。都是自己親手料理,
當年留下來的二十余人之中,也就他身邊不曾有一個使喚奴仆。
因他出身不同,又特立獨行,偏偏資質還遠超諸多同儕,故是眾人都是將他排擠在外,但他卻是從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便是自家湊了上去,這些人也未必會把他自己人來看待,那還如來個互不相擾。
待收拾好后,步出洞府,就踏動光虹往一處懸天斷崖上來,只半刻之后,就落在一處金鏈索橋之上。前方古樹繁茂,亭臺檐角若隱若現,行至索道盡頭,到了一座金殿階下。
這是諸派為張衍修筑的丹堂,也是他平日傳門之地,任何弟子只要在丹道上有所疑問,都可來這里請教。
鄭奉才到了門前,卻見兩名一男一女兩名修士自里走了出來,男子身材高大,行走間昂首闊步,那女子五官精致,朱唇一點,身著一襲水色小燕衫,纖腰一握,看去柔柔弱弱
那男修望見鄭奉,先是一怔,隨后很快反應過來他是來做什么的,笑了一聲,道:“鄭師弟,你半載不曾現身,今日來這里,可是第五張丹方練成了?倒要恭喜一聲,”說到這里,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用略帶戲謔的語氣道:“只是可惜啊,師弟還是晚來了一步,崔師姐在年前已是煉成第五種丹藥,便連上真也是褒獎了一番,早早賜下了那第六張丹方。”
鄭奉有些意外,沒想到崔茗居然先了他一步,但其實也并不奇怪,他煉丹所用藥草都是自家親自去藥園之中挑選的,而其他人皆是幾家宗門長老的后輩子侄,這些人是請得藥師為自己分理辨別藥種藥性,如此一來,煉丹的次數和時間就相應就多了些,崔茗的資質本來就不比他差多少,能做到這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他對著崔茗點了點頭,算是道喜,隨后就要往里去。
只是那男修卻不肯這么輕易放過他,得意洋洋言道:“鄭師弟,上真賜得崔師姐丹方,乃是一張地丹方,崔師姐當時可是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就聽明白了,如今已是祭煉成功,方才給上真看過,不知到了鄭師弟這里,又要用時多久呢?”
鄭奉這次倒真是有些驚訝了,在丹藥之中,不同效用有不同歸屬,但里面并沒有品次之分,丹丸最后煉了出來如何,只看草藥好壞與丹師的本事。
在余寰諸天之中,最為常見的便是天丹地丹,也就是所謂名丹,此為諸多宗門所熟識接納,至于鄭奉他們之前所煉,卻是根本不入流,只能說是用來練手的,根本沒有屬種之分,若崔茗真是可以祭煉地丹,那就可當得上一聲丹師之稱了。
他不禁認真了幾分,問道:“鄭師姐能煉得地丹了?“
崔茗性情溫婉,并不愿意挖苦鄭奉,道:“鄭師弟不要聽丘師弟胡言,上真所傳那丹方,玄理深奧,師姐我資質略差,僅能明白三四分,方才僥幸成得一爐,若是此刻再煉,也并無多少把握再成。”
丘師弟插言道:“師姐何必謙言,成了便是成了,連上真都言,你當是我輩之中第一個成得丹師之人。”
鄭奉拱拱手,道:“那真要恭喜師姐了。”
一旦成為丹師,那就意味著可出外行走了,而且無論到得哪個部族之中,都是受人歡迎,從此就可以扛起興盛宗門的重任了。
崔茗一福回禮,道:“多謝師弟,以師弟之能,相信不久就超過師姐了。”
丘師弟抬起下巴,道:“師姐,似他這般整日這般悶頭煉丹,卻不結交同道,可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崔師姐的。”
鄭奉看了他一眼,扔下了一句話,“我于半載之前已是尋得六藥。”說完之后,就轉身往堂中去了。
丘師弟開始還未曾反應過來,但是過得片刻,神情卻是一變,驚道:“你……”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鄭奉背影,尋得六藥,那分明就要準備化藥凝丹了,這說明只需功行再得些許進境,就可成為一名化丹修士,境界一旦提升,那法力必然大增,祭煉丹藥不但將變得更是容易,所能掌握的丹方無疑也會更多,這將是一個極大飛躍。
可他們眾人之中,如今功行最高的也只有玄光二重境,想要在短時內趕上幾乎無有可能了。
鄭奉入至丹堂,稟報一聲,就被喚入進去,見張衍分身正坐于蒲團之上,上前一拜,道:“弟子拜見上真。”
張衍見他身上還有股縈繞不去的丹氣,笑道:“那泉方丹煉成了?”
鄭奉道:“是,還請上真驗查。”
他將那玉匣捧出,自有童子下來,端送到案幾之上。
張衍目光一掃。便已是知悉其中優劣,品評了幾句,就一彈指,一道法符飛下,并言道:“此是第六張丹方,你且記著,功行乃是一切之根本,便是煉丹,也不可耽誤了。”
鄭奉是聰明人,馬上明白這是要自己成就化丹之境后再來參研丹方,道:“弟子謹受上真教誨。”
張衍點點頭,道:“你去吧。”
鄭奉本來還有許多丹法上的問題想問,但見張衍似不愿多言,只要再是一禮,退了下去。
張衍微微沉吟,這鄭奉悟性好,性情又是堅韌,若說這些弟子之中,哪個可能在丹道之上取得大成就,那就只有此人了,他倒真有心傳下一些上乘丹法,算是余寰諸天內埋下一個有用棋子。
可其有一個缺陷,那就是不會做人,也不會和同道相處,以為憑著天資稟賦就已足夠,這一點若不改了,道途行得順當時無有什么,可一旦受挫,那恐怕會落的無人幫襯的境地,起得越高,摔得就越狠,故是他打算找個機會將之打磨一番,方不耽誤了這身資質。
他起身走到了外間,雙手負袖,憑欄觀望崖外汪洋,這些年來,諸派也再未受到過津冽派的侵擾,但他并不認為此輩就罷休了,只不過是礙于他在此故是暫時退縮。
修道宗門之間的爭斗不是幾十上百年就會了結的,就算持續數千上萬載也不奇怪,更何況此輩應該還隱藏有更為深層的目的,他可以斷定,將來一定還會有與之再打交道的機會,此輩也不會一直這么退避下去。
門外侍從走了過來,彎腰一揖,道:“上真,秋真人求見。”
張衍道:“有請。”
少時,秋仲獻走了進來,對他一禮,言道:“上真,弟子令派中弟子留意那洞窟變化,近幾日有青煙冒出,此是即將開關的預兆,若是無差,當就在這兩三日內了。”
張衍到得此地,有小半原因就是為了查明那手中龜甲的用處,如今聽得洞府將開,他考慮了一會兒,道:“那我近日會入內一轉,只是祖師所留洞府,不知會有什么布置,故是不知何時會出來,我去之后,為免津冽派之人再度找上門來,你等可對我宣揚我閉關參修功法。”
秋仲獻感激言道:“多謝上真為我山門著想。”
張衍淡聲道:“此是小事,臨去之時,我可給你等一個允諾,諸派之中,無論誰家弟子日后入得洞天,我擺下法壇,為其一正名分。”
秋仲獻聞言,心下忍不住大跳了幾下,神情不禁浮現出幾許激動之色,他們這些人身份說來也是尷尬,雖承了太冥祖師為道傳之祖,可實際是借了此名好令他派不敢輕易招惹,正如同玄洪天所做一般,可細究起來,其實沒有多少牽扯,但若張衍這位直接門人為他們正名,那卻真正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