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凕滄派,無涯殿。
殿中瑞靄千條,清氣繚繞,玉臺之上分別端坐四人,分別是師徒一脈四大洞天之主,孟,顏、朱、孫四大真人。
只是此時每一個人的相貌都是模糊不清,似是光影飄忽,如真如幻,竟然個個都是分光化身來此。
坐在正中的孟真人目光下移,看向此刻站在殿下的一名弟子,沉聲道:“莊不凡,我門眾弟子可曾安然得返?”
莊不凡躬身道:“回稟真人,已全部帶回。”
“可有損傷?”
“未曾。”
孟真人又道:“聽聞此次是一名叫張衍的弟子引走妖孽,方才避免我弟子遭受屠戮,此事屬實否?”
莊不凡道:“經弟子查證,此事為真。”
這時,坐在末座上孫真人突然插了一句,道:“原來是張衍,不知此子現在是何修為?”
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分明是指自己和張衍有故舊,顏,朱兩名真人不由對視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莊不凡想了想,道:“應是明氣三重,還未凝結玄光之種。”
孟真人點點頭,道:“不凡,此事你辦得妥當,你且去吧。”
“是。”莊不凡躬身拜退。
待他走后,孟真人目不旁視,道:“此番我門中弟子遇襲,方震此子資質雖高,但心性不穩定,只顧私利,置同門安危于不顧,顏師弟,你的弟子,如何處置你看著辦。”
在他左手處,顏真人淡漠的語氣傳來,道:“大師兄,我已收回授予他的五火神兵圈,并罰他閉門思過。”
孟真人點了點頭,不再提此事,又道:“看來三泊湖妖處近來又不安穩了,諸位師弟需告知門下弟子,早作提防。”
坐于他右側的朱真人哼了一聲,道:“三泊不清剿干凈,我凕滄派總是如芒在背。”
孟真人點頭稱是,道:“先前掌門師尊只是礙于三泊有碭域水國在背后支撐,是以并未曾下得狠手,如今我門中已拿到水國金書,雖然水國之內局勢不穩,但有此大義在手,我等便有不少時間可用,如今他們先忍不住那是最好,師尊之意,是在半年之內剿滅三泊。”
朱真人詫異道:“半年之內?是否太急?”
孟真人嘆了一聲,道:“我東華洲之地,玄門修士占了十處靈穴,天機占盡,六大魔宗則占了六處魔穴,這些年來雖然頗為安分,但總是不小的隱患,前日掌門在暗中推算,東華洲千年魔劫將至,六大魔宗的實力必然再上層樓,我派如能及早拿下三泊,擴充門中實力,渡過此劫的把握便大了一分。”
其余三位真人聞聽此言,都是心中一凜,都道:“既如此,我等無異議。”
這時,孫真人出言道:“說起這水國金書,便是那張衍出使水國后帶來,依我看,當為此記一大功。”
朱真人面有不悅,道:“師弟此言差矣,姬九殤拿出金冊,此乃是掌門師尊先前所謀,怎反倒成了張衍功勞?”
孫真人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張衍當機立斷,提早帶回金冊,又何談攻伐三泊?此舉又怎會無功?”
朱真人駁道:“便是記功,依我看,也只是小功而已。”
見兩人爭執,顏真人先是看了看孟真人,再開口道:“兩位勿爭,攻伐三泊此仍是隱秘之事,此刻據此為賞,甚為不妥,依我看,還是待平了三泊之后,再行定奪不遲。”
孫真人淡淡一哂,道:“好,我便不提此事,但張衍此次主動引走妖孽,避免百數弟子遭受毒手,勇于擔當,此亦可為一大功。”
朱真人冷冷道:“張衍此子,卻是周掌院門下,師弟何故如此上心?”
久不出聲的孟真人這時開口道:“不然,此子雖拜入周掌院門下,但是修煉的卻是孫師弟的瀾云密冊,也可算是我等一脈。”
朱真人哼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顏真人看了看四周,主動道:“此番是我座下弟子德行有虧,這張衍如今已到了明氣三重境,定要凝練玄光之種,也罷,我便被賜他一粒上好云砂,助他一助,諸位以為如何?”
孫真人點頭道:“可。”
孟真人望了望朱真人,見他并不出言反對,便點頭道:“既如此,師弟便去安排吧。”
顏真人站起身,稽首告退,光影一閃,卻是從蓮臺上消失不見。
他走后,朱真人也不告辭,就無聲無息走了。
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孟,孫兩人。
孟真人看了一孫至言,緩緩道:“孫師弟,我知你當初有意栽培張衍,可為何后來又不聞不問?且后來周崇舉欲收他做弟子,若你來我處,也未必能遂了他的意。”
孫真人肅然道:“大師兄,我師徒一脈,百年內未曾出過一名真傳弟子,張衍入了上院后卻是太過招搖惹眼,所以我故意晾他一晾,一來看看他心性如何,二來免得幾大世家過分著眼于他,對他不利,拜在周掌院門下,卻是我順勢而為之。”
渡真殿中的長老,亦或是掌門之位,只有真傳弟子才可得繼,如果師徒一脈一旦對張衍過分關注,玄門世家難免會心生警惕,定將全力打壓于張衍,如今擺在周崇舉門下,卻是令世家安心之舉。
孟真人點點頭,嘆道:“師弟此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孫真人卻笑道:“不過如今看來,錐子藏于囊中,果然是藏不住的。”
孟真人呵呵一笑,道:“既然藏不住,便讓他冒出尖來,只是如此一來,不知他能夠擔當得起呢?”
孫真人淡淡道:“如是張衍能過得這關,我等又何吝扶他一把?”
與此同時,微光化定大名洞天中。
站在下方的方震正忐忑不安地看著上方閉目端坐的顏真人,這時,一道光芒閃過,分光化身重新回到了軀殼之上,雙目緩緩睜開。
方震見狀,連忙上前問道:“阿父,如何了?”
顏真人皺眉看了他一眼,不悅道:“我不是說過,在此處你我不許以父子相稱么?”
方震連忙低下頭去,道:“是,恩師。”
“嗯。”顏真人點了點頭,“你此事若無張衍此子說得那番話,本是小事一樁,如今孟師兄過問了,我也不好過于徇私,今后幾月你哪里也不要去,安心在洞中修煉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便可。”
凕滄派有五功三經,十二神通,只有為門中立下足夠功德之人才得傳授。
功德院中,十五小功積一大功,六大功為一上功,坤玉微塵功更需立下三大上功之后才能傳授,可為了培養方震,顏真人竟然早已私下傳給了他。
方震想起張衍先前罵的那番話,不由恨聲道:“這張衍真真該死!”
顏真人沉聲道:“張衍此人也是異數,孟師兄和孫師弟似有意扶植于他,你莫要多事。”
方震急道:“恩師,難道此事就算了不成?”
顏真人拂塵一揮,目光閃過一道精芒,道:“你切莫著急,我之門人豈容他來多嘴?我自會為你出氣,況且以他真傳弟子的身份,將來一旦修為有成,定會打亂我原先所謀。”
師徒一脈中,所收弟子也有上下高低之分,資質悟性出眾的弟子都是集中全力培養,丹藥,法寶,功法,都是這些人優先,但是末輩之中,并無特別杰出人才,顏真人原本造勢想把方震扶上來,但沒想到這一回一時不慎,卻是跌了個跟頭,而且將來方震若想出頭,必須要將張衍打壓下去方可。
方震大喜,道:“不知道恩師如何處置他?”
顏真人淡淡一笑,道:“我賜一枚云砂于他,助他早日結成玄光。”
方震聞言,不由大叫道:“阿父,你要幫他?”
顏真人怫然不悅,道:“你懂什么?他乃是真傳弟子,無論是出外殺伐,還是立功行德,玄光境下皆可回絕,我豈能讓他安安穩穩修行到門中大比之時?”
方震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道:“阿父是說,讓他早日一步到玄光境中,再命他為門中立功,那便好玩弄于掌心了?”
顏真人撇了他一眼,“你總算明白了一點。”
善泳者溺于水,這就如凡間會武之人一般,普通人不善技擊,反能安穩一生,但懂了技擊,有了用武之地,一個不慎,便易遭橫死之禍。
顏真人冷冷一笑,道:“此法孟師弟和孫師弟便是知道我的用意,他們也定然不會阻止。”
他這個方法是陽謀大勢,不愁張衍不就范,到時再隨便安排他去殺一兩個魔頭妖孽,便是能保得性命,失敗次數一多,便也再無崛起之力。
要知道玄光境修士縱然修為相同,但若沒有上乘功法,沒有名師指導,真正爭斗起來,與自小辛苦培養的弟子相比那是天地之別。
方震想了想,道:“如是孫真人暗中傳他秘法……”
顏真人冷笑道:“再是天縱之才,門中哪一門功法不是要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苦修?便是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你練了十四年,有靈藥外功相助,也不過是堪堪小成,這張衍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所能修行的功法更是寥寥無幾,又豈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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