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還陽酒
張衍隨那寬肩修士到了內殿之后,眼前一寬,便有一股耀眼光芒放了出來。
他抬眼一瞧,見這里豎起了百數根長不盈尺的短小銅柱,圍了一圈,殿內亮堂寬大,兩側燈盞上托著明珠彩石,光彩熠熠,正中擺了一只玉臺,鑲著明珠彩石,正有一名彩衣長帶,腰佩金環的明秀女子端坐其上。
此女面前懸浮著一道杏黃色的榜文,她美眸專注地看著上面,時時伸出白玉般的纖手來回撥動,便有一絲靈光閃過,一道道清氣化作的符箓飛到了銅柱之上,飄在那里緩緩旋動。
寬肩修士笑著上去打了聲招呼,拱手道:“齊師叔,這位道兄乃是前來拜望龔長老的。”
頓了頓,他見女子仍是一副入神狀態,似是未曾聽見,忙又說了一句,道:“齊師叔,這位師兄來尋龔長老的,他隨身帶著龔長老的牌符,當不是外人。”
這女子這時才輕輕“嗯”了一聲,抬起螓首看了張衍一眼,美目略略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對著他微笑道:“龔長老今日去了百香川,要午后方回,這位師兄怕是要在此多等些時候了。”
張衍一擺袖,笑道:“無妨。”
女子起手一搓,掌中起了一道靈光,再纖指一點,就有一道飛書發了出去,這飛書之上有一對靈巧羽翼,忽忽地閃動,看著精秀可愛,倏爾飛去不見。
張衍知曉這對翅膀不過是用法力幻化而出,本身并無有什么作用,只是門中女修卻格外偏愛這些裝點。是以大多在身側所用之物上格外花費了一些小心思。
這女子看來也是手中著忙,也顧不得來招呼張衍。對他投去一個歉然眼神,便依舊把心神投注在手中那道飛榜之上,待這百十根銅柱之上占滿了符箓之后,有數個婢女上來,上前取了符箓便走。
期間有一名婢女看了一眼符箓之后,猶豫了一下,湊到女子身邊疑問道:“齊師叔。這姚師兄立下了六大功,能算一大上功了,為何卻削去他一功?若是他不服,我該如何與他說起。”
這女子淡淡笑了笑,道:“你去告訴姚衡,他那枚妖丹乃是從仙市之中購得。休以為能瞞過我去。此次不過稍作薄懲,若是他敢胡攪蠻纏,莫以為我不敢把他功德削平。”
那婢女不敢再多說什么,忙垂首退下。
張衍這時才知,原來此女竟是這功德院中批功之人,這倒是大不簡單了。
看著張衍目光望來,或許也是手中之事了結。這女子對他輕輕一笑,道:“這功德院中皆是長老前輩,總不好叫他們日日忙碌,是以捉了小女子過來當差,真是苦不堪言。”
張衍一笑,哪里會把這話當真,此女分明是深得功德院中長老信任,是以再能來得此處批功。而且看她剛才那副模樣,也是樂在其中。手握手握功德大權,門中弟子怕是多數都要來巴結于她。
這女子又道:“小女齊夢嬌。還未請教師兄高姓大名?”
張衍道:“在下張衍。”
齊夢嬌美目微微瞪大,訝道:“咦?原來你就是雁依的師傅?”
張衍眉毛微挑,微訝道:“這位師姐也認識小徒么?”
齊夢嬌正要開口,卻聽有一陣外面大笑之聲傳了進來,龔長老快步入堂中,見了張衍,面泛喜色,上來就拉住他道:“張師弟,你可是來了,來來來,隨我喝酒去,哈哈……”
張衍笑著對著那齊夢嬌一拱手,便灑然告辭離去。
齊夢嬌也是起身萬福,目送張衍離去,直到他背影消失,還是出神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兩人駕風而出,張衍見龔長老一路興致極高,笑著言道:“龔長老莫非有什么喜事不成?”
龔長老大笑道:“張師弟你這是明知故問啊,若不是你來,計老瘋子的那幾塊丹玉豈能落入老道我的手中?”
他又笑幾聲,摸著胡須道:“此次你來尋老道我,是否是要去那小寒界中一行?”
張衍點頭道:“正是。”
龔長老也是點頭,他將笑容稍稍斂起,道:“小寒界每日子時方才開啟洞府,我這里尚不少美酒,不妨先飲上幾杯,待到了時辰再去不遲。”
龔長老幾次三番言語中提到府中美酒,張衍便覺出這酒可能有什么不簡單的地方,不過放過此事不提,龔長老在功德院中也是壽數最高,資格最老,與他打好交道沒有壞處,因此也是欣然答應。
兩人行云乘風,往一座位于南位的飛閣中而去,那第九層樓上,便是龔長老隱修之地,這功德院中的靈氣并不充裕,也只能與尋常福地相比,但是龔長老卻不以為意。
他跨入元嬰三重境后已是數百載了,自覺壽數無多,早些年還想著去那小寒界中閉死關,以期突破境界,后來不知怎么也看淡了,是以便在這功德院中領了份司職,每日垂釣訪友,飲酒作樂,也是過得悠閑日子。
過了正門,入了內堂之后,張衍看了幾眼,龔長老這處居處倒是雅致的很,青竹郁郁,泉水叮咚,幾方怪石簇擁著一座云亭,幾只黃鸝立在枝頭之上,換鳴不止,近門之處懸著有一橫桿,上面立著一只白毛鸚鵡,只是眼皮沉沉,一副打瞌睡的模樣。
龔長老見了極為生氣,怒道:“老爺回來了,你這畜生怎么不叫?”
白毛鸚鵡一個激靈,立刻尖聲道:“老爺叫了,老爺叫了……”
龔長老臉皮一抽,作勢欲打,這白毛鸚鵡驚得飛起,往林子里躲去,口中道:“老爺莫打,老爺莫打,小的知錯了,知錯了……”
張衍看著不禁莞爾,但心中卻又暗暗嘆息,這龔長老的日子看似過得愜意,但是又能過得幾年逍遙呢?歲月匆匆,晃眼便是百載千年,縱得一時如意,不得長生,一切皆是浮云空夢。
龔長老這里少有人至,今日張衍到來,自是熱情招呼,他拉著張衍坐到亭中,手一拍,立時有數個白毛猴兒跳到亭中,搬來一壇美酒。
龔長老見封泥已去,便笑罵道:“這幾只畜生又偷喝了。”
他把手一指,也不知從何處落下一對酒杯,那酒壇自飛而起,壇口一沉,便將那酒杯倒滿。
龔長老端起酒杯,道:“來來來,張師弟,且與我痛飲幾杯。”
張衍微微一笑,將袍袖一抖,也自端起酒杯,與龔長老一對,便自飲下,這酒一到腹中,便覺一股暖烘烘的氣流到處游走,渾身發熱,毛孔舒張,竟然就微微有了幾分醉意。
他心中不禁訝然,需知修道人通體氣脈貫通,又服食天地靈氣,無論多少酒水喝下去都是渾若無事,可是這酒才一口喝下來,便能有這般效用,委實很不一般。
龔長老得意道:“張師弟,如何?我這酒名為還陽酒,喝了此酒,能驅陰風寒氣,壯大內陽,你要所去得那小寒界中終年冰雪覆籠,陰氣沁骨,非此酒不能驅寒。”,
張衍笑道:“原來是龔老一片好意,那在下倒要多飲幾杯。”
龔長老聽著更為歡喜,道:“盡管喝,這酒老道我這處有的事。”
兩人一邊飲酒,一邊談論門中之事,對方乃是元嬰真人,張衍趁此機會便請教了修道途中的許多不明之事,龔長老自是知無不言。
到了戌時末,龔長老看了看天色,便拿了一只金劍過來,起手一祭,便自飛出亭外,往北而去,隨后他言道:“張師弟,再有一個時辰,那小寒界便要開府門了,你可前去了,對了,還有……”
他從袖中取了一只模樣玲瓏玉秀的酒壺遞了過來,神秘兮兮地低聲言道:“我這‘春來瓶’能裝一河之水,不過如今其中裝得俱是這還陽酒也,此寶便送你了,但需記著,不能讓袁老道搶了去。”
張衍也不推辭,接過來收下,拱手道:“此番來此,卻是叨擾龔長老了。”
龔長老哈哈笑道:“哪里話來,你記得往后多多來看我老不死的就是。”
張衍又鄭重拱了拱手,待要離去,龔長老卻道:“慢著,你再把這喝剩下的這半壇好酒帶上,送給那袁老兒。”
張衍看了看那早已啟封的酒壇,不禁訝然道:“半壇?”
龔長老似乎就等著他這么問,得意道:“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老道我就是要吊著他的胃口,讓他心里憋著難受,否則他還不翻了天去?你聽我的沒錯,你記著,就說是你私藏下來與他的,保管你有好處。”
張衍點了點頭,袖子一揮,將那半壇酒收入囊中,隨后與龔長老辭別出來,縱云而起,往小寒界所在之處尋覓而去。
這小寒界乃是一方小界洞天,洞府在龍淵大澤正北別離峰上,此峰之上終年蕭瑟孤寒,群鳥絕蹤,如今在夜色之下更是凄靜寂冷。
張衍用去了半個時辰,方才到了此處,見有一塊高有五丈的碩大石碑矗立在峰頂之上,他便在此落腳,見碑面痕跡斑駁,四周雜草叢生,其上字跡早已辨認不清,只是在下角處倒有一行潦草手書還算清晰,上面寫著“勸君早回頭,莫來此界游,寒風刮骨刀,九命也要休”。
張衍淡淡一笑,眼往前方看去,見高崖之上有一座宮觀,其中有一盞孤燈飄搖,似乎隨時可能熄滅,他便大聲言道:“袁長老可在?在下張衍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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