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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冰心神情微變,正要吩咐婢女下迎客,卻外面腳步聲傳來,隨后玉簾一掀,一名面目儒雅,留著三綹青須的藍袍道人已是踏步而入,他身后則跟著一名身形矮小,看著極是精明的年輕修士。
穆冰心為之愕然,隨即心中暗暗著惱,撇開自己在蓬遠派中的長老身份不提,總還也是一名女仙,可對方卻是一聲招呼也不打,就這么大搖大擺闖了進來,可謂無禮之極。
但想到這進來這人乃是四府三山之一的紫竹山赫真人,在門中地位也是不低,她卻不敢發作,面上強自現出一絲笑意,道:“赫師兄怎得來了,也不遣人來告知一聲,師妹好提前迎候。”
赫真人進來就往穆冰心臉上看去,神情間的細微變化皆是落在他眼里,他露出深沉笑意,道:“怎么敢勞動師妹。”
穆冰心對童鰲一擺水袖,示意他退出去。
童鰲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沒有遲疑,俯身一禮后,便低頭向外匆匆步去。
可就在這時,站在赫道人身后那年輕修士卻橫過一步,攔在他面前,道:“這位童兒,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童鰲十分納悶,他與此人從無交集,怎么說認得自己?但他腦子靈活,一眼撇去,見到那年輕修士神色不善,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想到太昊派與蓬遠派近來起齟齬一事,暗道:“不好,神仙掐架,怎么牽上小爺我了。”
果然,那年輕修士悠悠說道:“我見你渾身透著邪氣,莫非修習得是魔道法門?”
童鰲熟知百派秘事,腦筋急轉之下,就猜出他身份,馬上做出一副驚喜模樣。道:“可是柳道長當面?”
年輕修士怔忪了一下,狐疑道:“你認得我?”
“聽聞柳道長乃是太昊派三代弟子中的翹楚……”
那年輕修士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他話,道:“休來胡言!”
他一舉手,一片浮掠青光揚起在空,當中就有一根老根虬結的藤索往下落來。
童鰲本來是想拍幾句馬屁,糊弄一下就混過去,可沒想到柳勝也不是簡單角色。絲毫不與他夾纏,說動手便動手。
然而在這艙閣之中拿人,穆冰心就算涵養再好也無法忍耐了,舉袖一揮。一團罡氣如煙柱射去,將那藤索托住了,同時喝道:“童鰲,此處無有你的事,出去!”
童鰲嚇得不輕,一低頭,就閃了出去。
穆冰心惱恨不已,童鰲原本的確是旁門出身,與魔宗也確實有些關系。但是生平并未作惡,且就算是魔門弟子,在這里也輪不到這小輩出手教訓,她本想出言斥責,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忍下了,只是冷聲道:“這是赫師兄的弟子吧?倒是威風的緊。”
赫真人呵呵一笑。道:“此是我一名不成器的徒兒,姓柳名勝,修道不足甲子之數,道心不固,難免有些毛躁,失禮之處,還望師妹海涵。”
穆冰心只是哼了一聲。
赫真人對那年輕修士使了個眼色,后者立時收了藤索。垂臂肅立,仿佛什么事也未曾發生過。
穆冰心冷聲道:“赫真人今日親自登門造訪,想必是要什么要事了。”
赫道人不去理會她言語中不客氣,只是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屈指一彈。就送到案幾之上,“此是我那洪師兄親手所書,請師妹自行觀之。”
“洪長老的書信?”
穆冰心不覺蹙眉,這位洪長老在太昊派中也是極有分量的一人,且其道侶,原本也是蓬遠派出去的弟子,但如今已是故去多年了。
她伸手去拿書信,還未入手,赫真人又道:“書信中事,想必不是師妹一人可定,我師徒二人這兩日借寄皇門島興龍觀,如是貴派思慮清楚了,可來尋我。”
他稽首一禮,竟是就這么轉身出了艙閣,柳勝臨走時看了穆冰心一眼,也是起步跟上。
二人到了外間后,便起云到了半空,赫真人道:“徒兒,你可曾看出來什么了么?”
柳勝想了想,道:“恩師,這穆長老果然還是畏我太昊派威名,故意辱她幾次,卻也不敢發作,這即是說傳言有誤,她還未曾投靠他派,或者有這個念想,還未曾有所動作。”
“不錯。”赫道人眼中頗是嘉許,道:“你資質或是不及你死去的霍師兄,但卻是機靈許多,不枉為師看重你。”
太昊派原是想坐視蓬遠派與魔宗弟子爭斗,最后抵受不住時,他們便可出面收拾殘局,那樣一來,就可順利將驚辰天宮收入囊中。
只是后來卻傳出蓬遠派轉投他派之事,赫道人方才之舉,便旨在試探,可穆冰心那一瞬間的反應以驚懼居多,說明此事多半是謠傳,否則必然不能容忍。
赫道人手撫三綹長須,沉思道:“先前所傳,應是蓬遠派自家放出的消息,好迫使我太昊派出面施援。”
柳勝小聲道:“穆冰心總也是一派長老之尊,方才如此辱她,師傅便不怕把她惹惱了,事情談不攏么?”
赫道人撇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既然到了此處,為師就是要來做惡人的,不快刀斬亂麻定下此事,再這樣磨磨蹭蹭下,等到十六派斗劍怕也沒個了結,權當是給她提個醒吧,若是不識時務,那便無需講什么情面了。”
柳勝垂首道:“師傅說得是。”
赫道人拍拍他的肩頭,道:“那單慧真好歹也是化丹修為,蓬遠派何掌門親傳弟子,你若能與她結為道侶,不算委屈了你,之后再設法把驚辰天宮拿來,便是大功一件,日后你若不喜,換一個就是了。”
柳勝忙表心跡,道:“師父明鑒,徒兒一心修道,哪有心思去想這等事,只盼著能為師分憂便已知足了。”
赫道人看他一眼,道:“愿你真是這般想才好。”
他一拂袖,便展開遁法,攜了柳勝穿云而去。
而此時艙閣之內,穆冰心將書信看過一遍之后,卻是氣得渾身直顫,罵道:“太昊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這書信之中的內容讓她憤怒無比,先是提出只要柳勝與單慧真結為道侶,便可出手施援,助蓬遠派渡過難關,這還在道理之上。可此處卻有個前提,那就是須得何掌門去位,由單慧真接任掌門。
穆冰心哪里看不出這里面的如意算盤,單慧真成了掌門,驚辰天宮必由其所掌握,柳勝若是借用此寶也變得名正言順,這樣人和寶物皆可為太昊派所得。
她銀牙暗咬,一拍桌案,道:“太昊派,我蓬遠派宗門雖小,卻也用不著看你臉色行事。”
轉首吩咐身側婢女道:“你去知會慧真一聲,這兩日不許出去走動,也不要見外人。”
婢女看得出她心情惡劣,戰戰兢兢應了聲,慌忙出去了。
穆冰心手扶額頭,蹙眉細思,足有一個時辰后,就已有了決斷,起身出了艙閣,縱云而起,須臾到了張衍歇息之所,道:“張真人,穆冰心有事與你相商,不知可方便一見。”
稍過片刻,張衍從里步出,稽首道:“原來是穆長老到此,失禮了,快快請里面坐。”
穆冰心暗道:“張真人雖是大派出身,倒是不愛擺什么架子。”
她欠身一禮,走入里間,兩人坐定下來,認真言道:“張真人,奴家求你一事。”
張衍訝道:“哦?穆真人請講。”
穆冰心將那封書信送上,“張真人請看。”
張衍看完書信之后,胸中略起感嘆。
穆冰心怎么說也是蓬遠派太上長老,連門中掌門都不敢輕辱,可是赫道人顯然并不把她當作一回事,這是小門小宗的悲哀,門派實力不強,只能仰人鼻息。
要是當日他投在這等門派中,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修為到了今朝地步,卻也贏不來玄門大派弟子的看重。
他將書信合上,沉聲道:“道友要貧道如何幫你?”
穆冰心咬唇道:“我那掌門師妹,最是得意的徒兒便是單師侄,她將來必要是繼任掌門之位的,聽聞張道友門下五徒姜崢,品貌出眾,如竹高潔,若是道友首肯,可令二人結為道侶,合籍同修。”
說完之后,她手指緊緊抓住衣擺,神情略微緊張看著張衍。
此事有利用溟滄派擋災之嫌,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攤開來明說了,還能落個磊落。
張衍沉吟一會兒,他在思量其中的利弊。
太昊派他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派與南華派交好,原本就與溟滄派不對付,就算得罪了也無妨。
只是單慧真既是要繼承蓬遠掌門之位,兩人若成道侶,姜崢將來勢必不能在昭幽天池修行了。
他這做師傅的,若是就這么替他做了主,未免對其不公,因此道:“此事貧道倒無異議,只是貧道從不干涉門下弟子私事,待回府之后,可遣我這徒兒來蓬遠住上兩日,成與不成,便由他自擇了。”
穆冰心聽了這話,喜憂參半,但總算還有一絲希望,心頭稍稍松了松。
她想了一想,又低聲說了一句,“張真人,赫真人那里……”
張衍淡淡一笑,把袖一擺,言道:“若是他來逼迫道友,盡管讓他來尋我,我自與他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