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神情自然,他看得清楚,對方嘴上說得兇狠,可眼底滿是恐慌,顯然只是虛張聲勢,并不敢真與自家動手。
他對懸于天中的那把法劍恍若未見,只道:“此地精氣本是貧道師門所藏,現來收回,不過念在尊駕暫在此棲身,出于道義,才稍作補欠,你如不愿,也不妨事,貧道可去自取。”
傅道人跳腳道:“一派胡言!此地脈精氣,乃是天生地長,我為此山山主,合當歸我所有,怎有是你的道理?”
張衍正聲言道:“這卻并非貧道胡言,萬余年前,有數位大能之士合力開辟這一方界域,而貧道師門之祖,便是其中之一,細論起來,今番也過是來拿回自家之物。”
傅道人一聽此言,神情微微一變,似是想到了什么,上下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道:“且不說你這話是真是假,便是不虛,為何早不來取?過得這萬年,你方才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要要還了你,這與強盜行徑何異?”
張衍笑道:“這其中卻有幾分說道,當年那數位前輩所以在此傳下道法,原先用意,便是著其在此看守地氣,好等日后正主來取,你等既是承了因果,豈能不還?”
傅道人哼了一聲,揮了揮袖子,道:“我不你來與說這些,此處總是我傅某地界,若你恃強搶奪,傅某今番不會退讓半步,縱然不是你對手,來日也自有人與你來論公道。”
張衍笑了一笑。道:“既是道友執意如此,那也休怪貧道了。”
他并非不講理之人,畢竟對方已是在此落地生根,那么好說好言,他也不會把地氣盡數取走,還會設法補上一二法寶,既然半步不讓,那就只有用最為直接法子解決了。
傅道知曉今朝無法善了,大叫一聲,疾起法力。引動天中法劍。聲勢洶洶往下斬來。
與此同時,他急急一轉身,往來路遁走。
他在這處素來無有敵手,作威作福慣了。再加之此為荒僻之地。是以方才出來之時有些大意。未曾細看張衍修為,否則不也敢至近前。而洞府中布置有一處禁制,只要逃了回去。就能守住幾日,再發書信召集同道,卻不信對付不出此人,
張衍隨意起袖一揮,一蓬火光乍閃即逝,頃刻間就將那法劍消融化去,隨后伸指一點,滔滔法力霎時彌散而出,立將方圓百里內的靈機盡皆鎖住。
傅道人身軀一顫,頓時僵在半空,動彈不得,不由大驚失色。
張衍既走動到手,便絕不留情,心下神意一起,清鴻劍丸立得感應,化清虹一道,飛掠斬去。
傅道人身上那層護身寶光絲毫阻攔不住,被一撕而開,然而將要斬中其身時,卻忽然浮出一道符牌,將劍光遮住,雖是阻得一阻,可此物在鋒銳劍氣之下卻也是斷做兩半,自里飛出一道金光,須臾間就往南方去了。
傅道人看著頂上劍光,不覺亡魂大冒,嘶聲道:“我乃玄鷺洲渡塵觀門中長老,方才那脫去的是我門中信符,你敢殺我,我師門前輩定不會放過你。”
張衍哂笑一聲,法力一激,清鴻劍丸一聲清嘯,劍光上去一個吞吐,已是將之透胸而過。傅道人慘叫一聲,自空墜下,撞在了地頭上,當場身死。
張衍看了一眼,反袖一揮,掀起大堆泥土,將之深深掩埋下去。
此人與他并非生死仇敵,既已身死,就順手安葬,免得被野獸拖去食了。
在山中兜轉數圈,便選了一個地勢較高之所,隨后坐定下來,把彥注瓶丟在半空,運轉法力,開始吸取靈機。
此番汲氣,卻是一連用去了十余天,且采來地氣比上回更是純澈,事畢之后,他在山中搜尋一番,未曾見得有什么特異之處,就又縱身往他處去。
接下來一月之中,他往返于北洲山川之間,無論妖魔修士,往往見得他一身浩大法力,都是先自退縮了,似傅道人這般強項硬頂的,倒是一個未見。
而遠在萬里之外,情形卻是大為不同。
東華洲七家玄門,為穩住自家靈穴,不得不派遣門下弟子借玉霄派法寶入得小界采氣。
可如此一來,自然與小界之中諸派起得沖突。
起初雙方還各有克制,然而一方需取得地氣,一方需維護自家山門,這卻使得關系無法和緩,局面已是愈演愈烈。
還丹峰,為玄鷺洲三上峰之一,此為洲中勢力最大的渡塵宗山門所在。
而此刻空廣大殿之內,正盤膝坐有三名修士,皆是羽衣星冠,儀表不俗。
主座之上乃是掌門殷照空,其左右二人分別是宗門兩大長老莫照岳與林照豐,此三人皆是修得元嬰三重境,成就法身之輩。
莫照岳胡須濃密,體驅高大魁偉,手足粗厚,目光中神光外露,說話時聲如雷震,“天外修士近日愈發猖狂了,連日破了五家宗門,許多小宗門都來我處求援,掌門卻要拿個計較出來。”
殷照空大袖垂地,頜下蓄有美須,氣息淵深,好如山岳海濤,他自五百歲入得三重境后,掌宗門已有兩百余年,自是知曉許多秘聞,卻是并不打算攙和此事,淡然言道:“可有門中弟子折損?”
莫照岳道:“這倒無有,掌門師兄早前有嚴令,門下不得隨意外出,自無人敢違命。”
殷照空道:“只要不來我山門,由得其去便是。”
莫照岳急道:“可那些同道該如何?掌門莫非要袖手不理?”
殷照空道:“便走出面又如何?千年之前,上華派便是應強出頭,這才破滅,我渡塵宗趁勢而起,方才有今日聲勢,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與這些天外來人交惡。”
莫照岳道:“師兄,這是縮頭不出便能躲過去么?若是真的尋到我渡塵宗頭上,那該如何?”
殷照空漠然道:“把山門讓出去就走了。”
莫照岳騰地站起,瞪著眼道:“什么?師兄你怎能說這等話,這等事,豈非是自斷根基?”
殷照空平靜道:“只要有我師兄弟三人在,山門壞了,再換一個就走了。”
隨后語聲轉而嚴厲,“而今為多事之秋,你給我留在山中,不許出去,不許擅自答應那班小宗什么,更不準與那些天外修士起了爭執,如有違逆,我必定嚴懲于你。”
莫照岳臉色漲紅,隨后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林照豐見狀,忙告罪一聲,自殿內追了出來,來至其身旁,言道:“師兄莫氣,掌門師兄也是說說罷了,我渡塵宗有山門大陣,管他來幾人也是不懼,想那些天外修士也是知道此理的,怎樣也不會動到我等頭上。”
莫照岳埋怨道:“師弟,方才你為何一言不發,你向來有主意,有你在旁勸說,掌門師兄指不定會聽你的。”
林照豐呵呵一笑,不去接這個話題,而是問道:“師兄以為,到得我等這般修為,還能再有進境否?”
莫照岳一愣,猛抓了幾把胡須,道:“師弟說笑不成,自古以來,修至似你我這般境地已走到了極處,再往前去,便再也無路了。”
林照豐眼中卻有異樣光彩,道:“非是無路,師兄也應知道,依照先人典籍上所言,我等當是受束于這方天地之內,才至如此,若能得以超脫,未必不能再進一步。”
莫照岳連連搖頭,道:“此事虛無縹緲,萬年以來,你又見誰人成過?師弟還是莫信為好。”
林照豐笑了一笑,也不再繼續說。
與之分別后,就回了自家洞府,他喚來一名弟子,道:“把這幾日北邊來的書信可在?”
弟子忙道:“早已備妥。”說著,便恭敬遞上一疊書信。
林照豐拿了過來,一封封仔細看來,這其中記述的,卻是張衍這些時日所做之事。
因傅道人本為渡塵宗門下,將之殺死之后,那符書自然飛回山門,這便引起了林照豐的注意。
不過傅道人乃是因為犯了門規,這才逃去了北洲避風頭,其在山門內的弟子身份早被奪去,只是未曾收了牌符回來,是以林照豐得知此事后,也從未有過替其出頭的打算。
他一番細細琢磨下來,心下暗忖道:“此人手段與千年前那些天外來人相似,當是一路人,看其修為,也是煉得法身之輩,其人來取地氣,不會無由,許便為了那典籍之中所言的象相至境,我那籌謀,說不定就落在此人身上。”
他之所以把目光投在張衍身上,那是因為這些時日中,來得玄鷺洲的天外修士雖是不少,但入得三重境者只張衍一個,且其行事手段卻并不激烈,故而覺得可以試著與之謀事。
思定之后,他叮囑弟子言道:“我有要事,需出門一趟,掌門若尋我,就言我出外采藥,若是事急,可發符詔尋我。”
弟子諾諾稱是。
林照豐站其身來,心下道:“掌門師兄胸中定計許與我一般,奈何顧慮太多,遲遲不敢發動,還是讓我先行一步,但愿此行順遂,能尋得脫出此界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