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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鎮平聽得如明說得這奇怪言語,驚疑不定道:“道長,你此言何意?”
如明瞧他神情緊張,呵呵一笑,寬慰道:“尊駕不必疑懼,你家這孩兒卻是有大來歷的,并非那等妖魔托生。”
元鎮平雙目睜大,不顧儀態,上前抓住如明袖口,急急問道:“那……我兒究竟來歷為何?”
東萊洲中凡民與他處不同,兩百余年來,是靠著驅殺妖魔,才爭出這一片生存天地,但凡妖類,那必是要除去的。而這孩兒如此異態,長成之后也是一樣遭難,還不如他來下手,可現下聽得不是妖魔,他怎能不激動。
如明一語雙關道:“卻不可說,尊駕乃凡塵中人,不必沾了我玄門因果。”
元鎮平這才察覺自己失態,忙是放開手來,退后兩步,拱手致歉道:“元某無禮,只是請教一句,道長怎能斷定我兒,我兒并不是那妖物呢?”
如明笑言道:“無妨,不瞞尊駕,貧道乃是上德仙師座下弟子。”
元鎮平猛吃一驚,失聲道:“道長是上德至仁仙師門下?”
“上德至仁仙師”乃是當年樂候李束功為張衍所上尊號,后每一代樂王繼位,又會再增尊號,到了今朝,已是有百余字至多,但民間多習慣以四字稱呼。
但誰都知曉這位仙師在青合山修道兩百余年,卻從未出關,這門下弟子又是從何處來?
是以他不敢輕信,反而一手捏緊寶劍,把劍鋒遙對其人,疑聲問道:“卻不知道長有何為憑?”只要對方一個回答不對,他就會一劍刺去。
他可非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自投軍從戎之后,也是服過秘藥,飲過妖血的,亦曾親手斬殺過數頭妖魔,要不然也不敢孤身一人跑到這深山中來。
如明神態自若道:“貧道觀這供案之上,有上德仙師仙牌,尊駕不妨點香一問,到時便知真假。”
元鎮平一看案幾上那仙牌,不覺點了點頭。
這牌位卻是他攜帶上山的。他雖有殺子之意,但卻也希望關鍵之時有神明出來相阻。
當下點上香火,撩袍下跪,誠心默祈。
只是還未叩得幾下,卻見那仙牌之上有一道光華升起,一時將整座古廟籠在一片金光之中,可見原先神龕之上有一名若隱若現的道人虛影坐在那處。
張衍當年平滅妖魔后,樂國上下為感其恩,除建廟立祀,也曾有過繪像,元鎮平見這道人樣貌與他畫像幾是一樣,心下一震,當即伏下身來,誠惶誠恐道:“下民元鎮平,叩見上德仙師。”
等有十來呼吸后,卻覺肩膀被人一拍,耳畔有聲道:“尊客起來吧,仙師已是走了。”
元鎮平抬頭一看,果見案上已無光華了,不禁有些茫然若失,不過這位如明道長能請得仙師顯圣,當是其門下無誤了。
這一回再無疑慮,深深一揖,感激言道:“今朝若非道長與上德仙師,元某險些害了自家孩兒。只是這等大恩……元某實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如明道:“若是如此,貧道倒有恰有一事。”
元鎮平正容道:“道長請言。”
如明道:“貧道奉上德仙師之命,下山找尋合意弟子,此兒與我門有緣,尊駕若是愿意,貧道愿收這小兒入門。”
元鎮平先是一喜,隨即又是一悲。喜得是能入上德門下,那自然也是攀得仙門了,悲的是這孩兒生下來,自家未曾養過一日,這就要骨肉分離。
如明見他神情,知是為何,笑道:“尊駕不必傷感,貧道也是通理之人,這孩兒雖收仙師門下,卻不會強要他上山清修,且等他完了人倫孝道,才歸入座下不遲。”
他將孩兒遞回,元鎮平忙是上前抱過。
如明又拿出一本道冊,遞去言道:“待這孩兒稍稍年長,可命他照此法修習。”
元鎮平小心接過,鄭重道:“小民必會護得此法不致外泄。”
如明哈哈一笑,撫須道:“上德仙師立此一法,乃是為世人開一入道之門,凡是有緣之人,人人皆可觀得,尊駕若有意道途,也不妨修習之。”
元鎮平只聽過法不輕傳之語,卻不想這位仙師行事大為迥異,不由嘆服道:“果是上德至仁仙師。”
這時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這孩兒在家時,畜類鳥禽死絕,不知此是何故?”
如明道:“這孩兒天生靈種,軀內內氣自轉,外奪靈機,但也知遠近親疏,故而只傷了這些禽獸。貧道賜你一符,鎮在宅中房梁之上,便可無礙,也可絕了靈異,送他一個平安。”
元鎮平心頭一松,雖不知何謂天生靈種,但生于世,長于世,還是和光同塵為好,大異常人,于人于己,都非好事。再三拜謝后,他又道:“
孩兒出世乃日,因在下尚在軍中,未曾起得名姓,只是喚一小名‘含光’,后疑此兒不詳,故是耽擱,既是入得仙門,還請老師賜得一名。”
如明微微思忖,隨后一笑,道:“本是天外無情心,萬年一氣化真靈,偶落凡間托塵夢,今拭濁顏還景清,此兒,不妨以景清為名如何?”
“景清,景清,元景清,”元鎮平一連念了兩遍,喜道:“好,好,大日為景,太平為清,此名甚好,此名甚好。”
他這一激動,可能動作稍大,驚動了那孩兒,自其睡夢中醒來,然而卻是不哭不鬧,反是咯咯笑了起來,還伸出小手抓拿自家父親胡須。
元鎮平看著更是歡喜,再欲和如明說話時,卻發現這道人竟已是不見了,知是仙家行蹤飄渺,悵然之下,對天一拜后,便抱著孩兒下山去了。
回至家中后,他遵照如明先前所囑,把符紙貼在房梁之上,果是再無異事發生。
元景清自此之后,便與平常小兒無疑。四歲上了蒙學,因機靈聰穎,又懂事知禮,頗得師長贊揚,平平安安到了十余歲時,元鎮平便將那道書拿了出來,任由他去習練,
然這天下卻是漸漸有了變化,隨著洲中大陣散去,虺龍蟄伏,再無一物與東萊洲眾生搶奪靈機,十余年來,山林之中卻也是多了許多精怪鬼魅,就連那被剿滅下去的妖魔也有死灰復燃之象,因而郡中兵卒往來調動極是頻繁。
而元景清卻是一無所覺,每日苦練不輟,對旁人而言難以逾越的關卡,他卻是一跨而過,越是修行,越覺身強體健,神清目明。一次在樹下運法,功行完畢之后,覺得胸中氣機鼓蕩,似有塊壘,仰首一口氣吹去,竟是把滿樹枝葉卷散。而往常行步,稍稍快上一些,便覺兩腋生風,飄飄欲飛。
得了好處,愈發沉入其中。這一日,他自行功之中退了過來,發現已經夕沉入暮,近晚之時。
目光無意一瞥,卻見桌案上擺放著一本書,看去有些破舊,奇道:“怪了,此書是從何而來?”
他探手拿起翻了翻,卻見是一本志怪傳奇。
其中講得是一名劍客誅妖之事,說是那劍客劍術高明,一生斬殺妖魔無數,其有一妻,喚作桑女,怕見生人,亦不喜燭火,平時足不出戶,一日中秋,劍客攜妻出來賞月,半醉之時,卻見其影卻是一株怪樹,當即拔劍喝問。
桑女這才道出自家來歷,其原是一桑樹成精,因仰慕劍客,自愿下嫁,劍客惱她欺瞞自家,借著酒勁將她一劍殺死,桑女臨死道:“伴君無悔。”
劍客酒醒之后,卻是深深悔恨,當即折斷寶劍,與桑女所化樹木葬在一處,又結廬在旁,直至老死,后人把他葬在樹下,數年后又長出一樹,兩枝相纏,好似連理。
斬妖之事市井之間多有流轉,不過多是大同小異,元景清如此故事,倒是從未見過,是以他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但卻對結局頗是不滿,他放下書來,道:“這劍客也太過迂腐了。”
話音才落,卻聽得一聲輕輕嘆息,見書上飄起一裊裊青煙,繼而化作一個美貌女子,柳眉嘴唇,輕肌弱骨,只是眼眸含憂,望之我見猶憐。
元景清倒是不懼,因父親元鎮平此時已是郡中官吏,他雖只是一少年,但卻見過不少了妖魔,眼界遠比常人開闊,只站起言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對一個萬福,輕輕言道:“奴家便是那桑女,后人伐了我身做紙,一縷精魂便附在此書中,終日不得解脫,今聞公子發聲感,覺得是有緣之人,便現身相見,若公子能助奴家解脫,必有相報。”
元景清道:“那你如何才能脫困?”
那女子道:“只消公子每日取數滴血,滴灑在這書頁之上,四十九日之后,妾身自能脫困。”
元景清皺眉道:“我何時答應助你的?‘
“公子,你方才不是……”
元景清把袖一揮,冷然道:“你之事,不過聽著似動人心,說來可以解悶罷了,又與我何干?”
那女子一掩唇,露出一副凄楚可憐之象,落淚道;“卻不想公子竟是那無情之人。‘
元景清冷笑道:“無情?呵呵,你先以奇書動情,再以言語相誘,定是別有所圖,分明是那邪魔一流!”說著,他將腰間佩劍拔出,一劍就斬了下來。
那女子未想到這位小公子說翻臉就翻臉,大驚失色,想要躲閃,卻不妨頂上卻有房宇之上有符紙一閃,居然無法動彈,頓時就被斬中,一聲凄叫,便就如泡影散去。
而整本書頁,也是化作黑灰塵屑,散落于廳室之中,一股穿堂風過來,便被卷了出去,再無半點蹤跡。
元景清把劍回鞘,冷聲道:“妖魔鬼怪,竟敢棲身我家,來人,把宅院外千步之內所有桑樹俱都給我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