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幽州雪第六章共逐鹿第497章你還不知羞
看完由黃氏口授,劉瑁執筆,以劉焉名義所上的請罪疏,劉修暗自贊了一聲,這江夏黃氏的名頭果然不是白來的,你看人家這請罪疏說得多好,感情這企圖割據益州的事全是誤會,劉焉一點兒自立的心思都沒有,現在中風也不是急的,而是因為后悔,你想打落水狗都不好意思不手。()
對于劉修來說,眼下第一要務是盡快接手益州,殺不殺劉焉,對他來說并不重要,而且以劉焉的身份,既然降了,他就不好擅殺,免得落個擅權的罪名,這等事還是由盧老師去煩心吧。他現在最關心的是盡快穩定益州,然后好出兵魚復,把袁術伸進益州的手斬斷,而在此之前,他不僅要入駐成都,接過益州的兵權,還要解除漢中劉范、劉誕的兵權,引關中的傅燮等人入漢中,這才有能力攻擊西城和魚復。如果沒有一定可信得過的力量,他是不能輕易離開成都的。
“真是可惜啊,先帝在的時候,多次夸贊令尊是國之棟梁,沒想到現在竟落到這個地步。”劉修嘆息道,“事以至此,說也無益,是非功過,自有陛下明斷。你回去,先搬出刺史府,全家收拾一下,準備去洛陽吧。”
“將軍,刺史府已經騰空了,將軍隨時可以入住。”劉瑁抿著嘴唇,一字一句的說道。
劉修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他搖搖頭:“不,我不會住進刺史府。”
劉瑁詫異的抬起頭:“將軍不長住成都嗎?”
“我會在成都呆一段時間。不過,我不會住在刺史府,刺史府,自有益州刺史來住。”劉修擺擺手,打斷了劉瑁:“你給你弟弟劉范和劉誕各寫一封家書。讓他們不要于做無謂的抵抗了,我事情多,沒有什么耐心和他們討價還價。我手下又都是一些粗人,萬一起了沖突,有什么損傷。那可不好。你家父子縱有不是,畢竟是宗室,關系到陛下臉面。”
劉瑁嚇了一跳,他聽出了劉修的威脅,劉范和劉誕再不投降,劉修就要出兵攻打了。如今成都都是劉修的了,漢中還有什么抵抗的意義。非要逼得劉修殺人嗎?他連連點頭,立刻寫了家書,請劉修過目之后,交給劉修,劉修自派人送往漢中。
送走了劉瑁。劉修隨即收拾行裝,趕往成都。正如劉瑁所說,劉焉一家已經全部搬出了刺史府,在客棧里暫時安身。黃氏帶著全家老小,包括已經只知道傻笑的劉焉,穿著罪人的褚衣。跪在城門口相迎。劉修倒不敢托大,連忙親手扶起了黃氏,好言安慰了幾句。讓他們稍等兩天,等劉范和劉誕到了之后,一起起程去洛陽。有什么罪,你向天子請去吧。
劉修隨即接見了刺史府的掾史及蜀郡太守高靖。高靖是陳留人,陳留高家和汝南袁家有姻親,高聯的從兄高躬娶了袁紹的姊姊。生了個兒子叫高幹。如今袁家反了,陳留高家有不少人都依附了袁紹。高躬父子當然也在其中。高靖之前做蜀郡都尉,劉焉到益州之后,讓董扶去了蜀郡蜀國,把高靖調到蜀郡做太守——前任蜀郡太守袁騰是汝南袁氏支族,劉焉入益州的時候,袁騰棄官而去——既是看重他,又是就近監視他。高靖雖然在蜀郡做太守,卻沒什么實權,現在劉修進了益州,高靖的地位非常尷尬,見到劉修時,高靖只是伏在地上請罪,其他的什么也不說。
劉修當然不會把和袁紹有關系的人留在成都,但是眼下他車騎將軍府的人還沒有到,身邊除了郭嘉之外,就是一些虎士,都不是理政的材料,而且要調動一個太守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他現在位高權重,多少要注意一些影響。
“罪嘛,你是有罪的。不過,你只是附從,沒有做出更出格的舉動,總算是還知道點大臣之體。”劉修笑道:“陳留高家依附袁紹,想來免不了滅門之禍,你好好努力吧,也許高家列祖列宗,以后就要靠你才能血食了。”
高靖汗如雨下,不過也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至少劉修暫時不會處理他了。再拜之后,他退了出去。經過外庭時,在等候接見的人群中看到了董扶,他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匆匆的走了。
董扶也看到了高靖,不過他無所謂,劉焉倒了,他卻很淡定。劉修每到一州,都會建學堂,請大儒任教,并州有蔡邕,關中有荀悅,他相信以自己益州大儒的身份,劉修不會讓他太難看,就算蜀郡都尉做不成了,在成都學堂謀一個教授的位子還是綽綽有余的,除非劉修想和益州的讀書人為敵。
他獨自一人高坐在廊下,靜靜的等著,而不是像那些掾吏一樣心神不寧,出來一個人就上前打聽那位車騎將軍的心情好不好。眼看著人一個個的進了中庭,見過劉修之后或歡喜或憂愁的走了,他睜開了眼睛,起來活動活動,準備上堂與劉修見面。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人匆匆的走了進來,從他腰間的印綬看,他應該也是一個太守。董扶眨了他一眼,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下意識的唉了一聲。那人聽到了,停住腳步,扭過頭看了一眼,忽然笑道:“茂安先生?”
董扶點點頭,曲起手指敲了敲腦門,他覺得這人很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那人見此情景,笑著拱手致意:“河間張超,曾經在先生面前請益過。”
董扶想起來了,他剛到洛陽的時候,張超的確向他請教過學問,那時候張超還在司徒府做個書佐,不過不久張超就被外放永昌太守,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怎么,你這是?”
“聞說車騎將軍入益州。我特來請見。”張超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其實他到這里來,是劉修派人請他來的,他接了書信后,日夜兼程趕到這里。就是知道劉修眼下無人可用,估計是要授他以重任,不過這些沒有必要對董扶說。
董扶也是個聰明人,嗯哈了兩句,就沒有再說什么。張超快步進了中庭。劉修一看到他,就起身迎了上來,拉著他的手哈哈大笑:“子并,一別多年,過得可好?”
“好。”張超也不客套,一入座,就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的紙推到劉修面前:“將軍。這是我收集的關于盤越國、天竺國的資料,以及疏通西南商路需要做的準備工作。”
劉修大喜,成都是大漢西南通往外國的一個重鎮,他要想在益州興工商,這條商路是重中之重。所以早就派人告訴張超,讓他留心這方面的事。他接過來翻了兩頁,隨即又合上了:“子并,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
“將軍請說。”
“我要趕到魚復去一趟,成都沒有可以信任的人鎮守,我不放心。我想請你留在成都一段時間。暫任車騎將軍府長史,與荀文若同級……”
張超一抬手,打斷了劉修的話:“將軍。你放心的去魚復,我會守好成都,至于什么級別之類的,并不重要。”
劉修笑了,他就知道張超可信,所以還沒進成都。他就用六百里加急的驛書通知張超趕來。張超是二千石的太守,讓他辭了永昌太守。暫任千石的車騎將軍府長史實在有些委屈,所以他特地說明和荀彧同級,不料張超根本不在乎這些,直截了當的打斷了他的話。
“如此,就拜托子并兄了。”劉修隨即拿過一片名單,上面有他列好要用的人,包括一些原益州刺史府的,也有一些是巴郡的名士,主要是閬中豪強,這些人支持了他,他不能一點回報也沒有。張超一一看了,最后說道:“將軍,董扶在外面。”
“董扶?”劉修眉頭一皺,他對董扶印象非常不好,已經有意趕他回家,張超突然提起,他倒有些不好直接拒絕。
張超從劉修的臉色看出了他的心意,想了想,又道:“董扶是益州名士,不少人都是他的學生,將軍如果不用他的話,只怕……”
“子并,有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劉修把董扶以益州有天子氣的話勸劉焉入益川的事說了一遍:“陛下、大將軍、驃騎將軍和三公都知道這件事,你覺得我還能用他嗎?”
“有這樣的事?”張超愣住了。董扶善讖緯,說出這樣的話很正常,可問題是這話私下里說說沒關系,落到了朝廷耳朵里,那形同謀逆,劉修如果還用他,那和劉焉有什么區別?他猶豫了片刻:“那將軍如何讓他知難而退?”
劉修也有些頭疼,如果董扶有自知之明,就應該自己辭官,不要來丟人現眼,可是他居然還大模大樣的擺出一副名士的派頭來請見,這可有點不知趣了。可是董扶是廣漢名士,在三蜀地區甚至整個益州都很有威望,如果不讓他知難而退,直接就這么回絕他的話,只怕益州的士人又會誤解,將來要招攬人才的時候就會多生枝節。巴出將,蜀出相,他出身武人,對武人的吸引力很大,但是對文士的吸引力一向有限,再讓董扶在里面攪一棍子,那可就更難了。
“這事你別管了,我自己處理。”劉修想了想,覺得不能把這個難題留給張超,得罪名士就得罪名士吧,反正他在名士的嘴里也不是什么好鳥。
張超不再多問,接著開始聽劉修介紹要處理的事務,他們一談就是一個多時辰,才算把大致事情交待完。張超不走了,就在府中住下,立即開始處理公務。
劉修換了一身衣服,從側門出了中庭,繞了個圈,又進了前院,見院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老頭孤零零的坐著。他問了一下旁邊的胥吏,知道這位就是大名士董扶,便東張西望的看了兩眼,然后蹭到董扶身邊,打了個招呼:“茂安先生?”
董扶瞟了他一眼,不認識。劉修在洛陽的時候,董扶先是在董重府中,后來做了侍中也沒什么正事,很少在宮里呆著,大部分時間住在太學,劉修的名聲如雷貫耳,卻沒見過劉修本人。見這么一個身材健壯卻多少有些舉止輕佻的年輕人問他,心里有些不悅,只是哼了一聲,算是回話,連問一下對方是誰都懶得問。
見董扶這副表情,劉修放心了。“聞說董先生善讖緯,不知道對天下大勢,有何高見?”
董扶眉頭一皺:“你是洛陽人?”
劉修笑笑,他的口音的確是洛陽的口音。他笑笑:“不錯,我是跟著車騎將軍的,在洛陽的時候,聽人說劉焉入益州,是聽了先生的一句話,說是益州有天子氣,不知是不是有這回事?”
一聽說是車騎將軍府的,董扶的神色緩和了些,他咳嗽了一聲:“不錯,的確有這回事。”
“那現在劉焉中風了,先生這是不是……有些走眼啊?”
董扶老臉一紅,隨即又抗聲道:“那是劉焉自已沒運道,與老夫何干?”
“聽先生這意思,你還是堅持這句話?”
“當然。”董扶撫著胡須,傲然一笑,“緯書傳自圣人,歷代以來,無不應驗,老夫精研多年,自問有所心得,要不然豈敢胡亂說道。你既是車騎將軍身邊的人,就應該勸勸車騎將軍,這天意不可違,順天應人,方是正理……”
劉修打斷了他的話:“你這是勸車騎將軍自立嗎?”
董扶語塞,半晌才道:“這些你不懂,我還是和車騎將軍面談。你既然是車騎將軍身邊的人,還勞煩你去通稟一聲。我見了車騎將軍之后,自然承你的情。”
劉修點點頭,起身走了,他進了中堂,坐在案前,叫過鮑出,對他說了幾句,鮑出愣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快步來到了前廷,走到董扶面前:“可是董茂安先生?”
董扶一陣激動,“是不是車騎將軍要見我?”
鮑出搖搖頭:“不,車騎將軍不見先生了,他有句話,要轉告先生。”
董扶一愣,不高興的沉下了臉:“什么話?”
“修已知道你,你還不知修(羞)。道不同,不相與謀。”鮑出強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先生,你請回吧。”
董扶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老臉頓時臊得通紅,匆匆起身,掩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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