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氣得鼻子都快要冒煙了,卻無可奈何。別看他號稱袁紹軍中第一名將,一個能打韓馥三個,可是韓馥卻是前軍主將,他必須聽韓馥的,否則袁紹怪罪下來,絕對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持重,持重,都這個時候了,還裝什么名士。”顏良暗自腹誹了幾句,叫來一個軍侯,下令他率領一曲人馬泅水到對岸列陣。曲軍侯臉都白了,這可是敢死隊啊,可是看看顏良那張扭曲的臉,他不敢多說,轉身回陣,帶著自己的手下準備渡河。
離洧水五百步的城墻上,劉修放下了千里眼,輕松寫意的說道:“告訴朱長史,敵人要泅水渡河了。”
“喏。”親衛轉過身,向站在城下的傳令兵揮動手中的彩旗,傳令兵翻身上馬,向前面的阻截陣勢奔了過去。
原太尉府長史朱儁扶著刀,微微的低著頭,正在閉目養神,聽到急促的馬蹄聲,他這才睜開雙眼。
傳令兵在陣外勒住韁繩,大聲叫道:“將軍有令,敵軍即將泅水渡河,請朱長史妥善處置。”
“喏。”朱儁點了點頭,站直了身子,揮手下令反擊。
一隊弓弩手開始奔跑,他們沖到離河岸八十步處停下,端著手中的弩沖著河里正在泅渡的袁軍士卒猛射,三排弩手輪流起伏,嗖嗖聲不絕于耳,弩箭飛過百步距離,刺入水中,激起一串串水huā。正在泅渡的袁軍士卒手忙腳亂,雖然舉著盾牌,還是很難保得自己周全,不斷有人被弩箭射中,一聲聲慘叫此起彼伏,一團團血霧從水中升起。
顏良看得心疼不已,連聲大叫:“弓弩手,上前掩護!都給我上,愣著干什么。沒看到兄弟們在拼命嗎?”
強弩都尉跑了過去,滿頭大汗。“將軍,我們已經盡力了,你看他們的位置。離河岸足足八十步,加上河寬,至少有一百三十步,我們根本射不到他們啊。他們就是沖著泅水的兄弟來的。”
這個道理顏良豈能不知,他只是急得一肚子怒火沒地方發泄,這才找弓弩手的麻煩而已。對岸的敵人非常狡猾,他們離河岸遠遠地。在已軍弓弩的標準射程以外,要射也不是射不到,只是箭到了他們的面前已經開始打飄,根本沒什么力道,更談不上準頭,對他們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整個河面都在他們的覆蓋范圍以內,泅渡的士卒在水里本來就不方便,要想防備密集的弩箭。更是難上加難。
這不公平。不過,這也是攻守雙方不同的態勢決定的,攻方本來就要付出比守方更多的代價才有可能取得勝利。
一陣亂箭過后。洧水中又多了幾十具尸體,得力于在岸邊列陣的執法隊,面臨著如雨的箭陣,沒有一個士卒敢后退,在付出了重大的代價后,終于有不到一半人游過了河,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岸,怪不是擰開身上的水,立刻背對洧水布下陣勢。
顏良大喜,下令繼續泅渡。
朱儁聽著河對岸的鼓聲。輕蔑的搖了搖頭,擺擺手,兩曲步卒沖出了大陣。他們像餓虎一般沖向了那一百多驚魂未定的袁軍士卒,將他們團團圍住,大力砍殺。這些士卒剛剛全副武裝的冒著箭雨游了五十步,體力消耗太大。還沒恢復過來,哪是這些養精蓄銳了半天的士卒的對手,在四倍于已的攻擊面前,他們雖然拼命抵抗,還是沒能堅持到下一批支援的到來,很快被擊破了陣勢,斬殺一盡。
步卒退回本陣,休息了一陣子的弓弩手再次集射,將企圖沖過來支援的袁軍士卒射得狼狽不堪。
激戰整整一天,顏良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價,卻還是沒能在對岸立住腳根。不管他派出多少人強渡,朱儁總會及時的派出兩倍于他的弓弩手進行堵截,付出一半的傷亡之后好容易爬上岸的士卒隨后又會面臨四五倍于已的敵軍的攻擊。一旦弓弩手的堵截達不到目的,那些巨大的木頭就會呼嘯著飛過來,肆意蹂躪著水中的士卒。
顏良不打了,他命令全軍收縮,然后趕去見韓馥,對韓馥說“這仗不能再打了,對方占盡了優勢,我們過去一個死一個,根本沒有任何便宜可占,白白犧牲了那么多士卒。”
韓馥看了半天,也非常頭大。“那怎么辦?總不能不打吧?”
“不打當然不行,我們應該改變戰術。”顏良沉吟道:“我們的優勢是兵力多,要想讓劉修防備不過來,我們應該增加渡河點,全面攻擊,讓他們防不勝防。”
韓馥想了片刻,點頭道:“那好,我去見主公,把你的建議告訴他。”
顏良有些失落的應了一聲,轉身回到自己的大營。他有些想不明白,這樣的戰事為什么不能和他們這些第一線的將領商議,非要讓韓馥這些書生轉達,他們懂什么?兵書也許背得很熟,可是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轉來轉去的,等命令下來,戰機已經失去了。他聽說,不管是多大的戰斗,劉修總會親臨一線,他相信不遠處的城墻上,劉修肯定關注著這里一舉一動,而不是像袁紹那樣坐在數里以外的中軍大帳里運籌帷幄。
劉修騎著一匹白馬,像一陣風似的來到朱儁的營前,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孫堅,讓他在營外等候,自己拉著劉和的手,帶著張衛、孫策等近侍,快步走進大營。剛剛得到消息的朱儁站在自己的大帳前,身體微躬:“見過將軍。”
“嗯,免禮。”劉修擺擺手,徑直向大帳走去。朱儁退后一步,側身撩起了帳門,請劉修和劉和進去,這才跟著進了大帳。帳門一入下,張衛和孫策就按著環刀,一左一右的把守住了帳門。驃騎將軍和朱長史議事期間,任何人不得入內。
大帳內有些凌亂,到處放的是筆墨、地圖,案上還擺著一盤沒吃完的飯,看樣子剛才朱儁正在研究戰事。
“今天打得不錯。”劉修找了個空位坐下,贊了一句。
朱儁不為所動。靜靜的聽著,過了一會兒:“將軍,今天只是試探,一旦對方全面攻擊。我們兵力不足弱勢就會顯現出來了,到時候肯定會被袁紹發現弱點。”
“朱長史不驕不躁,難怪段公說你是一個名將,可惜運氣不太好。”劉修輕聲笑了起來,拍拍大腿道:“不過,金子在哪里都會發光的,朱長史要有耐心。”
朱儁無奈的笑了笑。低下了頭。他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人生已經走過了一半,要說沒有建功立業的心思,誰也不會相信。可是正如段颎所說,他的運氣不怎么好。打黃巾的時候,他屢建戰功,眼看著就要步步高升,可沒曾想袁家反了。袁術成了逆賊,他的功勞也跟著付之東流。他不愿意附從袁家,就回到了洛陽。結果被宋豐冷落了大半年,直到段颎掌兵,才把他辟為太尉府長史。跟著段颎在關東打了幾年仗,雖然大家都很努力,可是畢竟實力不如袁家,這些年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戰功,這一晃四五年就過去了。
四五年,他還多少四五年可過?看看眼前這位驃騎將軍,人家剛剛而立之年,就是國之重將了。
看著朱儁有些落寞的神情。劉修大致能猜得出他此刻的心思。朱儁學問不錯,但他不是那種死讀書的儒者,相反很重視經世濟用。他是會稽人,卻沒有江南人的那種秀氣,相反生得高大壯實,乍一看。更像個北方人,而且性子剛直,有些寧折不彎的味道。這也是光武帝養士百年的結果,當然也可以說是遠古遺風。這年頭的漢人不管是不是讀書人,血液中的勇敢豪邁還在,遠非后世那種懦弱的模樣。
劉修等了一會,又問道:“以你的經驗看,袁紹大概什么時候會發動總攻?”
朱儁收回有些茫然的眼光,打起了精神“根據今天戰場之上的形勢分析,應該還有一天,大概后天,他應該會發起全面進攻。”
“如果他發起全面攻擊,你能撐多長時間?”
“兩到三天。”朱儁胸有成竹的答道:“洧水太窄了,能起的作用畢竟有限。”
劉修摩挲著手指,斟酌了片刻:“兩到三天就夠了。那我如果給你五千人,你能在這里守兩天嗎?”
“沒問題。”朱儁精神一振,挺直了身子。
“只要你能擋住兩天就行,兩天后,你可以放棄洧水防線,退入新汲縣城。”劉修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但是,新汲不能丟。”
朱儁眉頭一緊,沉思片刻,隨即沉聲應道:“請將軍放心,我一定能把新汲守住。”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劉修沖著劉修使了個眼色,劉和起身,走到帳外,對站在帳門內里的孫策道:“去將你父親請來。”
孫策應了一聲,快步出了營。時間不長,在營外等候的孫堅匆匆地趕了過來,向劉修行了禮,又向朱儁行禮。孫家雖然是吳郡人,但富春和朱儁的老家上虞隔得并不算遠,算得上鄉黨,不過朱儁不太看得起孫堅,一是因為孫堅出身寒門,又不讀書,二來孫堅曾經附從袁術,在朱儁的眼里,袁術就是叛逆。
“我讓文臺配合你。”劉修輕聲道:“你為主將,文臺是副將。我離開之后,這里的戰事就全權由你指揮。”他給劉和使了一個眼色,劉和起身走到驚愕的朱儁面前,雙手奉上一只千里眼。
看著那雕刻著精致huā紋的銅管,朱儁忽然覺得一陣熱血涌上了頭。他知道這銅管有什么用,更知道這只銅管代表了什么。在劉修帳下,只有自成一軍的將領才會配備千里眼,劉修給他這個,就代表著他從現在開始,將成為劉修帳下能夠獨立作戰的大將,而不再是跟著劉修作戰的普通將領,立功的機會大大增加。
“將軍……”朱儁雖然極力控制情緒,還是有些激動難平,他雙手接過千里眼,顫聲道:“謝將軍,謝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