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兩句間,確定了今天玩得高雅不是‘棋’而是‘樂’后,一行人也不耽擱,紛紛自餐桌上站起離開。
當幾位女士合作著收拾完餐桌、廚房后,一眾人等在蕭輕塵的樂坊中匯合,然后帶上一堆的古琴、古箏、古蕭、橫笛、豎笛、塤、琵琶……浩浩蕩蕩的殺出浮云樓。
當一行人走到半山腰處的一處掩映在松林、奇石中的涼亭的時候,帶路的蕭輕塵終于停下腳步,指著涼亭中央處如雙子星形狀擺放的兩方石桌笑道:
“老勁,你看我們就在這里彈琴吹簫,怎么樣?”
張勁打量一番四周,像個真正的古代文士一樣,點頭文縐縐的拽文贊道:
“左有清泉流溪、右有松聲猿啼、前有瀚澹云海、后有危巖奇石,這里果然是一個極佳的‘焚香操琴’的地方!”
說著,張勁又指了指亭眉處的匾額,說道:
“‘聽濤鳴琴’,這名字起的好!松濤如海濤,就像給翻涌的云海配音似的。和著松濤彈琴,肯定很有感覺。不得不說,老塵你太會享受了,就這里了。”
說著也不需主人帶路,喧賓奪主的率先步入亭中。
木梁石瓦、古樸雅致的‘聽濤鳴琴’亭不算小,但是當大家都涌入進去的時候,卻仍然擠了個落落大滿。
蕭輕塵的五位妻子、何清淺、北宮姐弟、柳纖纖,圍著廳中央處的石案,團團而坐。熟悉這里、熟悉蕭輕塵習慣的五位蕭夫人,則一俟大家坐定,就各司其職的忙碌起來,為兩人操琴弄樂的切磋布置氣氛。
之前,張勁已經知道,整個黃山都算是蕭輕塵的地盤,所以孔老爺子就算是上光明頂也是要步行攀登以示尊敬。而這座在地圖上不名的山峰,更屬于蕭輕塵的私家領地。就如普通人家的前庭后院。
甚至,紅塵小筑之上,未經蕭輕塵同意,就算是幾大世家的‘老老爺子’和‘老老老爺子’都不許上來!而日觀閣的諸位服侍,除了‘日觀閣’內,以及從日觀閣到紅塵小筑這一路之外,更是不許隨處亂走。
所以,這間‘聽濤鳴琴’亭,自然是蕭輕塵的私產,所以廳中閣柜無鎖。其中物件繁多。
白凝霜從閣柜的真空袋中。取出內里的紅泥小爐、黑石茶釜、青石茶盞、古松香碳、黃山猴魁。烹茶待客;
霍思雨取出三足熟銅香爐、龍誕香料,點火焚香;
洛雪菲則拿出銅盆、水甕,在亭旁山泉取水,擦拭桌椅……
當幾位蕭夫人忙碌了幾分鐘后。安坐下來時,整個亭子已經彌漫著只有畫作得見的那種古韻出塵的氣息。
山上茂林、奇石掩映,在云層之上,藏著古拙木亭、汨汨清泉,廳中香爐上的怡人煙氣絲絲縷縷繚繞攀升,茶爐上蒸騰云霧,桌上擺放著古色古香的琴、箏、簫、瑟……
如果廳中眾人盡皆換了一身博袍寬帶的話,那就儼然一副《名仕秋游圖》。這場景,可以與王羲之、謝安、王凝之、王操之、王獻之、孫琸等人的《蘭亭宴》相配。若是紅泥小爐上的茶釜換做酒釜的話,那么也可以與歐陽修的《醉翁亭》相配了。
受環境和氣氛的熏陶,別說修養不俗的世家三子,就算是張勁這個大俗人,都有些仿佛穿越千年的感覺。不由的向‘出塵高人’的方向轉變,清逸出塵起來。
一群‘高人雅士’,或是裝成‘高人雅士’的人,在亭中閑聊了一會兒。直到三杯清茶落肚,香爐香氣溢滿整個亭中,蕭輕塵才探手取過桌上的九孔簫,執在手上,笑著說:
“現在興致正好,且讓我拋磚引玉,輕奏一曲以娛嘉賓。”
一身神仙范兒的蕭輕塵說著,與張勁相對微微一笑后,就簫于唇,簫音娓娓奏響。
蕭輕塵不愧是樂道宗師,他的簫技幾乎不遜張勁分毫。當他的簫音普一入耳,周圍聽簫者就頓時恍惚覺著一副清幽的畫卷在眼前展開,并且這幅畫與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直到自己步入畫卷之中,成為畫卷景致的一部分。
畫中——
山泉潺潺,就如亭邊的這一眼一樣,涌著清亮剔透的泉水,雖不磅礴但綿綿不絕。那可愛而純粹的清澈,讓人不敢走近、不敢高聲,深怕驚起的塵埃玷污了那份純潔,深怕自己的聲音攪亂了泉水涌涌的清越。
涌出的泉水匯成一方廣不盈尺、深僅數寸的小潭,然后當潭滿水溢的時候,化作一條清冽的小溪,順著山勢流淌下去。
山泉叮咚,當它從從泉眼處躍起落到石上,就如犀匙輕擊金罄;當它歡快的流過卵石溪床,就如一連串的銀鈴被風擾動,清脆悅耳;當它越走越快,清鳴聲也就越來越急;當已經快了的奔走起來的它,因為突然的轉彎,而撞在巖壁、巨石上的時候,一聲如編鐘敲擊般的奏響,偶露調皮的音律!
簫音太美了,美得讓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簫音太純凈了,讓人覺著,仿佛那道清泉正流淌在自己的心上、體內,洗濯著自己的靈魂與身體,沖刷著自己的污穢與齷齪!
好一曲《石上清流》,與世間流傳的同名古曲相比大相徑庭,與曲名更加貼切,曲調更加優美。很顯然這曲子是蕭輕塵自己修改,或自己創作的曲子。
隨著簫音的不斷延續,聽簫者沉迷的也愈見深入,就連引簫的蕭輕塵也漸漸的沉浸入這片空靈之中,眼神微微瞇起,一臉沉醉!
終于張勁那種得遇知音的喜悅讓自己無法自持了,忍不住取過桌上的古琴,橫陳膝上,附和著蕭輕塵的簫音,輕輕奏鳴!
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由兩位絕頂宗師級琴簫大師合作的‘琴簫和鳴’,第一次出現在凡間!
頓時,本就仿佛真實的清泉世界越發的真實起來,本就已經沉迷入清亮溪泉的眾人,越發的沉淪了。
如果現場還有人清醒的話,如果這個人對琴音、簫音仔細比對的話,他會發現,其實張勁的琴音與蕭輕塵的簫音節奏、韻律截然不同。但是,就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琴音簫樂,配合起來,卻天衣無縫。
蕭輕塵帶給大家的是一眼清泉,一泓淺潭,一條小溪,卵石溪床,巨石溪岸。
而張勁卻幫蕭輕塵把泉、潭、溪周邊的畫面完善起來,他帶領大家看到了清泉涌起時水中炸破的氣泡,看到了清潭中倒映的藍天白云,看到了溪岸邊的蔥郁小草,看到了溪中半露石巖上的斑駁青苔,看到了岸崖石壁的縫隙中堅強生長著的青松,看到了水中的游魚、磷蝦,感到了水的清涼冷冽,嗅到的青草的芬芳,聽到了草中的蟲鳴……
如果說蕭輕塵帶領大家見到了一眼清泉,一條小溪,那么張勁就幫助蕭輕塵以此為中心,沿著清泉流溪,完善出一個生機盎然的世界!
蕭輕塵的簫音為主,張勁的琴音為輔,兩人絕頂宗師的完美的合作,展現出一個生動的奇跡!
當小溪一路奔流,匯入山腳下和緩的清河,從活潑轉為寂然。琴聲、簫音,終于至此停止,亭子中的眾人盡皆一時無語。仿佛仍然沉浸在那樂曲締造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直到好一會兒過去,張勁和蕭輕塵這倆清泉世界的締造者,才不約而同的同時率先醒來,相視一笑后,各自舉起自己身前的茶盞,遙遙相對的一舉后,仰首將盞中清茶送入喉中。
兩人從醒來、到微笑、到舉杯、到飲茶,動作極為合拍,節奏結尾默契,就仿佛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一般。
一時間,兩個當事人也不由得升起‘相知相得’的莫逆之感,心中泛起‘茫茫人生中,終于尋到了一個真正的‘知己’’的感覺。
不需多說、不需多做,只要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需多想,不需顧忌,只要隨心就能配合默契!
當其余人等還久久未曾從樂音構筑的美麗幻境中醒來的時候,喝了一盞茶的張勁,就在蕭輕塵做出‘請’的姿勢后,再次指按琴弦,錚錚的彈了起來。
隨著張勁手下的琴弦撥動,一聲聲仿佛鳳鳴的悅耳琴音從低回到高亢,婉轉鳴叫著,遠遠的傳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響,直至響遏行云。
甚至給人一種錯覺,在這充滿堂皇威嚴,又動聽的讓人覺著任何華麗辭藻都不足以形容的琴聲中,那蔓延在眼底山腰處的莽莽云海都被這琴音攪動的翻涌起來!
這是《百鳥朝鳳》,張勁彈得次數最多,最精擅,最熟悉的《百鳥朝鳳》!
時而尖銳清麗,時而低回委婉的鳳凰鳴叫聲,讓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飛鳥,披著華麗絢爛的羽衣,點綴著十色繁星,閃耀著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在自己的眼前徘徊飛舞!
那七彩的華麗的尾羽,隨著鳥兒的舞動,化作迷夢般的彩虹。那被羽翼撕碎的輕風、白云,化作五彩的繁花,紛紛落下!
美輪美奐中帶著不可褻瀆的威嚴!迷夢浪漫中帶著不容玷污的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