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振聾發聵
思忖了半晌,方苞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禎一直就留意著他的神情,見他眉頭微皺,不由大為疑惑,難道這三點有問題?
方苞已是開口說道:“十四爺,皇上春秋漸高,太子二廢又已成定局,從皇上近期遷升、調整朝中大臣的情況來看,有望被立儲的是十四爺、八爺、三爺、四爺,皇上究竟屬意誰,眼下,誰也猜不透。
十四爺這三個提議,主要是針對鞏固皇權而言,若是皇上屬意十四爺,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上下安心,但若皇上屬意的不是十四爺,或者說,皇上心中并未確定儲君人選,如此,則十四爺您手中的海軍仍是顯得太過突兀。
皇上親政四十余載,經歷了無數大小黨爭,對于平衡朋黨之間的勢力,可謂是輕車熟路,定然會借機打壓、削減王爺您的羽翼及實力,如此一來,未免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禎心里微微一怔,方苞這是話里有話,稍稍猶豫,他便輕喝道:“達春,警戒。”
門外過道上的達春一聽,立刻手一揮,將船艙兩側過道及艙房都清理一空。
禎聽聞腳步聲遠去,這才身子微微一傾,沉聲道:“先可是認為,皇上目前并不屬意于我?”
方苞輕嘆了一聲,才點了點頭,道:“至少在目前,皇上并不屬意十四爺您。這幾年十四爺所辦之事,樁樁件件皆是利國利民,影響深遠之舉,朝中文武大臣皆是有目共睹,皇上對您,亦是封賞不斷,并大力扶持十四黨的勢力。
可正因為此,方苞才敢斷定皇上之前并不屬意于十四爺,十四爺您想想,太子因何被廢?皇上是何等英明神武,一眾成年皇子阿哥又個個皆是天資卓越之輩,皇上豈能容忍一個無德無才之輩在太子位一呆三十余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子被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太子勢力太大,觸及到皇權安危。
反過來再看十四爺您,這幾年,辦農學院、收四大恒,建海軍,革新海關福建招撫,北方賑災,移民入臺,低息放貸,推廣高產作物,建遠洋貿易船隊,工商雜稅革新、插手江南科考案,審理《南山集》案剿滅西班牙艦隊,這樁樁件件,隨便哪一件皆是曠世之功。
十四爺,您可曾留意,您在軍隊、士子、縉紳、農民、商人中的聲望已經是如日中天,朝野上下,大江南北,如今誰不知聞十四皇子的大名?
皇上雖說是春秋漸高,可仍然是龍體康泰,十四爺不過一皇子,可聲威已是直逼九天,而且還握有朝中第二大黨——十四黨皇上要是立十四爺您為儲君,您頃刻間便能形成龐大到皇上也無法遏制的黨系勢力,之前的太子黨,跟您根本就無法相提并論。
皇上乃是一代雄主,雖然胸襟如海,氣魄宏偉但豈是甘于人下之人?如此尾大不掉之事,皇上豈會做?”
方苞這一番話,可謂是振聾發聵,禎再也未料想到自己在朝野的聲望已經大到如此地步,仍然在不知不覺中危逼到康熙的皇權,他一直以來都極力壓制十四黨的擴張,便是怕勢力太大,步太子的后塵,沒想到仍舊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雖然清楚的知道康熙現在不會立太子,但康熙也絕不會容忍十四黨的聲望和實力一支獨秀,康熙在解決完了太子這個心頭之患之后,接下來會否拿他這個十四黨的領軍人物開刀?帝皇心術,帝皇心術,禎在心里喃喃的念叨著。
方苞在喝了口茶之后,接著又道:“十四爺才能超凡,才智卓越,治軍治國皆屬難得之人選,于皇上而言,亦是兩難,立您為儲君,威脅皇權,不立您為儲君,不僅于國于民是一大損失,而且會埋下鬩墻之禍,這亦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
方苞竊以為,即便廢了太子之位,在短期內,皇上也不會立儲君,但皇上未必不會打壓十四爺您,之前,十四爺種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不僅利國利民,亦大利皇上,而且那時十四爺的勢力并不強,且皇上正解決太子這個心頭之患,亦無暇抽身。
但廢太子之后,局勢則為之一變,雖然八爺黨看起來勢力最盛,但對皇上而言,不過是空中樓閣,翻手之間,便可輕易瓦解,不過,對十四爺,皇上則不會等閑視之,雖然十四黨聚附的官員不及八爺黨,但十四爺手中握有天下雄兵,更是富可敵國,在朝野聲望亦是如日中天,不打壓十四爺,還真是沒理由。
目前情形,十四爺亦是騎虎難下,一旦被削了權柄,或者是失了皇上寵信,費盡心血的舉措都將半途而廢,付之東流。這是十四爺無法容忍的,因此,爭!已是必然,不是與諸皇子爭,而是與皇上爭!只是,與皇上相爭,這其中的難度、分寸,實在是難以把握到了極點。
方苞料想,于皇上而言,架空十四爺對海軍的掌控,是首要之務,十四爺之前所說三點,并不足以讓皇上打消解除您海軍兵權的念頭,如此,十四爺又將何以應對?”
如何應對?康熙若是鐵了心要解除他海軍的兵權,還能怎么著?造反不成?那豈不是找死?抗旨是不可能的,陽奉陰違呢?海軍可不比陸軍,想到這里,不由瞅了方苞一眼,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僅微微笑道:“我已命劉志生、林衛帶領海軍大部南下,若是三年五載不回來,或者是沒有音訊,不知道皇上會如何想?”
“妙!”方苞大笑道:“以皇上之精明,豈會做無謂之舉,然海軍并非無根之萍,這后勤補給,十四爺還的有個萬全之策。”
“這容易辦,鳳山、馬尼拉皆是好地方。”禎脫口說道。
方苞沉吟著道:“還是馬尼拉好,一則朝廷鞭長莫及,二則,便于海軍控制南洋。”
“恩,那就馬尼拉。”禎笑道:“如此,亦可絕了西班牙再搶回馬尼拉之心。”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