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祥沉吟不語,禎也不言語,只是含笑對誐點了點頭,老十三他倒不擔心,老十三號稱‘俠王’素來重情重義,絕不可能半途下船,之所以如此試探,完全是出于對康熙的畏懼,這些年來,康熙的威望實在太高了,老十三可能從來就未敢想過與康熙對抗,一時的猶豫和惶恐自然是在所難免。
令禎驚喜的是老十的態度,老十向來心直口快,不會玩口是心非那一套,他能脫口而出,毫不猶豫的贊成支持自己,可見他心里是早已心悅誠服的以自己為尊,這倒是省了他不少心力,拉走老九和老十,八黨的實力將被大幅削弱,日后要打壓,相對也就容易的多。
稍稍沉吟,老十三祥很快就有了決斷,康熙已年逾六十,兩次中風對他身體的影響應該非常大,以康熙的仁厚,即便是再背次黑鍋,也不至有性命之憂,只要老十四不倒,無非是再苦熬幾年,若是半途退縮,還真是對不住老十四的一番恩情。
想到這里,祥便開口道:“皇太子忠孝仁厚,乃是我大清之福,十三不敢惜身,甘愿在前沖鋒陷陣,肝腦涂地,亦在所不惜。”
聽的忠孝仁厚四字,禎不由微微一笑,老十三這是話里有話,若是自己篡位,他可不愿沖鋒陷陣了,略微一頓,他便緩緩說道:“大清這些年日漸繁華富庶,但暴露出來的問題也不少,本宮不僅是要讓大清富國強兵,更立志要讓大清民富國強。
這以后將會有一系列的革新舉措,不僅要觸及八旗制度,還要觸及士子、縉紳的利益,本宮豈敢立身不正,授人以柄?十哥、十三哥不用多心,本宮不過是防患于未然,未雨綢繆罷了。”
一聽這話,祥是徹底放下心來,太子這話并非虛言,這幾年來,太子倡導的革新不少,大多都才在起步階段,他若是得位不正,日后推行革新,必遭肆意攻訐,他忙躬身道:“皇太子銳意革新,澤被天下,實乃大清億兆子民之福。”
誐卻是頗為擔憂的道:“皇太子,這革新不會觸及咱們的利益吧?”
“十哥何必杞人憂天?”禎微微笑道,卻是不愿沿著這話題多說,恰在這時,達春在外稟報道:“主子,顯親王衍潢等幾位領侍衛大臣在外候見。”
禎略一沉吟,才道:“請他們進來。”
見此情形,祥忙起身道:“臣等先行告退。”
禎微微點了點頭道:“這段時日,事務繁多,十三哥要注意身子,要特別注意鶴膝風復發,十哥的性子要改改,在軍中要慎言謹行。”
兩人齊齊報拳半鞠道:“臣等謹尊皇太子訓誨。”
待二人出去,衍潢、富爾丹幾人便魚貫而入,俟幾人見禮,禎便道:“皇上病情未穩、清醒尚需一段時日,行宮如今人員眾多,一則要加強皇上的守護,二是要加強對一眾太監宮女的管理,三則是加強對一眾皇子和王公大臣的警衛,大清以孝治天下,本宮可不希望宗室鬧出笑話來。”
幾人一聽,都是心知肚明,太子這是要他們加強對一眾皇子和王公大臣的監管,衍潢忙躬身道:“臣等謹尊皇太子諭令。”
禎微微頜首,道:“侍衛處這段時日任務繁重,原九門提督鄂倫岱性情跋扈,剛愎自用,不堪再任九門提督一職,著仍回侍衛處,任領侍衛大臣,也能幫你們分點憂。”
一聽這話,衍潢、富爾丹幾人皆是震驚不已,皇太子這可是公然奪取步軍統領衙門的兵權,不過,想到他刻意將鄂倫岱安排到侍衛處,倒是不象有篡位的意思,幾人又不覺稍稍安心。
雖然內城九門一早便大開城門,但步軍營昨晚一夜宵禁,皇子王公盡數出京,自然是引起了京師百姓的無數猜疑,直到順天府衙門出了告示,眾人才知是康熙昨日再度中風引起的異常反應,雖然好奇,卻是沒人敢妄自議論。
相比于百姓的驚疑,京城的微未官員卻是暗暗欣喜不已,因為皇太子下令賞發雙俸,這對沒有灰色收入的他們而言,可是天大的喜訊,各部院寺監的大員卻是沒幾個高興的,發雙俸自然是好事,可每日要趕到小湯山行宮早朝,可是件辛苦事,雖然皇太子體恤他們,推遲了早朝時間,但每日一個往返,時間可都耗在路途中了,更別說現在還是大熱天,坐在馱轎里,就跟坐蒸籠里似的。
不過康熙病重,皇太子要盡孝道,這也是天經地義之事,誰也不敢有半分抱怨,只能是暗嘆倒霉,紛紛將一應急務交給手下處理,以免耽擱。
內城的一眾下層旗人卻是無心關注康熙的病情,因為旗人入軍工作坊的報名和禁衛新軍的新兵征招從午時開始,就在各城區同時展開,他們更關心家屬子弟的錄取情況。
次日一早,禎起床后稍事洗漱便趕到康熙寢宮請安,查看康熙的情況,見康熙病情并無多大的變化,便在孫子鼎的陪同下走進了西偏殿,一眾人見禮后,孫子鼎便將康熙的情況進行了例行的匯報,完了之后,略一猶豫,他又接著道:“稟皇太子,上次皇上昏迷前后二次,總計八天時間,但中途醒過一次,喝了點水和參湯,實際上最長昏迷時間才六天。”
說到這里,他猶豫了下,卻是打住了,禎聽的莫名其妙,這話是什么意思?略想了想,卻是沒能琢磨出他的意思,便沉聲道:“有話盡管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孫子鼎叩了個頭,才道:“稟皇太子,經過兩次針刺放血,皇上雖有好轉,但脈象仍是較上次弱上許多,上次皇尚且昏迷了六天,微臣擔憂此次昏迷的時間可能會更長。”微微頓了一頓,他才接著道:“皇上處于昏迷之中,不能進食,不能喝水,超過七日,恐有不忍言之事。”
禎聽的一楞,合著這年頭昏迷七天以上就有生命危險?想想也是,如今可沒有靜脈注射,無法補充能量和營養,根本不可能出現什么植物人,七天不吃東西還沒事,不喝水,那絕對是要命的,不過,喂水應該是沒問題的,為什么說不能喝水?略一沉吟,他才遲疑的問道:“不能喂水?”
孫子鼎耐心的解釋道:“皇上處于昏迷之中,不會吞咽,喂水會嗆著引起咳嗽,稍有不慎,輕則病情加重,重則導致窒息。”
禎點了點頭,這應該是水進氣管引起的,他微微默了默神,靜脈注射是不可能的,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辦法?鼻飼胃管?到哪里去找胃管?七日就七日吧,做到這一步,他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只能看康熙的造化了。
想到這里,他頓時一身輕松,轉念又大為警覺,自己下意識里就如此盼望康熙死掉?他趕緊穩下心神,略一沉吟,他才沉聲道:“今日才是第二日,先觀察兩日再看吧。”說著,他又問道:“西洋的幾個郎中可有好的建議?”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孫字鼎對西洋郎中歷來是嗤之以鼻,沒有絲毫的好感,當下便道:“回皇太子,西洋醫學根本就不成體系,這類疑難病癥,他們向來是望而卻步,哪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議?”
禎瞥了他一眼,這年頭的西醫竟然如此不被待見?微微沉吟,他才道:“中醫固然是博大精深,但西醫也自有其過人之處,不可一味貶低,豈不聞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能夠兼蓄并重,豈不更好?問問他們,能否有辦法解決進食喂水的難題。”
孫子鼎雖然不以為然,卻也不敢辯駁,忙躬身道:“微臣尊命。”
出得西偏殿,禎心里不覺又矛盾起來,若是任由康熙七日后活活餓死渴死,又如何對的起康熙這些年來對他的回護偏愛?可如今根本沒有橡膠,到哪里去找胃管?再說,康熙清醒過來之后,定然是偏癱的下場,極可能對自己對大清不利,撒手不管,應該是最理智的做法。
昨日才趕過來的包福全見禎出來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他是擔憂康熙的病情,不由暗自感嘆這主子仁厚,猶豫了下,他才開口道:“皇上吉人天相,太子爺不用太過擔憂,該用早餐了,一會而要聽政呢。”
禎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心不焉的慢慢踱著,七日之期,今日已是第二日,康熙若是再昏迷五、六天,不管是否能清醒,都是兇多吉少,可是眼睜睜的看著康熙就此掛掉,又于心何安?他糾結的皺了皺眉頭,自己是否有些婦人之仁?
跟著走了一段路,見禎沒做聲,包福全不由有些著急,再過得一刻,上書房大臣就該前來議事了,然后就是聽政,這早餐得拖到什么時候?又跟著走了幾步,他才躬身道:“太子爺孝行可嘉,皇上若知必然大為欣慰,不過,這節骨眼上,太子爺可萬萬不能病倒,奴才懇請太子爺珍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