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步出書房,又隨口吩咐李衛道:“著人去將十五弟、鄭世昌請來。”
“喳。”李衛躬身應道,緊跟在禎身后走了幾步,他又請示道:“王爺這幾日即將動身下江南,‘馬記客棧’那邊,奴才心里總覺的不瓷實,是否再去點撥一下?”
稍稍沉吟,禎才邊走邊說道:“過猶不及,那些個舉子心眼多,點到為止就行,不必再節外生枝。”
李衛忙躬身道:“奴才明白。”
迎到二門,便見十三阿哥祥已踱著步子走了過來,禎笑道:“十三哥今日怎得親自上門了?”
祥微笑道:“這不聽說你進宮了,估摸著該是辭行,自然要來探探底。”
“今日進宮見皇阿瑪,是為臺灣增加駐軍的事。”禎知道十三心里急,卻是故意不談動身的事,“皇阿瑪欲在京招三千八旗子弟,十三哥可有親信舉薦?”
“這倒是條好出路。”祥頗有幾分興奮的說道,轉念一想,他又頗為疑惑的道:“十四弟,不會是有什么大舉動吧?臺灣那地方歷來是水師重點防守,怎得突然增三千旗兵?那綠營增多少,五千還是一萬?小小臺灣,有必要駐扎如此多部隊?”
老十三果然是心思靈敏,聞一而知十,不愧是號稱文武雙全,盛名之下無虛士,禎不由暗贊了一聲,不過,征南洋一事,現在卻是不宜過早透露,以免風聲泄露,被一眾理學大臣群起而攻之,想到這里,禎微笑道:“十三哥是靜極思動,心癢難捺了吧,海軍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哪來的大舉動?
朝廷現在仿四川例,大力移民,全面開發臺灣,自然要加派駐防兵丁,維護臺灣穩定,十三哥怎得一下就想得如此之遠?
而今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子弟繁衍日盛,在京游手好閑,惹事生非者眾,家道敗落,生計日艱者,亦不在少數,皇阿瑪此舉,無非是讓旗民多條出路而已。”
這番解釋可謂合情合理,祥聽完,不由自失的一笑,“倒是十三太過敏感,不過,但凡是跟十四弟沾上邊的,就沒有簡單的,也不怪十三多想。”
聽祥一口一個十三,放低身段,禎也由的他,如此,以后則更好駕馭他,聞言,禎不由莞爾,微笑道:“十四可沒十三哥想的如此復雜。”
祥終是憋不住,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咱們何時下江南?”
禎也不為已甚,含笑道:“要不,就不進去坐了?回府去收拾一下?”
“已經陛辭了?”祥一聽大為開心,笑道:“還收拾什么,早準備好了,這時辰了,還趕我走,忒不仗義了,今晚可得好好喝一杯,慶祝慶祝。”
“合著你這時辰趕來,就是來蹭酒的?”禎呵呵笑道:“得,我讓人去整治一席,老十五一會也該到了。”
兩人回到書房閑聊了一陣,李衛就在外稟報:“王爺,十五爺和鄭世昌來了。”
“讓他們來書房。”禎隨口吩咐道。
祥微笑道:“要不,我回避下?”
“怎得,還有見外的心?”禎瞅了他一眼,收斂了笑容,正顏道:“十三哥把心放寬,十四不讓你卷入鬩墻之爭便是,再說,便是鬩墻之爭,十四也是堂堂皇皇,光明正大的爭,之前,我就給你說過,即便是對立的兄弟,謀刺我的兄弟,我都會留一條活路給他。
咱們貴為皇子,覬覦儲位,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一眾兄弟縱橫連合,相爭相抗,在所難免,陽謀也好,陰謀也罷,無非都是迫于時勢,何必斤斤計較?不過,若是水落石出,仍然冥頑不化,那就怪不得十四不念兄弟手足之情了。”
見禎明確表態不讓他摻合兄弟之爭,祥大為放心,對禎這番表白,也甚為心折,非有過人的胸襟,說不出這番話來,他肅然道:“十四弟胸襟闊達,實令十三汗顏,只要不是兄弟之爭,十三任憑十四弟驅使。”
禎點了點頭,道:“十三哥文武雙全,十四把你要到海軍,也是不希望你毀于兄弟之手,要你來,就是專為對外。”
專為對外?祥微微一怔,我不過是海軍效力,何談專為對外?
“十三哥別急。”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道:“不過三、五年時間,我包十三哥晉到親王,我得抽時間爭儲,遠洋艦隊的腳步卻不能因為我而停下來。”
晉封親王!祥頓覺心頭巨震,能封個貝子、貝勒,他就燒高香了,郡王,他是連想都不敢想,老十四一開口,竟然就是親王,怎不叫他震驚!不過,想到老十四也就是三年時間,就由貝子晉到親王,他又充滿了信心,老十四可不是信口雌黃的主。
而且聽老十四的口氣,日后是想把遠洋艦隊交到他手上,他不由一陣熱血沸騰,遠洋艦隊,一直就是他關注的重點,雖然不知道具體的詳細情況,但那至少是大清最為強大的水師力量,僅是現在,就已經有十幾艘千料的大戰艦,就連福建水師也難望其項背。
強壓下心頭的激蕩,祥站起身來,長身一揖,肅然道:“十三自今日起,愿以十四弟馬首是瞻。”
一見祥表明立場,禎不由暗嘆,什么都是虛的,爵位和權力才是實打實的,他微微點了點頭,道:“十三哥請坐,咱們兄弟,貴在交心,不在這些繁文縟節,十三哥是不拘小節之人,我亦最很官場這套,咱們私下里就別這么累了。”
“十四弟痛快。”祥起身笑道:“我也累的慌。”
“兩位哥哥,何事如此開心?”卻是十五阿哥禑走了進來,微笑著問道。
祥笑道:“自然是為開心之事。”
禑走上前,與二人見了禮,才輕嘆道:“十三哥高興,十五可就該難過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二位哥哥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沒有離別,何來再見?”禎含笑道:“我們不在,你獨自在京磨練下也好,寶劍鋒自磨礪出,我們在京,你可就缺乏磨礪的機會,你該感到高興才是。”
“是,十四哥教誨的是。”禑正容說道。
跟進來的鄭世昌見是話縫兒,忙上前給三位阿哥見禮,禎邊伸手讓座邊說道:“今日陛見,皇上要求擴大京報的發行量,短期內,印刷難以跟上,你先擴印二千份,滿足京師的需求,然后再慢慢擴展。另外,京城宗室親貴,王公大臣,縉紳富豪,茶樓、酒樓、戲園、會館眾多,著人劃片統計,詢問這些人家有沒有固定訂購京報的,固定訂購的優先保證,零散的留一千份發賣就夠了,不要浪費。”
“王爺的意思是送貨上門?”鄭世昌遲疑著問道,心中卻是腹誹,現在京報搶手的很,何必多此一舉?
見鄭世昌面有難色,禎不由笑道:“不要怕麻煩,送貨上門,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京報的普及面,避免小人從中轉手漁利。”說到這里,他又對禑說道:“十五弟把這法子轉告各省駐京塘官,在各地推行。”
“十四哥放心,我明日就召集他們。”禑爽快的回道。
禎繼續道:“關于‘四大恒’低息放貸的事,我已經奏報皇上,你明日就開始籌備,另外,要注意側重遭災地方農民的低息放貸,皇上對此事很重視,有不明白的地方,寫信、譴人前來皆可。”頓了一頓,他才接著道:“用心辦差,本王很樂意見到一個百年世族,在我手中誕生,也希望你鄭世昌的大名能載入我大清的經濟史冊。”
一聽到禎后面這句話,鄭世昌感覺渾身都在顫抖,百年世族!名留青史!這是十四爺對他的承諾,他哆嗦著跪了下來,磕了三響頭,才道:“王爺知遇之恩,鄭世昌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鄭家閡族子弟必定竭心盡力經營好‘四大恒’,以報王爺大恩大德。”
禎伸手虛扶了一下,含笑道:“你也要注意作養身體,多活幾年,親眼看看鄭家的崛起,有優秀的子弟,下次帶來見本王,免得你一把年紀,還跑來跑去。”
“謝王爺體恤。”鄭世昌躬身謝道:“屬下這身子骨還硬朗,還能再跟王爺跑幾年,可不敢生出懈怠之心。”
鄭世昌辭出后,十五阿哥禑甚是不解的道:“十四哥,我一直就不明白,‘四大恒’現在是幾千萬的銀子,您為何如此放心讓鄭家一理?而且皇阿瑪也不過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禎呷了口茶,才緩緩的道:“除了皇阿瑪,鄭家在‘四大恒’所占的股份最大,鄭家現在不缺錢,而是怕銀子燙手,他家老幺在我親衛,老二在上海給我做總帳房,老大又抬了旗籍,只要勤謹辦差,不出十年,一個百年世族就奠定了基礎。
這樣的人家,若都不放心,還能相信誰?那些個宗室親貴、朝廷官員能夠把‘四大恒’經營好?若是交由他們達理,只怕不出幾年,‘四大恒’便會血本無歸,‘四大恒’的這種經營模式,是一個嘗試,我想,日后,將會有更多如鄭家一樣的家族,在我手中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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