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桐一家十日前已奉傅庭筠之命搬了進來,早早就把宅干凈了,還臨時招了幾個老實本份又手腳勤快的婦人在家里幫傭,傅庭筠和三堂姐在內宅的正屋說話的工夫,三堂姐和五堂姐的箱籠已經收拾好了。
一路風塵仆仆,三堂姐和五堂姐向傅庭筠問清楚了明天的行程安排,就各自下去歇了。
一天沒有好好和兒子說話了,三堂姐喊了兒子來問話:而五堂姐則向身邊的人問起了五姐夫:“……還陪著九妹夫嗎?”
她貼身的媽媽忙笑道:“正陪著九姨老爺在廳堂里和幾位參議大人、副使大人、同知大人喝茶呢!”
五堂姐聞言不由眉頭微鎖。
那貼身的媽媽觀顏知味,猶豫道:“要不,找個借口把大爺叫回來?”
五堂姐搖了搖頭:“不用了——臨潼的人都說我仗勢轄制大爺……”
貼身的媽媽聞言自凜,正好丫鬟端了熱水進來,忙笑著接了過來:“那我服侍太太梳洗吧?”
五堂姐微微頷首。
那媽媽松了口氣,手腳麻利地忙碌起來。
五堂姐卻支肘坐在桌炕旁沉思起來。
去參加趙凌父母遷墳的除了趙家的親戚朋友,還有像長安/縣令、陜西布政司參議、陜西按察使副使、陜西都司同知這樣的官場中人,丈夫陪在趙凌身邊,別人聽說他和趙凌是連袂,對丈夫立刻熱情起來。偏生丈夫不善應酬,幾句話下來,那些人看出他是個實在人,又不過是臨潼縣的一個秀才,竟然有人對他吆三喝四的。丈夫本性善良,來本是為趙凌仗腰打氣的,心里雖然覺得委屈,看在趙凌的面上卻是一一的忍了。
她看著心疼,卻又沒辦法扭轉,不由的暗暗著急。
而趙凌又一直被那些人圍著……明天還要進行祭拜儀式,丈夫為了自己出頭她總不能讓在丈夫繼續受這樣的委屈吧?
想到這里,五堂姐不禁有些頭痛起來。
和五堂姐一樣感覺頭痛的還有長安/縣的縣令。
他和趙凌文武殊途,趙凌就算是做到了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和他的關系也不太大。可有些事,好的不靈壞的靈,他也不管得罪趙凌。又想到到時候陜西境面肯定有很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來參加趙凌父母的遷墳儀式,而趙凌家是白事肯定不能安排酒宴,那些大人一天勞頓下來,大冬天的,誰不想喝口熱湯吃口熱菜,到時候自己在縣衙備下豐盛的酒宴,把那些來參加遷墳儀式的大人物請到縣衙去安歇,總能搭上一、兩個關系。
誰知道當他提出來讓大家去縣衙歇息的時候,卻被陜西都司的吳昕給拒絕了。
吳昕就是當日就是幫著趙凌辦的入籍手續、幫趙凌活動了個總旗的職務的人。雖說這些事都是看在當時還在潛邸的十六爺的面上而他也做為皇上的人很快被提升為陜西都司的同知。可人的都是無止境的,在同知的位置上坐了幾年,他又通過一些渠道隱隱得到陜西都司指揮使李汝謹年后即將廣東總兵的消息不免就有“如果能升一升就好了”的念頭。
如瞌睡的碰到了枕頭。
趙凌突然要把父母的墳遷至長安/縣,還要在長安/縣自立門戶。
他喜出望外。
他雖然也是從皇上潛邸出來的,可日過境遷,又是外臣,哪里比得上秦飛羽等做了天子近臣的人得皇上青睞。本想走走秦飛羽甚至是蓮生的路子,可秦飛羽說了,他現在掌管著騰驥衛,廟堂中的事不好插手,而蓮生,當初自己并沒有將他放在眼里現在去求他,只怕未必會賣自己這個面子。現在趙凌要來陜西了,又是私事,自己當初也和他有點香火緣,湊上去也不惹人猜疑,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探探趙凌的口氣——何秀林通過趙凌的關系謀得了榆林衛都指揮使的差事整個陜西官場十之都聽說了,這也是為什么大家聽說趙凌家里有事,都要來湊個熱鬧的緣故。
長安/縣令不由在心里把吳昕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偏偏吳昕說得理直氣壯:“我們是祭拜趙伯父、趙伯母,等哪天來長安/縣做客,再打攏縣令大人也不遲。”
其他的人聽了,就算有人想去的也不好意思去了。
長安/縣令在心里暗罵:“什么時候趙凌的父母成了你的伯父、伯母!”都說武將耿直,這個吳昕怎么看也沒有半天耿直的味道。”
吳昕自然不知道長安/縣令在想些什么,笑著傾身對坐在他上首的趙凌笑道:“說起來,我們也有五、六年沒見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兄弟好好聚一聚。”
趙凌有些驚訝吳昕對自己的熱情。
不過官場上的事,花花轎子人人抬,這種錦上添花的事他也不會排斥。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道:“當初若不是吳老哥,我的事也沒那么順利。”是指后來吳昕將金元寶、楊玉成等人都安排在了莊浪衛。
吳昕心里明鏡似的,笑道:“我們兄弟,客氣什么。”
旁邊的人見他們言語間顯得很是相熟,待到依桐指揮婆子們收拾好了各位大人安歇的廂房,讓丫鬟們來請趙凌示下,那些大人們依次散去而吳昕卻拉了趙凌去書房,都只當他們去敘舊,并沒過多的懷疑什
趙凌自己當然知道自己和吳昕沒有這么深的交情,所以當吳昕委婉地說出李汝謹之事,并道:“……若是趙老弟來陜西,那就好了。”他半是認真半是開著玩笑道,“憑你我的交情,老哥我也可以跟著沾沾光了。”
李汝謹是去接陌毅叔叔的手,陌毅的叔叔當調到京都任五軍都督府的都督。這對一家出了兩個總兵的陌家來說,是件好事。
趙凌聽陌毅說過。
他只是沒想到吳昕這么快也得到了消息。
想必他在京都也有自己的關系網。
趙凌立刻明白了吳昕的言下之意。
他直覺就想拒絕。可轉念卻想起了遠在涼州的西平侯。
沒有誰能在羞辱了他的人之后還能安享榮華富貴,特別是那個受辱的人還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傅庭筠。
馮虎雖死,卻不足以消除他的憤怒。
他突然間心念一轉。笑道:“不瞞吳老哥說,有這樣的機會,誰不想。不過我的事吳老哥也應該知道,先不說我和馮家不和,就是西平侯和我,也因為當初穎川侯之故有些罅隙若是主動求來,只怕皇上心中不悅。恐怕要讓吳老哥失望了。”又道,“倒是我吳老哥已是正二品的同知,李大人若是離開陜西,吳老哥再進一步是順理成章之事,您又服侍過皇上的人”,…”說到這里,他拖長了尾音若有所指地望著吳昕半晌沒有作聲。
吳昕心中一跳,卻佯裝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悵悵然地道:“我何嘗不想,卻是少了推薦之人……你也知道,皇上這些年最忌諱的就是外面的武將結交京都的文臣””…我是服侍過皇上的,越發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那倒也是。”趙凌微微點頭,表示理解,然后露出些許可惜的神色端起了茶盅。
吳昕見趙凌沒有接著自己的話說下去,心里不免著起急來,加之過了今晚以后他未必有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氣氛和趙凌說這樣的話,言詞之間就急躁了些,道:“趙老弟,秀林老弟前些日子來陜西辦事,我們兄弟聚了聚,提及說起老弟,他贊不絕口。我久不在京都走動,有些事有心無也無力,還請老弟幫著周旋一二——至于馮老四和平西侯那里,平西侯是開國功勛之后不敢給趙老弟打包票,馮老四那里……我回去就幫趙老弟出了這口氣,老老弟有什么打算,直管跟我說。”
趙凌聽了笑道:“吳老弟言重了。想當初我都沒有和那馮老四計較,現在就更不會和他一般見識了。”言下之音,卻是想找平西侯的碴。
吳昕想到平西侯的那些破事咬了咬牙,道:“平西侯那里,本就有何福壓著,我這邊給他添點稻草就夠他受的了。只是到時候朝廷集議,趙老弟得給我撐撐腰才是,我可沒何福那底氣,頂不住朝廷那幫閣老!”
條件就算是談妥了。
趙凌微微地笑:“若是平西侯問起,你就說受我所托就是了。”
吳昕愕然。
趙凌淡淡地道:“讓他吃了虧卻不讓他知道是誰干的,他怎么知道錯在哪里?我的樂趣也很少很多。”
說這話的時候,他表情很普通,語氣也很溫和,可不知道為什么,吳昕卻感覺到趙凌全身都散發著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強大自信
那可是平西侯啊!
他哪在來的這么大的把握?
吳昕想到何秀林。
突然間心跳如擂鼓。
難道自己的機會真的來了……就算是以冷靜著稱,在正一品的引/誘下,他還是忍不住露出驚喜的表情。
趙凌在長安/縣停留了七天,處理好了父母遷墳的事,就準備趕回京都。
臨行前他邀請五堂姐:“……阿筠身體不適,在楊柳巷歇息幾天后才啟程。五姐姐若是沒什么事,不如隨阿筠去京都吧?你們姐妹既可以多聚些日子,五姐也可以去看看京都的風土人情,正好也見見大通號的葉三掌柜。”
他這想誘/惑自己護送九妹妹回京吧?
五堂姐不由失笑。
但一想到趙凌在他們住進長安/縣宅子的第二天早膳就以長幼有別請五姐夫坐了首席,她就沒辦法拒絕:“好啊!我正好想認識認識名滿西北的葉三掌柜……”
終于要回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