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后,敵人與靈峰俱有損傷,呂青青帶著人收拾殘局。
看著破敗的房舍,坑洞滿地的靈峰山道,平臺,甚至連山腰數百畝青竹山林都被一把火燒個精光,呂青青心中宛若滴血。
但她在人前仍然保留著一副淡然之極,甚至可說是冷漠的形象,目光凝視,久久無語。
眾人看著她站在崖頂觀望,都沒有說話。
他們也都能夠理解,自己家園被侵擾破壞的感覺。
整座靈峰,幾乎一草一木,都是呂青青親自帶領一眾門客建立起來的,沒有人會比她對這里的感情更加深厚,也沒有人會知道,她為此付出了什么樣的心血。
在這數十年間,她除了去過一次紫霄山之外,就沒有再離開過,若是以凡人年歲而計,幾乎可以說是大半輩子的青春都揮灑在了此處。
更有那些死去的門客。
破敗的房舍可以修葺,垮塌的山體,道路,可以彌補,甚至山林,只要靈氣充沛,數年間便可以重新生長出來,但死去的門客卻難以復生,其中一些,甚至包括煉器師一類的人才,每一位都是她費盡心血考察人品心性,檢驗本領,方才收納在靈峰的,如今這些修士出事,影響極其深遠。
而且靈峰遇襲,死傷慘重的事實,勢必也將大大損及威信,使得對各方人才的吸引力一落千丈。
多年之功,毀于一旦。
“會不會是那群人的同伙?若真是他們。那便壞了!”
來人的身份,呂青青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測,想到后續可能迎來的更多困局,不由眉頭緊鎖。心情沉重之極。
“大夫人,下面已經將死傷修士的名單報上來了,請過目。”
這個時候,山徑下方傳來一陣聲音,有修士帶著清點完畢的結果前來稟報,但在靠近十丈之內便被峰上死士攔了下來,轉由眼下少數能夠放心使用親信高手遞交。
防范至此。
盡管知道,這么做難免會讓一些人心中不滿。甚至生起轉投其他靈峰的心思,但呂青青也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依仙門常例,下乘修士,給予其家人親友二十萬靈玉進行撫恤。中乘修士,則是二百萬……上乘修士二千萬……此外,再從其家中擇才充入大啟屬官,或招納至靈峰為外門弟子。”
呂青青看了一下,這里死難的大多都是下乘修士。按常例支付撫恤,還是不難的。
“除此之外,我私人再出每家十萬靈玉,令靈峰屬官務必盡快發放到位。”
“娘親。如今靈峰內憂外困,怎么花如此多的靈玉?”呂祈聽到呂青青一口氣便提升了大半的撫恤靈玉。不由有些心痛。
“我們要爭取中下乘修士對靈峰的歸屬之心,其家人必予以優待。再者,幾乎每一位修士都是各自家中的支柱,沒有了先天修士,其家族將會很快衰敗,若是給我們靈峰效忠便是這般的結果,誰還敢來?”
呂青青輕嘆一聲,解釋道。
“至于上乘修士,便只好以其他方式彌補了,要收服其心,光有靈玉是遠遠不夠的,這個我們可以以后再考慮。”
呂祈終究還不是修士,看待這些身外之外也有些重,不過母親都已開了金口,他也不敢違逆。
又過了幾天,呂曉風等人終于回來。
呂青青聞訊出外迎候,結果見到他們,卻吃了一驚。
“曉風兄長,你們這是怎么了?”
呂曉風等人倒是無事,但麾下數十名修士俱都精神萎靡,法力微弱,看起來便好像是經歷過艱苦的大戰一般,而且還少了幾名修為較為薄弱者,顯然已經兇多吉少。
西海妖修一方倒沒有損失人手,但與出發之前士氣昂揚相比,每一名妖修,盡都是垂頭喪氣,好像斗敗了公雞似的。
“我們中了埋伏,被戲耍了一番。”見呂青青投來疑惑的眼神,呂曉風不由苦笑一聲,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我們去到接頭之處后,沒有看見晟兒,反倒是與那劫匪派來的人鏖戰一番,不過后來才發現,他們的目的是調虎離山,利用大陣把我們困在那里。”
“可有知悉對方來歷?”呂青青問道。
靈峰一役之后,她也曾派人拷問對方留下的俘虜,但發現,這些都只是普通的游方散修,便是夾雜著一些小門派的修士,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孤家寡人,并不代表什么。
呂曉風也知道呂青青最關心的是對方的身份,搖頭道:“暫時還不知。”
“我們把他們全殺了。”海樓王悶著聲插了一句,卻是顯得有些頹然。
“凈是些無足輕重的中下乘修士,修為最高者也才虛神境,負責主持法陣的倒有真正的高手,但早在我們破陣之前,便及時撤離了。”呂曉風道,“對方早有準備,我們去了他們那里,也只有被牽著鼻子走。”
“以有心算無心,也難怪會如此。”
呂曉風等人的結果,呂青青早便已經猜到了,不過還是有些失望。
“若是能夠知曉更多便好了,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這邊青陽峰遭遇襲擊,絕不會是單獨的事情,肯定還有另一系列的陰謀在里面。
她甚至可以預見,接下來會有更多令人焦頭爛額的麻煩事,但直到現在,對方的身份還是一個謎題,只能連猜帶蒙。
呂曉風顯然也看清了這一點,有些抱歉地對呂青青道:“青青妹妹,我無法幫你太多,對方想要的,無疑是向呂陽復仇,現在你最好是向仙門求援。若是仙門施以援手,一切便都好辦了。”
“我會的。”呂青青點了點頭。
呂曉風又隱晦地提醒道:“對方賊心不死,這件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便算的。后續恐怕會有更多的侵擾而來,你要小心提防啊。”
呂青青面色陰沉:“無論明刀暗槍,軟硬兼施,我只管接著便是了。”
呂曉風聞言,不由尷尬地笑了笑。他也知道,呂青青暫時無法可施。
而青陽峰一旦完蛋,她也要從云端跌落地下,成為一名普通的上乘女修。到時候,家毀人亡亦是可能。
在這個時候,呂曉風也不由得暗自感慨了一聲,若是呂陽在這峰上。許多難以解決的麻煩問題,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這絕非能力問題,而是諸天自有其平衡之道,每一方勢力的建立和崛起,都有其相應的根基。
青陽峰的基柱。自然便是呂陽。
“既然營救晟兒不得,我在青陽峰多待也無益,還是先回去吧。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把我們大泈的人馬留下來。我會叫他們凡事都聽從你的號令。”
“多謝曉風兄長。”呂青青由衷感激道。
“至于西海一方,你與敖月還算同心同德。號令西海妖修也該沒有問題。”
“不錯。”
“那便盡量穩住人心,加強防范吧。靈礦那邊也加派人手保護,不能再出事了。”呂曉風又叮囑道,“我回去之后,會幫你斡旋,尋求解決之道。”
呂曉風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再留在青陽峰也沒有幫助,去一趟紫霄山,打探消息,聯絡關系,才是正理。
仙門,才是解決此事的關鍵!
呂青青聽到他這么說,也不由得暗自贊同。
倘若換作尋常的修士,招惹上如此強大的對手,連對方的真正身份都難以摸清,不過,呂曉風身份也不俗,憑他和七世祖的關系,總也可以探得些許蛛絲馬跡。
至少,要搞清楚對頭是誰才行。
又過了一段時日,離開青陽峰已久的呂曉風,終于給呂青青發回來了一封信。
呂青青親手拆開密信,細看其中內容。
不久之后,她收起信箋,面現凝重之色。
這封信中,呂曉風果然不負所托,摸清楚了對方的身份。
結果呂青青發現,自己心中隱約的猜測竟然成真了。
那些人,果然是出自諸天圣教。
呂曉風不但調查清楚了他們出自諸天圣教,還厘清了其中頭緒。
據消息可知,這次針對青陽峰的一系列侵襲,皆是由一名與宗明山地位相近的教中之人所策劃。
宗明山,正是當初利用血手魔君,陰都三尊等人襲擊寶船,后被呂陽鎮殺的諸天教人,如今的這批賊人和他一般,都代表著諸天圣教中最活躍的新銳之士,亦是他們屢屢在諸天鬧出動靜,大有試探仙門底線的打算。
不過,這些人未至道境,全都是一群圓滿境修士及通玄境修士,驅策的小卒,也多是仙魔兩道中小門派之人。
“果然是諸天圣教,不過,這教中也有諸多派系,對付我們青陽峰的,只是其中一派較為激進者?”
知曉這個消息,呂青青也有些吃驚。
對方很有耐性,一直等到呂陽消失二十多年才出手,再針對青陽峰作一番部署,時間也可以長達十年數十年,顯得極有章法。
她吃驚過后,想到更多,還是這個消息背后所隱含的意義。
既然只有其中一派針對青陽峰,那事情便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正如仙門是一個整體,但其中也分成九大仙宮,各大豪門,其中包含了數不勝數的靈峰,修士,沒有其中任何一家一峰,能夠代表整個仙門。
只有當仙門統一號令,同仇敵愾之時,才是這諸天之中最為強橫的勢力,若在平時,青陽峰便是青陽峰,呂家便是呂家,與其他諸如方家,賀家之流,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干系不大。
呂青青曾聽呂陽說過,諸天圣教乃是一個龐大無比的遠古教派,其中成員包含了自上古以來數不勝數的絕世強者。亦是牽涉到諸天之中幾乎所有的修士,甚至于,當今流傳的所有神通法術,都與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越是如此,其中山頭,靈峰,門派便越多,統一號令也越難。
青陽峰能威脅到其根本利益?說來也沒有人信。
至于其與仙門爭斗,青陽峰不幸做了棋子,也不盡然。
如果真的如此,青陽峰所要面對的。便不是這種接連不斷的算計和侵襲了,直接派出百十圓滿大成高手,一舉覆滅即是。
“如果將這些可能排除,那便只剩一個可能。這場陰謀,并非諸天圣教大略所向,而只是其中門人擅自妄為!”
呂青青猛然發現了其中關鍵,不由面露喜色,認真地書寫起回信。然后叫人給呂曉風送去。
然后她又召來侍女,吩咐道:“祈兒在做什么?”
侍女道:“大夫人,少峰主他正在視察靈峰,看望傷者。”
這些日子。呂祈也無法安心閉關修煉了,終日料理靈峰之事。以安撫人心為第一要務。
“叫人去召他上峰,就說我有要事找他。”呂青青說道。
很快。呂祈便遵令而來,見了呂青青,恭敬地行禮。
呂青青道:“祈兒,我要暫離靈峰一段時間,這靈峰上下,不能沒有人主事,你便代我執掌靈峰吧。”
呂祈聞言不由感到奇怪,都到了這種時候,母親還要去什么地方?
看出呂祈的疑惑,呂青青也沒有隱瞞,道:“我要去見那些賊人,我已經托人送信給他們,約他們到域外一座荒島談判了。”
“什么,娘親,你要和那些賊人談判?”
呂祈聽到了呂青青的打算,不由大驚。
“祈兒,我意已決,你便不要多說了,好生看好靈峰。”面對呂祈的驚訝,呂青青并沒有意外。
呂祈自然不肯,連忙勸道:“娘親,您是萬金之軀,豈能立于危墻之下?”他倒也不孟浪,沒有提出自己帶人前去,但也隱晦表示,可以讓別的修士代勞,有危險也是那些修士遇險。
“尋常之人,豈能代替我?若是再有高手被賊人制伏,才是靈峰的損失,而若我去,賊人必定不敢輕舉妄動。”呂青青道。
“若是他們鋌而走險如何?”呂祈又不是三歲小孩,才不相信呂青青這說法,他哀嘆道,“雖然孩兒不知修士之事,但也知道,那些人是真正的窮兇極惡之徒啊。”
“若真如此,那我也要以我之鮮血,換取仙門震動!”呂青青眼中流露出一絲決絕,卻是斬釘截鐵地說道,“無論如何,我也是一尊大修的正妻,若是就此殞亡,仙門便不可能再視而不見了。賊人想要通過這種小打小鬧的方式,慢慢削弱和侵吞我靈峰,在不引起仙門重視的情況下達成目的,但我偏不讓他們如愿。”
“這……這……”
呂祈無比震驚。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如此決絕。
見呂祈面上流露出震驚痛苦的神色,呂青青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
若不是形勢所迫,她又何苦出此下策?
只有呂青青自己心中才最清楚,對方來頭究竟是何等之大。
這些人,甚至涉及到了盤尊和其暗棋,那些被仙門追緝多年,一直仍在暗中清剿的高手們。
仙門并不是沒有力量對付那些人,但要付出不少代價,而此時,那些人所作所為亦沒有超過仙門底線,而是在一步步試探和緊逼。
呂青青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靈峰成為兩方較力之下的犧牲品,唯有跳出常理之外,一舉定鼎。
正如她所言,她要一舉打亂賊人的部署,不讓他們如愿蠶食青陽峰。
“祈兒,我意已決……你在靈峰,要好生照看好自己。”呂青青流露出一絲苦澀,對呂祈說道。
呂祈乃是純孝之人,不由得苦苦哀求,懇請母親不要去冒險,但呂青青執掌青陽峰多年,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主母,還是將他斥退了。
呂祈雖然是她的子嗣,但未至先天,根本沒有影響她決定的資格。
而另一面,呂青青也安撫敖月,又對靈峰上下修士作出一番許諾,安定人心。
做完這些,她才秘密挑選合適的人選跟隨,然后便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出發了。
呂青青并不知曉,就在她帶著人離開青陽峰境內,向域外虛空而去的不久之后,一道魁梧的身影忽然自虛空的黑洞浮現,然后凌空虛度,踏了出來。
這是一頭三首六臂,背生六翼的火紅怪物。
當這火紅怪物出現的時候,天地之間,仿佛突然高懸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熾烈的赤焰在這怪物四周浮現出來,五行元氣瘋狂流轉,呈現出一種褐紅的顏色。
“嗷!嗷!吼!”
火紅怪物似乎非常興奮,貪婪地大口吸著這洞天世界的清新氣息,四周傳來的豐富靈蘊,更是令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迷醉般的感覺。
“貅離,不要再叫了,快送我回家。”
火紅怪物的肩上,竟然扛著一個人。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沒有絲毫法力氣息的普通凡人,呈現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外貌。
男子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輕拍了拍身上坐著的這個大塊頭:“我現在可是分出凡人化身,沒有絲毫力量存在,茫茫萬里之遙,三五年也回不到去,還得靠你啊。”
“回家……回家……”
火紅怪物貅離,發出憨厚的呢喃聲,然后振翅向肩上男子所指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