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這一點上,連守信和張氏是同樣的人。也不只是他們倆,這是很多淳樸的莊戶人家的一種普遍心理素養。他們活的是一個心安。
為了讓張氏心安,連蔓兒做主送了那株高麗參。
不過,事關古氏,就要另外計較了。
連蔓兒不同意給古氏送東西。
“娘,給她東西,她不配。”連蔓兒告訴張氏,“娘,你信不信,咱一頭把東西給她,她肯定對咱甜言蜜語的,可這掉轉過頭,她就能把咱賣了。好讓我奶恨咱們。我奶一恨咱們,那不就少不少精力對付她了。”
連蔓兒話是這樣對張氏說,但是心里面,她倒認為,如果現在她們送東西過去,古氏肯定是表示的感激涕零這沒錯,而且,也不會出賣她們。現在連家的情形和以前不一樣了,討好她們,可比讓周氏對付她們對古氏更加有利。
“娘,我也覺得不用這樣。咱有好心,咱也得用到值當的人身上。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五郎就道,他還詳細地跟張氏解說了這句話的意思。
用好心、善行去回報仇怨,那么與之相比,該拿什么去回報好心、善行那?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這才是為人處世應該有的態度。而很多人,不知道為什么,只斷章取義,說人要以德報怨,讓人以好心、善行去回報仇怨。
對于古氏,她們沒有落井下石。這已經是極為心胸寬廣了。給古氏送高麗參,她們是打算做什么,要用寬廣的圣母胸襟,來感召古氏棄惡從善嗎?
她們只是凡人,做不來傳說中的佛祖、菩薩做的事。
“我也就是這么一提,不送、不送挺好。”張氏并不用孩子們多說,就點頭道。
“娘啊,說實話。你有時候,也是被我奶那套心眼子不好使喚給迷了心竅了。”連蔓兒就對張氏道,“娘,咱就不說別的,就說總是拿這個說咱們的人,我奶她自己個,把你推小月了,還不給你請郎中。這是心眼子好使喚還是不好使喚?沒分家的時候,咱一張桌子上吃飯,就我老姑能吃上肉,咱們連小七都吃不上,這是心眼子好使喚還是不好使喚?”
“……遠遠不止這兩件,要認真說起來。這例子多著那。我奶那話,就是糊弄咱們,讓咱們聽她的話,不能反對她,要不然就是心眼子不好使喚。都現在了,娘,你還沒想明白啊?”
“想明白了,咋還能想不明白那?”張氏就有些訕訕地,“這不。就是有時候吧。習慣了。以后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們幾個記得提醒我。”
“嗯。”幾個孩子就都齊聲答應道。
連蔓兒再次慶幸,連守信和張氏這兩口子,即便他們有許多別的缺點。但是這一點聽得進勸說,尤其是不擺爹娘的譜,聽得進孩子們的勸說,這個優點,簡直是太珍貴了。
可以說這個優點,對他們一家人能夠擁有今天的富足、美好生活,是功不可沒的。
轉眼,就已經進了臘月,五郎帶著人去了一趟縣城,又買了些東西回來,并將一家人交給裁縫鋪做的皮毛衣裳拿了回來。
漂亮的新衣裳,誰能不喜歡。就是張氏,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穿上新衣,對著鏡子前后照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了喜悅的紅暈。
“還別說啊,這東西貴就是有貴的道理。好看先不說,這穿在身上,真是又輕便又暖和。”張氏摸著柔軟的皮毛,感嘆道。
只是試了覺得合身,張氏就將衣裳仔細地收了起來,要留著過年在家待客、串門子吃酒席的時候穿。
連蔓兒和連枝兒也各自試了自己的衣裳,姐妹倆的歡喜自不必說,就是張氏在旁邊看著,也有些樂的合不攏嘴。那是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和歡喜。
“這還真是人靠衣裝。”看著兩個閨女被華貴的新衣襯托的更加嬌美的面容和身段,張氏由衷地道。
“依著我看,咱這周圍十里八村,哪家的閨女都沒咱家倆閨女周正。”張氏心里高興,還偷偷地跟連守信道。
連守信沒說話,只是跟著傻笑。
這進了臘月,連蔓兒家就越發的忙碌起來,幾家鋪子都需要盤賬,計算一年的盈利,發放紅利,家里還要準備過年的東西,以及過年需要走動的幾家的年禮。這個時候,連蔓兒自然不能躲懶,她和五郎一起進城忙了幾天,回家的時候自然又大包小包地買了不少的年貨回來。
今年這個年,自然又比往年更加富足了。
首先,連蔓兒家就買了三腔羊,八十斤牛肉。這不只是自家要吃的,還有走禮和過年請客擺酒席也要用。還有鞭炮自然也沒少買,至于其他吃的東西,雞鴨魚肉蛋,菜蔬水果,她們幾乎就不用去買。
張氏還照著連蔓兒念給她的食單,學著用麥子蒸了麥芽糖出來。小七吃了,就一個勁的說好。而最讓張氏高興的事情之一,莫過于孩子們喜歡她做出來的吃食。因此,張氏宣稱,過小年時甜嘴的糖由她來負責做,保準比外面買的好吃。
年豬,自然也要殺,今年,連蔓兒家打算留兩頭豬來殺了吃肉,其余也不再泡給肉鋪子,而是全部留下,按日子運到縣城,供應連記酒樓的廚房。
“你們那豬也都不小了,要泡也就這幾天吧?”這天,趙氏和連葉兒來連蔓兒家串門,說起過年的打算,張氏就對趙氏道。
“葉兒她爹說了,已經跟鎮上的張屠夫說好了,都泡給他。”趙氏就道,“到時候,再從他那鋪子里定幾斤肉留著過年吃。
這是要將三頭豬都賣了,自家不殺年豬。說起來,莊戶人家,也不是家家戶戶每年都殺的起年豬的。
以連守禮家現在的收入情況,他們是殺的起年豬的。但是連守禮和趙氏過日子都細。
“我們人口少,也吃不了多少肉。還是都賣了,省事。到時候,就買個五六斤肉,就夠吃了。”趙氏就又說道。
“你們要泡豬,那上房的人都沒說啥?”連蔓兒在一邊就問連葉兒。
“咋沒說,前好幾天,二伯和二伯娘那邊就漏出話來,夸我們豬養的肥,還問我爹今年啥時候殺豬,他們好都在家幫把手。說就我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他們人多,都是大小伙子啥的。”連葉兒就道,“我看他們兩口人,還有四郎,看著我們家那幾頭豬,恨不得就能給生吃了。”
“說啥幫把手,就是想大吃一頓。還跟我爹說,讓我爹多給他們留幾斤肉。”
“泡豬這事,葉兒她爹跟老爺子說了。老爺子那沒說啥,就說咱這莊戶人家,省細點兒過日子對。”趙氏就又道。
“蔓兒姐,那今年你們家還得殺年豬唄?”連葉兒就問連蔓兒。
“殺,還打算殺兩頭。”連蔓兒就點頭道,他們家和連葉兒家不同,家里有長工,還要走年禮,請客,不殺年豬根本就應付不過來。“葉兒,到那天,你跟三伯還有三伯娘都早點來。”
“嗯。”連葉兒也沒跟連蔓兒客氣,就痛快的答應了。“蔓兒姐,那到時候,是不是老宅那些人,你們都得請啊?”
連蔓兒家殺年豬,都是要請客的,吳玉貴家,吳玉昌家,老黃,還有村里的里正,老金等人,這些是都要請的。
“估摸著,今年起碼得請四桌。我哥認識的那些讀書人,單獨就有一桌。”連蔓兒就道,“這還沒算上老宅那些人。”
“那是請還是不請?”連葉兒就問,“是就請咱爺、咱奶還是咋地?”
村里的人都請了,這連家一家子,是沒有略過去的道理的。
“我們商量了,都請。”連蔓兒就道,“到時候誰來誰不來的,那我們也不能強求。”
連葉兒就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日子過的大了,也有過的大的煩惱。像我們,說不殺豬就不殺豬。不請客,也沒人能說我們啥。”
“那倒是。”連蔓兒點頭,別看連葉兒年紀小,有時候她的某些想法,是相當成熟的,這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這一點上,連葉兒和她們姊妹幾個,是沒有什么不同的。
要殺豬的頭一天,連守信親自去老宅說了,第二天,請全家人都過來。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連老爺子就帶了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二郎,四郎、六郎來了。
連蔓兒家殺豬,有家里的幾個長工就足夠了,因此也并不需要他們幫忙,連老爺子卻是堅持帶著幾個兒孫上前幫了把手,才肯進屋坐了。
今天連蔓兒家請的人多,大家見了連老爺子少不得都紛紛上前問候,連守仁和連守義,就被冷落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