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氏打發了蔣氏來過之后,連蔓兒一家并沒有急著去老宅。以周氏的脾氣,能夠打發人來送禮,這就說明,她對于所要求的事情是有多么的急切了。如果換做別人,連蔓兒會很愿意急人所急。但是對于周氏,卻不能這么做。
因為如果她那樣做了,周氏不僅不會感激,結果還會適得其反。
一連兩天,連蔓兒都忙著自家的事,直到第三天,周氏忍不住了,又打發了連繼祖過來催,連蔓兒才點了頭。
張氏留在家里沒去。雖然蔣氏帶話,說是要張氏和連守信一起過去,但是大家都明白,那不過是蔣氏為了全面子和禮數,才那么說的。周氏是不會叫張氏去老宅的。
張氏如今自身有誥命,現在兩個兒子又都出息了,方方面面都比周氏強。周氏別說看見張氏,就是平常只要一想起張氏來,她就會氣不順。她才不會叫張氏到跟前戳自己的眼睛。如果依著周氏的心意,連守信單獨去老宅那才是最好的。
在周氏,還是跟自家兒子說話、提要求最自在。別人都不欠她,但是連守信是她生的,這輩子欠定了她的。而且,連守信的性子,周氏也總認為她能拿得住。當然,得要連守信脫離張氏和那幾個孩子的影響才行。
小七因為要上學,也沒有去。只有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帶著人往老宅來。
他們這次來,不僅是因為周氏打發人叫了他們。因為過幾天,一家人要往府城去,有一段時間回不來,走之前,本也打算要來看看周氏,跟周氏說一聲。因為他們住在三十里營子的時候。每個月初一、十五,必要來老宅看一回周氏。
走近老宅,連守信的腳步就慢了下來。這倒不是因為情怯,連守信只是放慢腳步。仔細在外面打量老宅。
沒有了連老爺子的老宅,便是從外面看,似乎也和過去很不一樣。
大門外東側靠著院墻,是垛的高高的整齊的柴禾垛。而西側。卻只有矮矮的一層柴禾。連蔓兒知道,東側的柴禾,是老宅上房的,而西側的。則是二房連守義一家的。
這個時節,大多數勤勞的莊戶人家早已經收完了秋,并將地里的柴禾都拉回了家。當然。也有少數懶惰、邋遢的,柴禾還在地里擱著,沒拉回來。顯然,連守義屬于后者。
“你二叔沒說啥時候往家拉柴禾?”連守信就問旁邊陪同的連繼祖道。
“沒說。”連繼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幾天,二叔都不咋著家。收秋那會,還是四叔你逼著。還有二郎幫忙,要不地,還不知道咋樣那,興許,就在地里,就能把糧食給賣了。”
連守信只能搖頭,恨鐵不成鋼。種地的時候,是他督促著,收秋,也是,這要往家里拾掇柴禾了,看來也得靠他管。
莊戶人家里,也有那一等不作法,不過日子的人家,種了莊稼,在秋收的時候干脆也不去收,就在地里,連著青桿把糧食就賣給別人。這么賣,非常省事,當然價錢也就低一些。
這么做的,一種是不作法的人,還有一種則是因為急等著用錢,而迫不得已的。前者令人齒冷,后者就讓人非常唏噓。
“一個院子住著,你們經點心,別讓他把柴禾也在二上給賣了。就這點柴禾,寒冬臘月的,到時候他們燒啥。是燒你們的,還是到處蹭人家熱炕頭?這眼看著,就不成個人家了!”連守信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對連繼祖道。
“四叔放心,我們肯定經心。有啥事,我立刻給四叔捎信兒。”連繼祖忙道。
連守義家沒柴禾,最方便的是用老宅上房的,要曾熱炕頭,也是蹭他們的最方便。
進了老宅的大門,兩邊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形。西側,豬圈里是三口肥豬,夾道里也堆滿了柴禾,上面的園子里菜蔬早就都拉架了,不過還是能看出原來種了滿園菜蔬的痕跡。而東側,夾道里是長的半人高已經枯黃的野草,豬圈門開著,里面空空如也,豬圈墻上還缺了個大口子。
連老爺子當初置辦這個院子的時候,處處都很講究。就是豬圈,那也是上好的大青石磊起來的。東側豬圈墻上的缺口,是連守義前段時間手頭緊,扒開來刨了大青石出賣。賣了幾塊,被上房和連守信知道后制止了。
至于豬圈上頭的園子,也有許多荒草的痕跡。
實話實說,何氏還真在這園子里種菜來著,只不過種下之后,也不怎么澆水、拔草,最后就半荒廢了。
一路走過去,連守信不住地搖頭。
連守義和何氏兩口子,都不是過日子的人,哪怕他們里頭有一個靠點譜,日子也不會過成現在這個樣子。
在莊戶人家看來,貧窮并不可怕,也不可恥,大家的生活都差不多。莊戶人家最看不慣的,就是懶惰,不會過日子。連守義和何氏這樣,正是莊戶人家最為鄙視的——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浪費田地。
走到院子當間,連守信又停了下來。
他先看西廂房。西廂房如今依舊沒人住,不過外表收拾的還好,里面放著周氏的那口棺材,還有一些雜物。而周氏的棺材也沒空著,而是用來存放糧食了。因為棺材用的是好木料,糧食存在里面不怕變質,而且取用非常方便。
因為曾在這里住過多年,連守信不免多看了一會。連蔓兒和五郎也都站下了,兄妹兩個能夠了解連守信此刻的心情,他們看著西廂房,也不禁想到了曾經在這里度過的那些歲月。
連守信對這里的感情,是他們兄妹不能比的。用連守信的話來說,雖然這里的日子曾經很苦,也有很多痛和不愉快,但是……
“你們幾個,都是在這屋子里落生的……”
新婚的喜悅,然后是幾個孩子呱呱落地,從一點點的小肉團子慢慢長大,從牙牙學語到能說能笑……,這些都曾經帶給連守信無窮的樂趣。
想到這些,連守信對這里的感情,就不難理解了。
看過了西廂房,又看東廂房。
東廂房里,鴉雀無聲。雖然住著人,可卻冷冷清清地,跟沒住人似地。連芽兒如今就住在上房,六郎倒是每晚都回來,不過白天的時候都是去連守信那邊。
東廂房常住的,只有連守義和何氏。
“人那?”連守信就問。
“二叔不著家,二嬸一早上出去,也不知道串哪去了。”連繼祖就答道。
連守信聽了,就不說話了。
再往上走,就到了上房的門外。
連芽兒正端著一瓢雞食在喂雞。上房不僅養了三頭肥豬,還養了一群雞鴨。這些東西,自然都是周氏在掌管著。
不管連守仁和連繼祖怎樣,有周氏,有蔣氏,上房好歹是個正經過日子的人家。
連守義和何氏分出去單獨過日子之后,何氏也曾心血來潮地養了一群小雞仔。在何氏看來,養雞比種地輕松,也比種地的收益快。只要養幾個月,雞就能下蛋,就能有雞蛋吃。等養到過年,還可以殺了吃到香噴噴的雞肉。
一開始,何氏很是熱情高漲,不過,養雞畢竟也是瑣碎勞累的,沒過多久,何氏就懈怠了。她又不精心,小雞仔一只只的死了,她就更灰心了。最后活下來的總共也沒幾只,這幾只,也沒等養到能下蛋,就被嘴饞的連守義給殺來吃肉了。
那之后,這兩口子就再沒養過雞鴨。
至于豬,兩口子都知道豬不好養,一來本錢大,二來豬吃的多,喂豬比養雞更勞累,這兩口子就誰喂豬這個問題沒能達成一致,最后干脆就不養了,因此,屬于他們的那個豬圈,就一直空到現在。
連芽兒看見連守信、連蔓兒和五郎來了,不知道先叫人,而是扭頭朝著上房喊周氏。
“奶,我四叔來了。”
之后,連芽兒才又扭回頭來,站在那,怯生生地叫四叔,叫哥和姐。
上房里的人已經聽到動靜,連守仁、蔣氏帶著大妞妞急忙忙地出來,將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迎進了屋子里。
周氏依舊盤腿在炕上坐著,沒有下地。只不過臉色不再像過去那樣陰沉,而是因為連守信爺三個的到來,多了一分類似于期待的神色。
問候過周氏,大家落座。
周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坐褥,讓連蔓兒坐到炕上。五郎和連守信都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
蔣氏端了些花生、瓜子和大棗上來,又給爺三個沏了熱茶。
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就問一些周氏身體如何,吃些什么之類的家常,周氏也都答了,不再是過去那樣陰陽怪氣。
這兩年,周氏在對待連守信一家的態度上面,已經有了很大的改進。當著五郎和連蔓兒的面,周氏總是有些拘謹,但卻能如平常人家一樣,好好地說上幾句家常話了。
說著話,連蔓兒幾個就等周氏提及正題。
“你三姨那邊,給你們送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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