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默默消化著這些訊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他的行為得到了佛祖的默許。
這樣一來,很多事都說得通了。
那時,他在阿修羅道幫羅睺小明征戰,本來是要送一位緊那羅公主返回天道,卻莫名其妙地被接引到了極樂世界,成了一名伽藍神將。
從李烈火的經歷看來,成為神將并沒有那么簡單,更別說他還不是佛門弟子,竟被直接選為伽藍神將,實在有些詭異。
而后,他又遇到了仰光方丈,邀他護送自己到大雷音寺去,這才誤打誤撞地進入了大雷音寺,吸盡了大雄寶殿前那一池蓮花。
不,這已經不是默許了,簡直是在引導。
佛祖幾乎是在借他之手毀掉極樂世界!
但是,為什么?
李青山想不明白,或許佛祖真有大慈大悲,如今終于肯將自己的慈悲之心分出一些給魔民?
而不止是佛祖,天帝的諸多言行也透著古怪,那個披著熊皮的男人若是想戰,為何不斬草除根?若是想和,派出的使節卻又處處挑釁。
這兩位,作為當今天下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們的愿望會影響無量眾生的命運,無論是卑微的凡人,還是尊貴的帝君,
可是,他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正思量著,李青山忽然感到一陣窒息,下意識地大口呼吸,同時有一種深沉的虛弱感從體內透出,身軀仿佛要化為流水,流淌開來,又仿佛成了一個氣泡,一戳即破。
這時候,七彩祥云已完全進入原初世界,下方就是一片云海。
天空蔚藍,此間正處于白晝,群星都已隱去,不敢與太陽爭輝。
李青山看了一眼天色,立即明白這種虛弱感的來由,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強烈。
李烈火眉頭一皺,右手按住胸膛,感覺元神中的火焰一下縮小了許多,卻又沒感到任何外力的壓迫,不由問道:“師傅,這就是……”
天書老人頷首道:“不錯,這就是‘凡化’!我們已進入原初世界,一切神通法術都會受到影響,哪怕結成金丹、煉出元嬰,除了體魄強健、壽命綿長,比凡人也強不了許多。”
天書老人瞥了李青山一眼,繼續道:“不過想要修行,這里也是最好的地方,哪怕是資質平庸之人,只要有些機緣,筑基結丹都非難事。”
李烈火稍一感應,發現果然如此,“原初世界”的靈氣之純粹濃郁,絕非“人間道”所能比擬,一呼一吸之間就仿佛是在修行。
若非原初世界的“凡化”了一切神異,此間應該是一片靈光的海洋。
果然,留在這原初世界修行,才是正途啊!
然而,他心中總有一絲不甘,不甘心就此歸于平凡。
天書老人又對李青山道:“你的分身之法源于靈龜一族,十分玄妙,但本質上也是一種神通法術。你的本尊又不在此間,受到的影響必是不小,可需要休整片刻,穩固一下分身,再去赴宴?”
歸海靈尊也曼聲吟道:“鏡花水月,終是虛幻。”
李青山笑了一笑,正要開口,忽然臉色大變,額頭青筋暴起,像肚子上挨了一拳似的彎下腰去,高大的身軀顫抖不已,表情也異常猙獰,像是承受著莫大的痛苦,又像是在與看不見的敵人爭殺。
一股魔氣橫沖直撞,夾雜著強烈的瘋狂的恨意與殺意。
李烈火與晁天驕征殺半生,反應都異常敏銳,一下跳出祥云外,握刀執槍,愕然回望,只見方才還談笑自若的李青山,忽然變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寬厚的背脊高高拱起,烏黑長發像一團黑火一樣升騰,唇邊露出森白的獠牙來。
天書老人也愣了一下,凝眸觀察了一番,才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聲長嘆:“小哥兒這是何苦?”
晁天驕與李烈火見李青山沒有暴起傷人的意思,才緩緩回到祥云之上,忍耐著心中被激起的,或冰冷、或熾熱的殺意。
晁天驕輕聲問道:“師傅,他這是怎么了?”她從未見過李青山露出如此的樣子,幾乎令她都有一絲憐惜。
天書老人道:“他以魔民的信仰為資糧,便需承受魔民的一切。”
“他瘋了嗎!?”晁天驕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歸海靈尊冷冷地道:“現在還沒有,不過也不遠了。”
他閱遍世間典籍,這樣的例子其實并不少見,有低級世界的草頭神,也有急功近利的魔道修士,但最后的下場無一例外,都是瘋狂。
其實,信仰之力并非不可用來修行,但一定要修煉專門的功法,再經過許多道步驟來進行提煉,去蕪存菁,十中取一,甚至是百中取一。
而最重要的是,信眾一定要精心篩選,認真培育,不要有太多負面情緒,以保證信仰之力的品質。
修行的過程就如同園丁照料苗圃,極其耗費心神,而且一不小心,就會誤食“毒草”,常常有走火入魔的風險。畢竟人心微妙,變幻萬千。所以這種修行方式,最終被淘汰了。
而李青山的信眾可是魔民,這簡直是專以毒草為食,完全是自尋死路。
然而,這種決心也令人震撼。
歸海靈尊道:“主人,看來你的使命無法達成!”
天書老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不定他吃些苦頭,就知道回頭了。”
李青山向下方一指,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到……下面去……”
天書老人駕著七彩祥云,一瞬之間,便突破了云海,來到了下方的東勝神洲南方的某處叢林中。
李青山幾乎是從七彩祥云上滾下來,勉強保持著鏡像分身不至于崩潰。
“現在還來得及,接受招安吧!”天書老人負手而立,露出些許憐憫,“若是吞下太多魔民的信仰,即便你是真仙,也會發瘋的。”
李青山慢慢地走到一叢翠竹旁,輕輕敲了敲一竿竹子,露出滿意地樣子。
唰的一聲,并指如刀,齊根斬斷,又耐心地削去枝椏,只保留光禿禿的竹竿。
天書老人問道:“你在做什么?”
“這里的竹子不賴,正好拿來做旗桿子……”李青山沖他咧嘴一笑,“放心吧老哥,你我相識一場,我一定給你留個好位置。”
剎那間,天書老人也感到一絲寒意,如同在光影綽綽的密林中,孤身面對一頭受傷的虎,傷痛不會令它屈服,只會變得愈發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