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九月八日,徐州彭城郡,湖陽縣--
對于當地的百姓而來,黑狼騎的噩夢尚未退去,湖陽縣卻又迎來了一支數萬人的軍隊,那便是袁術麾下大將紀靈所率領的軍隊。
策馬在大軍隊伍之前,紀靈率先來到了這座縣城城門之下,仰頭望了一眼那高高飄揚在縣城城樓之上的黑狼軍旗幟,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神色。
“喂喂,真的演變成這樣了么……”
不多時,幾名先行派到城內試探動靜的士卒蹬蹬跑了回來。
“啟稟將軍,城內并無異常,所有反抗兵馬已盡數被殺……”
“是么?”凝視城樓上那一面高高在上的旗幟,紀靈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自嘲說道,“真不知我等乃先鋒軍,亦或是運糧之軍,這實在是……”
“將軍……”兩旁的將領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也是,從靈璧出征一來,那一支黑狼騎不過比己方大軍先行一日,然而此刻,自己這支兵馬卻被遠遠甩在后面,等自己一行人趕到時,別說城內的反抗勢力,就連尸體上的鮮血都凝固了……
混蛋,我等可不是替你黑狼騎善后的二流軍隊啊!
不出意外,這是紀靈麾下大多數將領此刻的心聲。
策馬徐徐進入湖陽縣,紀靈不時環視左右,心中暗暗猜測黑狼軍的攻城方式,但是得出的結論,卻叫他震驚不已,尤其是當他望見那扇比巨力擊碎的城門時。
何等胡來的攻城方式……
何等可怕的戰斗力……
無論是那頭孤狼,還是他麾下的狼崽子們……
紀靈微微搖了搖頭。
不多時,有士卒前來匯報。
“啟稟將軍,我軍已占領此縣!”
“占領么?”策馬立于城縣中央的紀靈苦笑一聲,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面高高在上的黑狼旗幟,喃喃說道,“我實在是……生不起絲毫喜悅啊!”
“將軍……”
“傳我令,全軍休整一番,留下兩千人守此縣,其余人等隨我即刻啟程,趕赴……等等!”說了半截,紀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詢問自己的副將道,“可曾詢問過當地百姓,那黑狼軍是何時啟程離開的?”
“是……”副將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幾抹古怪神色,低頭說道,“此地百姓言,三日之前,黑狼騎已棄城離去……”
只見紀靈眼眉一顫,面上盡是驚愕表情,在沉默了足足半響后,他長長嘆了口氣,仰頭望了一眼蒼穹,喃喃說道,“三日前……么?”
主公……似乎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呢!
“傳我令,留下兩千人守此縣,其余人等隨我即刻啟程,趕赴泌陽縣!”
“將軍?不歇息一番么?我軍將士趕了數個時辰路程,著實有些……”
“即刻!”
“是……是!”
--與此同時,徐州,小沛--
在小沛縣縣府之中,劉備以及他麾下文武正在商議著事關眼下之事。
“那混賬呂布好不是東西,大哥好心收留他,他卻趁機奪我徐州……”那一員面色羞惱一副憤憤之色的壯漢,無疑便是張飛。
劉備苦笑一聲不語,座旁關羽那半閉的雙目一睜,望了一眼在廳中來回急走的張飛,沒好氣說道,“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醉酒誤事,何以叫呂布趁隙奪了徐州?”說著,他面上表情不怒自威,沉聲呵斥道,“臨走之前,大哥是如何吩咐你的?叫你休要貪杯……”
“那……我豈知那狗賊曹豹私通呂布?”
“你!”關羽氣地滿臉漲紅,怒視一眼張飛,正要說話,卻見身坐主位的劉備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云長休要再苛責翼德,翼德秉性我等又不是不知,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不如靜下心來,商議一下日后對策……”
話音剛落,就聽廳中謀士簡雍撫須大笑一聲,拱手說道,“主公當真是好器量,偌大徐州,倘若換做他人,必然是根根于懷,然而主公卻視其如無物,得之不為喜,失之不為驚,此等器量……真乃我主也!”
劉備苦笑一聲,搖頭說道,“先生少夸,備也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承蒙陶大人看重,將此偌大基業托付于備,今日失之,難辭其咎,不過……倘若呂奉先得此徐州后,能力保此州百姓不受曹、袁迫害,備倒也算是不辜負陶大人重托……眼下雖說丟了徐州,不過還在呂奉先還顧念著先前恩情,將小沛給予我等居住,總好過顛沛流離……”
“呵呵,”簡雍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面色一正,沉聲說道,“主公實不必承那呂奉先之情,此人之所以將小沛予了主公,并非為還當日恩情,只不過是欲叫主公為徐州西面屏障,助其一同對抗曹操罷了……”說著,他微微頓了頓,搖頭嘆息道,“呂布,人杰也!主公當日實不該收留此人,倘若當初依在下建議,如今也不至于落到此等地步……”
總歸是手足情深,聽聞簡雍這么說,關羽亦是點頭附和道,“先生所言極是,呂布此人貪婪成性,反復無常,如今此人坐擁徐州,恐怕非是徐州之福啊!”說著,他微微坐起,雙手抱拳,沉聲說道,“只要兄長一句話,我與翼德二人便為兄長奪回徐州!”
話音剛落,張飛亦是一臉興致勃勃地喚道,“大哥,待我先去殺了呂布,取他并那曹豹首級前來將功贖罪!”
見張飛順勢就要起身,劉備急忙抬手阻止了二人,沉聲說道,“云長、翼德休要魯莽!”
話音剛落,謀士孫乾亦拱手勸道,“二將軍、三將軍且息怒,即便欲重奪徐州,眼下亦非良機,如今徐州面臨大禍,非劉、呂聯手不足以平其禍,曹操之懼者,主公與呂布也,倘若主公與呂布失和,曹操必然起重兵伐我徐州,如此,徐州必面臨大禍,主公又有何顏面回覆陶刺史之重望?”
“這……”關羽、張飛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就在此時,忽然廳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轉眼之間,有一名士卒匆匆奔入廳中,叩地稟告道,“啟稟主公,青羊關守將楊立派人送來急報!”
“……”只見劉備面色微微一變,起身走至那士卒面前,便走便說道,“取來予我!”
“諾!”那名士卒抱拳一禮,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遞給劉備。
只見劉備接過信函后,急忙撕開封皮,抽出內中書信,粗粗瞥了幾眼,面上表情便沉了下來。
“主公,發生何事?”
“大哥,莫不是青羊關有何變故?”
簡雍與關羽同時問道。
劉備微微搖了搖頭,將手中的信函順手遞給了簡雍,隨即嘆了口氣,說道,“青羊關已失,袁術軍兵鋒直指彭城……”
“什么?”孫乾面色大變,詫異說道,“青羊關屯有兩萬余重兵,城堅兵足,何以失守?”
話音剛落,就見關羽雙目中浮現出幾分精光,驚聲說道,“莫不是……”
似乎是看出了關羽的心中的想法,劉備點了點頭,嘆息道,“短短八日,黑狼騎攻破五縣、踏平兩關……陳奮威,真乃絕世猛將!”
“陳奮威?奮威將軍陳驀?”張飛瞪大著眼睛詢問著二哥關羽,無奈之下,關羽便將前幾日的遭遇統統告知張飛,聽著張飛摩拳擦掌,露出一副蠢蠢欲動的表情,驚喜說道,“不想竟是此人?!當初汜水關一戰后,此人辭官遠離長安,我深以為憾,今朝在徐州照面,定要與其大戰三百回合,一較高下!”
望著張飛在那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孫乾詫異說道,“主公與兩位將軍與此人相熟?”
劉備輕笑一聲,搖頭說道,“陳奮威,備與他不熟,不過云長與翼德皆與其交過手……”說著,他望了一眼關羽。
似乎是明白了兄長的意思,關羽點了點頭,說道,“陳驀此人,出身潁川黃巾,曾不知為何依附過董卓一段日子,唔……就今日看來,似乎是為刺殺董卓。刺董之后,此人辭官不做,隱匿他鄉,然而年前,據說黃巾被袁術困于下蔡,陳驀遠赴救之,后來之事我不甚了了,或許是黃巾與袁術暗下結盟,是故此人投身到了袁術帳下,為袁術所用!”
“哎呀,這真是……”那邊簡雍仔細看罷楊立送來的信函,搖頭嘆道,“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曹操以驅虎吞狼之計,竟叫我徐州落得如此地步……”
聽聞簡雍之言,劉備亦是苦笑說道,“備亦知陶大人與袁術此前曾暗中結下盟約,共抗曹操與袁紹聯手,只是天子下詔,備不得不從啊……”
“主公豈不知如今天子乃曹操掌中物也?”孫乾長嘆一聲,隨即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事已至此,倘若徐州欲保平安,主公唯有與呂布聯手,反之,倘若主公與呂布失和,別說那袁術,即便是曹操,恐怕亦會出兵徐州,到那時,三方廝殺,徐州必然是戰火不休!”
“唔!”劉備深以為然,點頭附和道,“既然如此,我即刻修書一封,派人送至彭城呂奉先手中,叫其有所防備……”
話音剛落,就連簡雍與孫乾對視一眼,面色古怪地說道,“主公,在下以為,還是等那呂布與陳宮主動聯絡我等較為妥當……”
“唔?”劉備愣了愣,轉念一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我非為其他,乃為保全徐州爾!”
望了一眼劉備嚴肅的表情,簡雍與孫乾對視一眼,心悅誠服,拱手大拜。
“主公好氣度,我等不如……”
--一日之后,徐州,彭城--
劉備的書信終究傳至了呂布手中,不得不說,當呂布接到這封書信時,心中著實大為吃驚。
要知道,雖說前些日子劉備率軍返回徐州時,呂布曾假意欲將徐州再度歸還給劉備,但是俗話說得好,到嘴的鴨子哪能叫他飛了?呂布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好在劉備此人也識時務,并未順勢接過呂布遞去的徐州印章,否則,免不了有一場惡斗。
然而,在經歷那般不美好的事物后,劉備竟然還能不計前嫌、主動來聯絡彭城,這實在叫呂布難以理解。
“劉備此人,若非至善,則為大奸!——梟雄也!”在看過劉備派人送來的書信后,謀士陳宮如實地對劉備做出了評價,或許,就連他也沒有想到劉備竟然有那般氣度吧。
“先生,那我如何回覆?”呂布恭敬地問道。
不得不說,陳宮是呂布麾下唯一的謀士,也是呂布唯一尊敬的謀士。
說實話,呂布強者強矣,但是對于計謀之事卻不甚精通,即便是日常的政務,他亦甚感頭痛,若不是陳宮代為處理,恐怕徐州早已亂成一片。
退一步說,倘若沒有陳宮代為出謀劃策,僅憑呂布之勇,何以能在兗州戰敗后安然無恙地來到徐州,如今又何以能坐掌徐州這等大郡?
畢竟有時候,一人之勇并不能起到絲毫作用,所謂名正言順,名不正則言不順,這個東西,看似飄渺,實則舉足輕重,而在眼下的大漢朝,便是世家的支持,當初呂布在濮陽時,正是因為得不到當地世家的支持,是故才敗給了曹操,而如今,呂布將這類的事物都交給了陳宮,請他出面聯系徐州的世家,不得不說,陳宮在這方面確實有著出色的成績,成功地將徐州曹家綁上了呂布的戰車,可謂是功勞不小。
面對著呂布的提問,陳宮思忖了片刻,忽而展顏笑道,“既然劉玄德有這份心,我等何以要拒絕?將軍不如在回信中言明,邀劉玄德共拒曹操與袁術,以將軍為主,劉玄德為輔,想來事已至此,劉玄德也難做他想……”說著,他頓了頓,思忖說道,“將軍不如再施以小恩小惠,拉攏劉玄德,反正休要將劉玄德推到曹操、袁術那一方便好!”
“唔!”呂布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見陳宮好似想到了什么,皺眉說道,“據急報,袁術派其麾下黑狼騎攻我青羊關,此刻兵鋒直指彭城,此事不得不防……”
“黑狼騎么?”呂布微微皺了皺眉。
“啊,”陳宮點點頭,負背雙手在廳內來回走了幾步,沉聲說道,“宮曾道袁公路麾下無大將,卻不想……唉,真想不到那黑狼騎竟能在短短八日內攻破五縣、踏平兩關,如此迅速,竟叫我等支援不及,如今此軍兵鋒強盛、屯于青羊關,對我彭城虎視眈眈,實在是有如鋒芒在背……”
“陳驀么?”呂布微微嘆了口氣,眼中浮現出一抹仿佛回憶著什么的神色。
“正是此人,聽曾此人在刺殺董卓之后辭官不做,卻不知因何投入了袁術麾下……”
“他?投入袁術麾下?”呂布愣了愣,隨即搖頭笑道,“陳驀,虎狼也!當日董卓亦不曾馴服此人,區區袁術,何以能叫此人甘心為他所用?”
“唔?奉先好似對此人異常熟悉?”
只見呂布的臉上露出幾分會心笑意,喃喃說道,“熟悉?當初此人乃我副將,如同左膀右臂,何來不熟悉之言?”
陳宮聽罷心中微微一動,低聲說道,“可否說之?”
“這個……”呂布臉上浮現出幾分難色,皺眉說道,“當初董卓強盛一時,身居廟堂之首,坐擁天下財富,如此亦不曾叫陳驀折服,恐怕……”說著,他搖了搖頭,徐徐走向廳外,望著蒼穹喃喃說道,“倘若此人復歸我麾下、為我所用,勝過十萬兵馬,曹操、袁術,何足道哉?只可惜此人心中唯有黃巾二字,要說服于他,難、難如登天!”
“唉!”聽聞呂布之言,陳宮長長嘆了口氣,頗為遺憾地說道,“如此誠為可惜!——有此等猛將在旁窺視,恐怕非我等之福啊!”
望著嘆息的陳宮,呂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日在長安時的往事。
那時的他,是董卓麾下萬夫莫敵的溫侯,呂布、呂奉先,而那陳驀,則是他的副將,一個起初只有三流武人水準,卻在短短一年內成長到連呂布都感到心驚的地步。
呂布記得董卓曾經評價過自己二人……
何為猛虎?
猛虎乃王者,無論何時都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倘若有人敢輕捋虎須,勢必會引起王者震怒。
而何為孤狼?
當時呂布并沒有去再次詢問董卓,因為出身并州的他,對于孤狼的定義實在是太過于了解。
所謂的孤狼,顧名思義指的是落單的狼,失去了同胞為助的它,不得不加強自身的實力以確保存活,因此,它會被同類更謹慎、更兇狠……
因此,它不會選擇大批的羊群作為目標,它會來眾羊的尖角刺穿其身體前默默離開,但是,它不會走遠,一兩天也好,三五日也罷,它會在陰暗的角落時刻關注著羊群的一舉一動,忍受著饑腸轆轆的痛苦,等待著羊群松懈的那一刻……
深深吸了口氣,呂布輕笑一聲,極為自負地說道,“公臺不必多慮,陳驀此人,猛則猛矣,然其一身武藝,多半乃我所傳授,即便他武藝一日千里、眼下強于關羽、張飛,我呂奉先要想將其拿下,亦不費吹灰之力!”
“哦?”陳宮微微一驚,驚訝說道,“當真?”
“當真!”呂布微笑著點了點頭,然而眼中卻隱隱露出了幾分凝重,很顯然,就連呂布自己也并不覺得那是一件極其輕松的事。
然而比起陳驀,呂布卻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源于他那塵封已久的記憶……
不知道她還好么……
素素……
呂布的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女子的麗影,揮之不去。
--數日后,徐州,青羊關--
自從擊潰了青羊關守將楊立的軍隊后,陳驀并未再度深入徐州,而是在青羊關安扎了下來。
畢竟徐州并非是毫無反抗之力,前面幾場勝仗,與其說是徐州境內各縣的守軍太弱,不如說是黑狼騎實在是太過于強盛,無論是其行軍也好,攻城也罷,黑狼騎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要遠遠超過徐州任何一支軍隊。
但是,黑狼騎終究只是一支人數僅有三千人的騎軍,太過于孤軍深入,其下場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畢竟,呂布麾下的飛熊騎軍,至今未有任何動靜,退一步說,劉備麾下的丹陽精兵,亦有大半保存了下來,僅憑黑狼騎三千之眾,實在不足以對付他們。
為此,陳驀選擇在青羊關屯扎整頓,一來是等待紀靈、張白騎等其他諸路征討徐州的兵馬,二來,黑狼騎前些日子日行百里、長途遠襲,也實在是元氣大傷,雖說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有些將士至今體力未能恢復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得不說,黑狼騎距離陳驀心中的預期還有一定差距,但是即便如此,黑狼騎那璀璨的初戰戰績,亦足以叫許多人閉嘴。
當然了,這并不能說完全是一件好事,畢竟袁術已經開始對這支軍隊存有戒心。
自陳驀攻下青羊關的第五日,張白騎率領六千余步卒抵達了關隘,這叫陳驀很是吃驚,因為他原以為是紀靈的大軍先到,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卻是迂回而行的張白騎。
不得不說,張白騎一行戰果亦是耀眼無比,三縣一關,雖說比不上黑狼騎,但是倘若比起袁術麾下那幾員大將,那實在是太過出色的成績。
畢竟此時據士卒來報,袁術麾下大將陳蘭尚被攔在淮陰,上將張勛受阻于九里山,以至于除紀靈、張白騎、陳驀三路兵馬外,其余竟悉數被阻于道途,日程相差陳驀何止十余日,想來袁術日后得知,必然會大發雷霆。
但是不管怎么說,張白騎的大軍已抵達青羊關,而紀靈數萬大軍,亦距離此關不過一兩日路程,如此一來,陳驀倒是微微松了口氣。
畢竟黑狼騎終究是騎兵,強于野外沖鋒,哪怕勉為其難能夠攻克一兩座城縣,但是對于防守之事卻是一竅不通,倘若呂布親自率領數千弓弩、騎兵前來奪關,恐怕陳驀多半也只能棄關他處,不與呂布硬拼。
但是不知為何,呂布卻并未有出兵的意圖,他仿佛是有意將青羊關讓給陳驀,這叫陳驀實在有些不解。
“小驀何其不明也?呂布此刻呀,正等著袁術派人與他聯絡呢!”與張白騎一道趕到青羊關的張素素第一時間解釋了其中的緣由。
“聯絡?”相比于仿佛明白了什么的張白騎,陳驀卻是一頭霧水。
只見張素素環視著一眼青羊關城樓內的擺設,一邊打量一邊淡淡說道,“徐州眼下屬何人?呂布也?然刺史何人?劉備也!呂布即便得徐州,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再者,徐州此番禍事,因何而來,只因那曹操一紙天子詔書……那曹孟德豈會不想奪取徐州?只不過是見徐州之水尚未變渾,不欲插手罷了,在我看來,一旦袁術與呂布開戰,那面曹操必然起兵來犯,毋庸置疑!”
“那呂布為何要等袁術所派使節呢?”黑狼騎副將張燕詫異問道。
張素素輕笑一聲,轉身走到窗戶旁,背依著窗欄,笑著說道,“張副帥亦何其不明白也?呂布竊取徐州,尚未得其民心,如此光景,他自然是能不戰,就不戰咯,倘若能與袁術再度結下盟約,叫其退兵,哪怕是割讓些許城縣,想來呂布也不會拒絕。”
“那袁術會與呂布結盟么?”裴元紹好奇問道。
“這個嘛,”張素素微微一笑,戲謔說道,“那就看袁術是否能吞得下徐州這塊肉了!”說罷,她見廳內諸將一臉霧水,遂解釋道,“呂布趁曹操攻打徐州時襲擊曹操后防濮陽,險些叫曹操無家可歸,隨后二人又在定陶展開一場血戰,叫曹操折損了諸多兵馬,對曹操而眼,呂布乃深仇大恨之死敵,倘若有幸將其捕獲,依我看來,必然是怒而戰之,以泄心頭之恨!
而袁術則不然,袁術與呂布無冤無仇,退一步說,董卓曾殺袁術族叔,而隨后呂布又殺董卓,換而言之,呂布實有恩于袁術,即便他日呂布不幸敗北,袁術恐怕亦不會將其怎樣……
是故,在曹操尚未插足徐州之前,呂布也不想與袁術太過撕破臉皮,最好的打算,無疑是呂、袁聯手,再度形成徐州、揚州、荊州這一道防線,共同對抗北方的袁紹與中原的曹操……
只不過嘛,袁術多半也不想就此收手,他多半會嘗試一番,倘若能攻下徐州,那么自然沒有必要再與呂布結盟,反之,倘若呂布成功將其拒于彭城之外,那么袁術恐怕也只能默認與呂布結盟,否則,一旦他日曹操起兵插足,那可就是為了!”
“這么說,我等還要與呂布較量一番?”黑狼騎副帥王思撫須問道。
張素素點了點頭,輕笑說道,“此前徐州所損失的,不過是劉備兵馬……唔,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原刺史陶謙的勢力,于呂布分毫無損,如此情形之下,要叫呂布降伏,豈有這等美事?是故,袁術與呂布必然會有一番爭斗,不過嘛,在其余各路兵馬趕到之前,顯然是不會有所異動的,倘若袁術一戰擊敗呂布,那便罷了,倘若無法擊敗呂布,那么袁術便只能默認與呂布的聯盟,就是如此!”
話音剛落,忽然廳外匆匆跑出一名裨將,抱拳叩地稟道,“主公有命,叫黑狼騎與下蔡軍于青羊關待命,等其余各路兵馬皆至,再一共進圖彭城,不得有違!”
廳內諸將對視一眼,暗暗佩服張素素的先見之明。
“好了好了,既然無事,都出去吧!”小小得意了一番后,張素素便將廳內諸多將領趕了出去,只留下她與陳驀二人。
要知道張素素可是下蔡之主,她的命令誰敢不從,是故,面對著陳驀的目光,廳內諸將露出了一個的表情,爭先恐后地走了出去。
“嘻嘻,小驀,閑來無事,陪我去彭城逛逛吧,聽說彭城乃是徐州最富饒的城池,素素都沒有去過……”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張素素顯然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只不過看陳驀的表情,卻似乎有些尷尬。
“開……開什么玩笑?”陳驀著實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有想到張素素竟然有這等雅興、這等膽量,皺眉說道,“此刻彭城想來是戒備森嚴,豈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
“嘁,那又怎樣?”張素素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悶悶不樂地說道,“那些士卒,只要我稍施法術……哼,只要我想去,誰能攔得住我?”
回想起當初這膽大妄為的女子自由出入長安,陳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起身避開張素素的,走到窗欄旁,岔開話題說道,“我原以為你等還要再過兩天才到此關,不想竟是這般迅速……”
“那當然,”見陳驀岔開話題,張素素撅了撅嘴,倒也不是很在意,笑嘻嘻說道,“師兄可是視小驀為勁敵的,黑狼騎創下如此戰果,師兄又如何能無動于衷?呵呵,師兄可是大伯最得意的弟子呢!”
陳驀微微一笑,即便是他也難以否認,張白騎確實是最關心黃巾的人,為了報答其師張角的知遇之恩,此人視黃巾甚于自己生命,只可惜此人太過于恪守成規,做事太過于有板有眼,所以素來與陳驀關系不是那么密切,更別說二人還有一段恩怨。
但是憑心而論,張白騎恐怕是下蔡眾人中心思最純碎的,如果說陳驀尚有私心,心中尚且惦記著唐馨兒、張素素,那么,那個叫做張白騎的男人,心中唯有黃巾二字,說句難聽的話,倘若他日陳驀或者張素素違背了張白騎心中關于黃巾的信念,那么第一個與之為敵,恐怕便是此人。
那個男人,已經將自己的生命與所有的熱情都傾入了黃巾之中,絲毫容不得任何人玷污黃巾二字。
見張素素提到張白騎,陳驀略感頭疼,除開各種偏見不談,他對張白騎實在沒有什么好感,在陳驀看來,在張白騎那張時而微笑的表情之下,實則是一顆異常冷漠的心,更可怕的是,此人非但只是對他人冷漠,對自己同樣如此,坦白說,如果有一天可以以犧牲陳驀或者張素素為代價,換來黃巾重新恢復當初的興盛,那么張白騎一定會那么做,哪怕那個需要犧牲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說陳驀是為了唐馨兒與張素素而活著,那么張白騎則純粹只是為了完成恩師張角的遺志、只是為了黃巾而活,僅此而已。
“換個話題吧,且不提你師兄,那個……”陳驀終究岔開了話題。
“哦?”張素素饒有興致地望著陳驀,她也知道陳驀與張白騎關系不好,是故倒也不是很意外,在輕笑一聲后,笑嘻嘻說道,“那聊些什么呢?如果是關于下蔡那個女人的,素素可不愿意!”
“呃?”陳驀愣住了,因為他正想將那晚他與唐馨兒所發生的事告訴張素素,免得這個小女人日后發現后大發雷霆,卻沒想到被張素素一句話堵地什么也說不出來。
“唔?”似乎是察覺到了陳驀的異常,張素素猛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陳驀面前,緊緊盯著陳驀的眼睛。
“做……做什么?”或許是心中有鬼,陳驀不安地避開了目光。
而這一番舉動,卻是更叫張素素心中起疑,只見她死死盯著陳驀眼睛,狐疑問道,“小驀,你有事瞞著素素……”
望著張素素眼中那隱藏的幾分莫名的危險,陳驀不安地咽了咽唾沫,勉強說道,“怎……怎么可能……”
“是么?小驀可說過永遠不會欺瞞素素的……”
“這……”
“真的有事?”
望著默不作聲的陳驀,張素素皺了皺眉,忽然伸手抓起他一只手,平攤開來,一手搭著他的脈搏,眼睛則望著他手掌上的紋路,在凝視了半響后,忽然雙肩一顫,低下頭去。
“你……你與那個女人圓房了?”
陳驀顯然是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抽回了右手,他哪里預料得到張素素竟然可以憑借脈搏與手相猜到這種事。
“素素……”
張素素抬頭望了一眼陳驀,原本秀美的雙目,此刻浸滿了晶瑩,一把推開了陳驀,憤憤地坐在桌案旁,背對著陳驀生著悶氣。
糟糕……
陳驀伸手撓了撓頭,據他對張素素的了解,她這次真的是生氣了,似乎氣地還不輕……
果然,在長達一個時辰的時間內,張素素都沒有再開口,依舊保持著原先那個姿勢,反倒是移在窗臺旁的陳驀有些吃不消了。
“喂,素素……”
“……”張素素毫無反應。
“抱歉,不該瞞著你的,只是,馨兒她已經等了我近四年,我……”
“……”那邊依舊毫無反應。
“呼,”陳驀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額頭,忽然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既然呂奉先暫時還未打算與袁術撕破臉皮,去彭城逛逛倒也不是不可以呢……”
話音落下足足數秒,那邊才傳來了張素素的冷笑。
“如果只是為了道歉,那就免了!”
“怎么可能……”陳驀尷尬地說道。
“那么理由么?突然改變主意?”張素素緩緩轉過頭來,依舊板著一張小臉,看得出來,她這次真的很生氣。
“呃,”面對著張素素逼人的目光,陳驀猶豫一下,低聲說道,“哄你開心?這個解釋可以么?”
“……”張素素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有些錯愕,在望著陳驀尷尬的表情足足半響后,忽然噗嗤一笑,隨即又板著臉說道,“那素素事先說好,就算小驀哄素素開心,素素依舊會很生氣……很生氣!”
“是是……”陳驀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著實松了口氣,總算暫時逃過一劫……
一刻之后,在向王思、張燕托付了幾句后,陳驀與張素素換上便服,騎馬朝著彭城而去,不得不說,在眼下這個光景,去敵方控制的城縣閑逛,這實在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
正因為如此,陳驀便沒有向張燕等人道出實情,只是說去周邊逛逛,想來張燕等人也不是很在意,畢竟誰能想到陳驀與張素素竟有這份雅致與膽量。
作為徐州的州府所在,彭城確實要比其他城縣富饒許多,在陳驀眼中,甚至不比當初的雒陽、長安遜色。
當然了,那只是單指街道、市集的繁榮度,并不是指華而不實的奢侈裝飾。
在臨近彭城之時,陳驀叫自己的愛馬黑風先回了青羊關,畢竟此馬身上傷痕累累,有心之士難免從中看破陳驀二人的身份。
至于城門口的搜查,對于精通妖術的張素素而言,要通過這里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一番例行搜查之后,城門口的衛兵便將陳驀二人放入了城中。
當陳驀抵達彭城時,大概是傍晚申時左右,城內的百姓大多已結束一天的辛勞,享受著這段屬于自己的時間。
憑心而論,這段時間才是真正能體現某個城縣富饒程度的最好證明,或許有人會感到奇怪,但事實上卻是如此,倘若某一個城縣的百姓沒日沒夜的作業,甚至連休息、享受的時間也沒有,那么這等城縣,如何能稱得上富饒,如何能稱得上安居樂業?
就這一點而已,前徐州刺史陶謙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方治吏,至少在他的治理下,徐州的百姓有屋可居、有肉可食,這在眼下的大漢朝,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后,陳驀與張素素來到了一座茶樓,畢竟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他們亦感覺腹中饑餓。
而那茶樓雖說是茶樓,但是也出售一些飯食,更重要一點是,這里匯聚著諸多百姓,是故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而就在陳驀與張素素在那間茶樓解決當日的晚飯時,忽然,掌柜走了過來,低頭彎腰歉意地說道,“抱歉,兩位,可否并一并桌席?”說著,他抬手指了指一位站在茶樓門口、身穿錦服的世家公子。
又是一個被素素迷倒的蠢蛋么?
陳驀皺了皺眉,不慍不火地點了點頭,畢竟這種事,他以前在滎陽、長安時已經遇到過太多太多。
但是令陳驀頗為意外的是,那位在陳驀面前坐下的世家公子,其目光所向并非是張素素,而竟然是自己。
“足下,非我徐州人士吧?”
不知為何,陳驀心中微微一驚,雖說眼前這位世家公子看上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卻莫名地帶給陳驀異常強烈的壓迫力,而這種壓迫力,陳驀只在潁川的算命先生、以及天子劉協身旁的妖術師賈詡身上感受過。
“何以見得?”陳驀淡淡回道。
那位世家公子愣了愣,或許是察覺到了陳驀眼中的敵意,錯愕一笑,拱手行了一禮,輕笑說道,“兄莫怪,在下不過是見兄非尋常人等,是故冒昧與兄一敘……哦,失禮了,在下陳登,字元龍!”
陳驀的眼眉微微一顫,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陳登,陳元龍?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