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咯……”
望著陳驀臉上的古怪神色,張寧止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竟不知不覺驅散了她眼中的幾絲憂傷。
“小女子還道將軍乃實誠人呢!”秀目瞥了一眼陳驀,張寧又羞又氣,帶著幾分嬌嗔地說道,“豈不知竟也……竟也……將軍如何會以為,小女子一旦被陌生男子看到面容便要嫁給他呢?”
被她讀到心中所想的陳驀無言以對,倍感尷尬,正要說話,卻見張寧眼神閃過一絲異色,朝著陳驀走了幾步,最后幾乎是站在陳驀面前,臉上的面紗離陳驀僅僅只有一尺之遙。
“武俠小說?”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張寧輕吟出聲,聽其話中口吻,她似乎對此很是疑惑,在望了陳驀幾眼后,忽然詫異說道,“將軍……竟然并非此世間之人?竟來自于千年之后?”
陳驀聞言心中咯噔一下,要知道這幾年來,這幾乎已漸漸忘卻自己來自后世的事實,然而張寧一句話,卻叫他突然緊張起來。
“奇哉,奇哉!——天下竟有如此玄妙之事!”說著,張寧好似察覺到了什么,望著陳驀興致勃勃地說道,“將軍何以如此小氣?再讓小女子看看,那些會跑的鐵盒子……”
“汽車么?”望著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陳驀不禁感覺有些為難,說實話,即便他胸襟坦蕩,但是這件事,他說到底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或許是讀出了陳驀此刻心中的想法,張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遺憾,歉意說道,“小女子方才多有冒犯,望將軍恕罪!”說著,她自嘲笑道,“將軍想必會很氣惱吧,小女子這種不似常人所有的天賦……”
見她流露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樣,陳驀不知為何竟有種不忍,插嘴說道,“姑娘莫要見怪,陳某沒有責怪姑娘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張寧轉過頭來望著陳驀。
“只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也不知是讀出了陳驀心中所想,還是有感于陳驀那令人發笑的尷尬表情,張寧咯咯一笑,上下打量了陳驀幾眼,輕聲說道,“初次相見,小女子卻感覺將軍并非常人,不過即便如此,亦不曾想到將軍竟有此等經歷,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陳驀苦笑一聲,仿佛自嘲般說道,“直到眼下,陳某對此事亦感覺有些驚異……”
“這么說,將軍在這里也是孤身一人么?”
“是……是吧,”陳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卻見張寧紅唇輕啟,微笑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將軍已經成婚,是故并非孤身一人么?”
“呃……是!”
望著陳驀臉上的幾許尷尬,張寧微微嘆了口氣,隨即輕聲說道,“對于女子的看法,將軍的態度有區別于天下任何男子,其原因就在于將軍來自千年之后么?”
“看法?”
“是呀,天下男兒無不視我等女子為附庸,或垂涎其姿色,或貪慕其家門,甚少有將軍這樣的……小女子不止一次地聽說,將軍為了那張素素,屢屢出生入死,為了她甚至不惜自毀前途,甘為黃巾……”說著,張寧轉過頭來,深深望著陳驀,用莫名的口吻問道,“小女子實在不明白,為何……為何將軍會這般護著她?”
“這……”陳驀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卻見那張寧幽幽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將軍對自己的女子確實很溫柔呢,”說著,張寧輕吸一口氣,望著陳驀正色說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奉勸將軍一句,莫要對那張素素用情太深才好,那個女人……絕非佳偶人選!”
陳驀聞言皺了皺眉。
“唉,將軍真的很維護她呢,不過……小女子的話,將軍還是牢記心中吧,另外,趁早遠離那個妖女吧,對她用情過深,將軍終有一日會后悔的!”說著,張寧抬起右手,輕輕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隨即又伸出左手摘除了臉上的面紗。
突然間,陳驀眼皮一跳,他的眼中充滿了驚訝,因為他發現,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除了眉宇間流露的神色稍有區別之外,竟然與張素素長得一模一樣。
“素……素素?不對!——你究竟何許人?!”猛地反應過來,陳驀下意識將右手虛扣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滿臉駭然地望著對方,沉聲說道,“你使的什么妖術?”
“妖術?”張寧那絕美的容顏上浮現出幾分笑意,輕笑說道,“小女子確實會一些妖術,不過,小女子可什么都沒做呀……”
“……”陳驀錯愕的張了張嘴,突然間,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驚聲說道,“莫不是……莫不是姑娘口中親生妹妹,便是……便是……”
“將軍猜得不錯!”張寧輕笑一聲,用一種莫名的口吻淡淡說道,“便是眼下冀北黃巾之首,人稱妖女的張素素!”
“竟……竟然有這種事……”陳驀難以置信般地喃喃說道,“這么說,原來人公將軍張梁有兩個女兒?”
出乎陳驀的意料,張寧愣了愣,疑惑問道,“張梁?”
“是啊,素素是人公將軍張梁之女,姑娘既然是她血濃于水的姐姐,那不是……”
話音剛落,便見張寧輕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將軍誤會了,小女子并非張梁親女,那張素素也不是!”
“什么?這……”
“大概是在十六年前左右吧,”轉身走向山崖旁,張寧背對著陳驀,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輕聲說道,“那時正值黨錮之禍過去不久,朝堂上小人當道,致使朝綱崩壞,天下百姓苦不堪言,當時鉅鹿有一太平道,暗中圖謀推翻暴漢、另立新朝之事,其主事者將軍想必也知曉,也就是張角……”
“當時張角尚未自稱大賢良師,卻有人以太平道人稱他,此人暗中說服了一些世家豪門,欲借世家之力起兵推翻漢朝,只可惜云從者寥寥、難以成事,而家父,亦在其中……”
“家父?”
“小女子說過了么,家父諱姓張諱魯,字公琪,現為漢寧太守……”
“張……張魯?”陳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繼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歉意地望著張寧。
陳驀無心之失,張寧自然不會在意,在停頓了一下后繼續說道,“起事失敗之后,家父與張角亦苦思其中原因,最后得出結論,借世家之力推翻漢朝,那終究不現實,再者,民心尚未歸附,基礎猶未穩牢,何以起兵?思量罷了,家父與張角、以及當時另外幾位頭領告別,各赴東西,相約收攏民心,以待東山再起,而當家父與張角路經牧野之時,卻在那里遇到了一件奇事……”
“奇事?”
“啊,當時,牧野本地有一民戶,此人之妻于夜間寐時夢到一只狐貍,因而成孕,一年后產下二子,皆為女兒身……”
“莫不是……”陳驀的眼中露出幾分驚訝。
張寧回頭瞥了一眼陳驀,不作回答,只是顧自說道,“當此事傳開,村人大為恐慌,視為妖孽,欲將其放火燒死,那男子拼死抵抗,只可惜寡不敵眾,眼睜睜看著其妻被鎖在草屋當中、放火焚燒,而當時,家父與張角恰巧路過那村莊,見此情況,當即破門而入,當時那女人已被燒死,而懷中二名女嬰卻無有大礙,想來想去,家父便與張角商議,兩人各自收養一女……想來,張角后來將此女交給了自己的弟弟張梁撫養吧!”
“果然……”陳驀喃喃念叨著,忽然,他好似想到什么,疑惑問道,“既然是一胞所生,何以姑娘知曉此事究竟,但素素卻仍以為自己是人公將軍張梁親女呢?”
張寧聞言微微一笑,陳驀這才猛然醒悟過來,也是,眼前這位可是懂得讀心術的,有什么事能瞞得過她呢!
或許是讀到了陳驀心中所想,張寧搖了搖頭,輕笑說道,“并非如此,小女子很是尊敬家父,從未敢有絲毫僭越,此乃家父貪杯時不慎提及,后因小女子追問,家父才將此事告知于小女子……”
“哦,”陳驀這才明白過來,在想了想后,突然帶著幾分興致說道,“既然如此,張姑娘便隨陳某到營中一行可好,此刻素素正在大營內……”
出于陳驀的意料,張寧搖了搖頭,輕嘆說道,“將軍好意,小女子心領……上天注定,小女子不能再見她,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為何?”
“這個恕小女子暫時不能說……唔,也并非不能說,只是對將軍沒有好處,”說著,張寧搖了搖頭,在微微皺了皺眉后,眼中露出幾分異樣的神色,喃喃說道,“即便沒有約束,小女子也不想見她……”
“這又是為何?”陳驀詫異問道。
只見張寧幽幽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只因這段故事尚有下文……”
“下文?”
“是啊……”望著天邊的夕陽,張寧長長嘆了口氣,在沉寂的半響后,忽然轉過身來,微笑說道,“天色不早了,小女子不敢耽誤將軍要事,就此告別!——另外,方才小女子對將軍言道之事,還請將軍代為保密,休要泄露于他人,尤其是張素素!”
“這是為何?難道姑娘不想與素素相認么?”
在陳驀驚訝的目光下,張寧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想!”說完,她或許是讀到了陳驀心中的猶豫,低聲說道,“小女子出于信任,這才將此段辛秘告知將軍,還望將軍莫要叫小女子失望……”
“這……好吧,我答應你!”陳驀點了點頭。
張寧聽聞展顏一笑,不得不說,雖說她張素素簡直是酷似一人,但是其中神韻卻大有區別,張素素的笑容是那種叫難以把持的誘惑,而張寧的笑容,卻是讓人生不起絲毫褻瀆之心。
“如此,小女子暫且告退,倘若他日有緣,小女子倒是想聽聽關于將軍以往所居住的那個世間……”說著,張寧微微屈身行了一禮,隨即轉身盈盈離開。
望著張寧離開的背影,陳驀不禁皺了皺眉,因為他感覺張寧的話中,隱隱包含著諸多的謎團。
“此事……尚有下文么?”
究竟是什么?
陳驀想不明白,尤其是張寧話中隱隱流露出的對張素素的敵意,更讓他感覺匪夷所思。
明明是自出生后不久便因為被張魯與張角收養而分離至今的姐妹,何以張寧對張素素抱有那般敵意?
倘若是其他人,陳驀無疑會下意識地袒護張素素,但是當事關人家姐妹二人的家事,陳驀感覺自己實在有些不好貿然插手,再者,他并不認為張寧是一個心懷歹意的女子,畢竟,那種不禁叫人從心底生起憐惜的憂傷,實在讓陳驀有些難以釋懷。
究竟……
還有什么?
抱著心中諸多疑問,陳驀默默地走下山丘,翻身上了自己的愛馬黑風,朝著大營而去,不知怎么,在與張寧聊了一陣后,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遠在二十里外的某處山丘--
前幾日夜襲之戰的功臣陳登孤身一人登上了山丘,淡淡地望著坐在山崖邊上,只見在山崖邊上,有一位儒士手捧著酒葫蘆,一手手握書卷,正對著夕陽看書飲酒。
“這位先生好雅興啊!”淡笑一聲,陳登緩緩走了上來,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抖了抖,冷笑說道,“作為曹孟德麾下首席智囊,郭奉孝啊郭奉孝,你未免太過于膽大了吧?倘若在下提一支兵馬前來拿你,豈不是能叫曹孟德斷折一臂?”
“呵呵呵,足下會么?”郭嘉輕笑一聲,合上了手中書卷,望見那書卷封皮上四個小篆,陳登忍不住眼眉一顫,帶著幾分冷笑譏諷說道,“怪不得如此膽大,原來是仗著手握地卷下冊天書么?”
“不不不,”郭嘉聞言笑了笑,將手中的天書放入懷中,搖頭說道,“內中只言道戰局內外事務,并無涉及其他,內中最值得稱道之處,在嘉看來也只有等數篇……”
“哼,少來唬我,天書天地人三卷六冊,皆記載有其不可思議之妙法,尤其是地卷下冊,括含天下戰事、兵器、器械……得此書者、可制衡天下戰局!”
“哦哦,原來如此!”郭嘉微微一笑。
望著郭嘉臉上笑容,陳登忽然有種被耍弄的感覺,沒好氣說道,“郭奉孝,你今日約陳某出來,不會只是想與陳某閑聊幾句吧?”
“當然不是!”郭嘉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陳登忽然抬起右手,冷笑說道,“倘若是招攬之詞,那就請足下休要多費唇舌了!——郝萌之后便是我陳登么?郭奉孝,難道你只會耍弄這般小伎倆么?”
“呵呵呵,”郭嘉聞言也不氣惱,搖頭說道,“元龍誤會了,嘉此來,不過是為送一信而來!”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飲了一口酒,抬起左手將信遞給陳登。
“唔?”陳登聞言愣了愣,疑惑地望了郭嘉幾眼,繼而猶豫著接過信函,撕開封皮,抽出內中書信,只不過寥寥看了幾眼,他的雙眉便緊緊皺了起來。
“如何?”郭嘉淡淡一笑,望著天邊夕陽徐徐說道,“眼下天下大勢在我主曹公,似元龍滿腹經綸、眼界開闊之人,想來不會逆天而行吧?”
只見陳登觀罷手中書信沉默不語,繼而微微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非是我懼你,實乃師命不可違!——既然老師叫我投曹,我陳登也不得不從……只不過,我陳登可不是郝萌之輩,被你等利用尚不自知,就連死后亦落得個貪功冒進、掘泗水的惡名……”
“哦?元龍意欲如何?”
“老師意思,陳登不敢違抗,然臨陣投敵實非大丈夫所為,況且老師也在信中言道,此戰期間事務,皆有陳登定奪,所以……”
“所以……”
“倘若你等可擊敗呂布與袁術,我陳登便將彭城拱手相讓,否則,即便是老師親至,恐怕陳登也唯有抗師命不遵了!”
抬頭望了一眼陳登眼中神色,郭嘉忽然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此事易耳!——前番壞我等好事者,皆元龍也,倘若元龍此次能袖手旁觀,區區袁術、呂布,何足道哉?”
“哼!”陳登聞言冷笑一聲,嘲諷說道,“休要說大話,你曹營中可有能力敵呂布者?再者,袁、呂聯手,其勢亦銳不可當,單論兵力,猶在你主之上,即便是軍中猛將,亦不遜色于你主,何來輕而易舉之說?”
“元龍謬矣……”郭嘉微微搖了搖頭。
“唔?”陳登聞言皺了皺眉,詫異說道,“謬從何來?”
只見郭嘉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下擺上所沾的土塵,微笑說道,“非是呂、袁聯手,而是呂、袁、黃巾三者,元龍何以會將袁術與黃巾視做一支?”
陳登愣了愣,隨即詫異說道,“難道說,你欲離間袁術與黃巾?”
只見郭嘉負背雙手望著夕陽,口中徐徐說道,“在嘉看來,無論是那黃巾也好,張素素、陳驀以及張白騎也罷,當時也并非真心實意要投身袁術,只不過是礙于形式,無奈寄人籬下罷了……”
“即便如此,也不見得會被你說服!”
“說的是吶!所以嘛,先要叫袁術心中起疑,而后再徐徐圖之!”
聞言望了一眼郭嘉,陳登皺眉說道,“觀你面色,你好似……已有成計在胸?”
“不敢不敢,區區小計,難以啟齒,元龍且拭目以待!——半月之內,且看袁術與黃巾離心!”
“哼!——如此,登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