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的一個病患是個五歲的小孩,不時輕輕咳著。母親抱著,一臉焦急,坐下來就說道:“孫大夫,我兒子這是怎么了?老沒勁,乏乏的,不愛動彈,昨天開始全身燒熱起來了,找了個郎中開了點藥吃了退熱,可是熱沒有退反倒是多了咳嗽,你看要不要緊啊?”
孫永軒瞧他呼吸急促,小鼻子上掛著兩串鼻涕,面唇略紫,神疲欲睡,眼睛紅的,還有點怕光,摸了摸手腳,冰涼,想了想,解開小孩衣服,伸手進去摸了摸孩子胸腹,感覺胸腹間灼熱燙手,又讓孩子張開嘴看了看,喉嚨紅腫,口腔粘膜有數顆針尖大小的灰白色小斑點,周圍有紅暈。問道:“孩子大小便如何?”
“大便是稀的,小便有點黃,也不多。”
孫永軒又診脈望舌,發現舌紅苔薄黃,脈沉數。便讓葉知秋學著望舌診脈,葉知秋這一次把脈象說對了,但是舌象卻說錯了,說成了淡嫰,孫永軒告訴他,小孩的舌象本來就是比較淡嫰的,葉知秋便又用心記住了。
診查完畢,孫永軒問:“這是什么病證?”
葉知秋有些傻眼,如果告訴他癥狀脈象舌象,他一般能歸納出證型來,告訴病證,他也知道怎么用藥。只是將四診結果合在一起歸納出一個適當的病證,這就考驗醫生綜合能力和臨床經驗了。
葉知秋雖然沒有臨床經驗,但是有豐厚的理論基礎,在葉知秋的指點下已經得出四診結果,歸納他還是會的,想了想,道:“是真熱假寒吧?”
孫永軒又吃了一驚,心想真熱假寒是不太容易診斷出來的,想不到這傻弟弟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道:“為何是真熱假寒?”
“這個孩子雖然四肢厥冷,唇紫,呈現寒證,但是胸腹灼熱,小便短赤,所以應該是真熱假寒。——如果病患軀體和四肢寒熱不同,就可能存在寒熱真假。一般說來,以軀體寒熱為真,以四肢寒熱為假,如果軀體熱而四肢冷,就是真熱假寒,反之,如果軀體冷而四肢熱,就是真寒假熱。不過還要結合病患的小便、脈象、舌象等合參,若發現病患小便短赤,脈沉實數者,可幫助認定為真熱假寒。特別是小便,是判斷究竟是真熱假寒還是真寒假熱的關鍵。”
“哦?如何判斷?”
“但凡陽證似陰,必然外寒內熱,所以小便是短赤的。相反,陰證似陽,這就是格陽證了,必然上熱下寒,所以小便就是清白的,只要看看小便,短赤就是真熱,清白就是真寒。”
孫永軒很是驚訝,能準確區分寒熱真假,這可不是一般醫者能做到的,而且,他用小便來判斷真熱假寒和真寒假熱,卻又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不禁打量了他半晌,才道:“這些你是從哪里學來的?”
“從醫書上看來的?”
“哪本醫書?”
“忘了,看得多了,混在一起了,只記得有這樣的說法,就記住了,嘿嘿”
孫永軒道:“寫方吧,我念你寫。”說罷念了一道方子。
葉知秋寫完,拿起來一看,這配方有些奇怪,自己卻不認得,當下問道:“大哥,這是什么方啊?”
“清解透疹湯。孩子患的是麻疹。”
葉知秋驚呼一聲,他實習的時候,還沒有在臨床上見到過麻疹病患,因為這種傳染病在現代社會由于接種疫苗,發病已經明顯下降,很難見到了,但是古代卻是很常見的。他趕緊又瞧那孩子:“麻疹?從哪里看出來的啊?”
孫永軒指著孩子口腔針尖大的小斑點教他如何辨別麻疹之后,說道:“孩子這是麻疹毒邪內盛,陽氣郁閉于里而不能達于肢末,所以形成身熱而四肢厥冷的真熱假寒,必須清熱解毒透疹。這個方子治麻疹很有效的。”
葉知秋趕緊將這個方子用心記住,然后拿去給藥柜揀藥。
下面這個病人有些奇怪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坐在對面好一會不說話。
孫永軒問了幾遍他那不舒服,這才紅著臉說:“我睡覺的時候老流口水,一覺睡醒過來,都能把枕頭打濕一大片。枕頭都被口水弄得硬梆梆的。人家都說我沒長大,還跟孩子似的流口水,大夫,你給看看吧,我都沒臉見人了。”
孫永軒笑了,診脈望舌之后,發現舌紅苔薄白,脈弦實。又讓葉知秋學著瞧,幫他指出了錯誤,問葉知秋道:“他這是什么病?”
葉知秋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怪病,仰著腦袋想了片刻,道:“口為脾之竅,涎為脾之液,脾主涎,自然應該從脾入手醫治。對吧?”
孫永軒點點頭:“很好,脾病分寒熱,寒熱不同,用方不同,該如何辨別?”
“素問·至真要大論上說:‘諸病水液混濁,皆屬于熱’又說‘諸病水液,澄徹清冷,皆屬于寒’。所以,脾病寒熱,可以從口水的色質辨別,如果口涎質稠色白混濁,一般是熱,如果口水清稀的,一般屬于寒。”
孫永軒由衷贊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你的醫學功底不簡單啊,假以時日,必然能超過大哥的。”
“不敢當,多謝大哥夸獎。”
“現在,你說一下,他這涎液,到底是熱還是寒?”
葉知秋問那病患:“你口水是渾濁的還是清稀的?”
病患撓撓頭:“這個……,我沒也不知道啊。”
“那你吐點口水我看看。”
孫永軒擺手道:“不行!他是涎液過多,現在他嘴里又不是過多的涎液,讓他吐口水,那是他正常的口水,不說病中的,也就辨別不準過多的涎液到底是清是濁了。”
葉知秋點點頭:“是啊,要不等他晚上睡覺,留一些流出來的口水拿來看看?”
孫永軒笑了:“用不著這么麻煩,剛才他不是說了嘛,他的枕頭都被夜里流出來的口水弄濕了,硬梆梆的,既然口水能把枕頭弄得硬梆梆的,你說這口水是渾濁的還是清稀的?”
“渾濁的!是脾熱!——大哥你好聰明,能從這找到依據。”
孫永軒笑了笑:“這些東西,你看病看多了,慢慢就會知道了。急不來的。”隨即念了藥方,讓葉知秋寫下來,送到藥柜取藥。
這一天過的很快,葉知秋跟這孫永軒看了數十個病患,對舌診、脈診有了個大概的印象,就這他已經很是高興了。
天黑的時候,醫館關門了。范妙菡又叮囑葉知秋別忘了明天一早去看爺爺,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
葉知秋回到家,飯菜已經準備好,岳氏依舊念完一遍佛經才吃飯。葉知秋告訴岳氏,說自己第二天要陪范妙菡去看她爺爺,岳氏點頭微笑著答應了,叮囑他大病初愈,不要亂跑,當心身體。葉知秋心想好不容易來到有名的京師汴梁,哪能不好好逛逛,不過嘴上還是答應了。
今天不用去學堂,在家自學,所以,吃完飯,葉知秋便回到了自己跨院里。他的書房里滿是醫書,大多數是他從來沒有看過的古籍,古代醫書方書有它適合當時的特點,很有研究價值的,所以葉知秋挑了一本方書,坐下來好好研讀。
碧巧拿了個針線筐,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繡著什么東西,葉知秋瞧了一眼,卻是一個肚兜,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問道:“這是給你自己繡的吧?好漂亮!”
碧巧白了他一眼,嗔道:“怎么這個也記不得了?這是你巴巴的求我給你縫的呀,說府上的繡娘做的不好,非說我的手藝好,讓我給你繡,怎么現在反倒記不得了?”
“哈哈,是嗎?”葉知秋從來沒有帶過肚兜睡覺,覺得有些滑稽,湊到她面前,低聲道:“咱們兩睡覺,不是光著的嗎,還帶它作什么?”
碧巧羞紅了臉,輕輕啐了一口,嬌嗔道:“青天白日的,這種事也拿來說?也不害臊!”
葉知秋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端坐了,心想自己以前從來不跟女人說笑的,怎么現在變得這么油嘴滑舌的,看來男人有了那種事之后,便放開了,再木訥的人,也會變成個小油條。
看了一會書,桌上茶有些涼了,碧巧放下針線筐,起身去換了一盅茶來,斟了一杯:“喝吧,看乏了,喝點茶醒醒。”
葉知秋斷過茶,抿了一口:“好香!”
“是嗎?這茶是今兒個大奶奶讓房里的可欣送來的,說這茶能提神醒腦,夜里泡了給少爺吃,好溫習功課。”
這大奶奶姓黃,是大哥孫永軒的妻子,可欣是她的貼身丫鬟,其實也是孫永軒的通房大丫鬟,只是,按照通例,丫鬟只有懷了主人的孩子,才會被收房作妾,這可欣一直是個丫鬟,看樣子一直沒能替孫永軒壞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奶奶太霸道,不準他碰,若是那樣,守活寡就太可憐了。
一想到大哥孫永軒,葉知秋便想起今日的事情,道:“今天我師父和大哥都看起來怪怪的,他們從皇宮回來就這樣,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問了他們也不肯說。”
碧巧本來已經開始繡肚兜了,一聽這話,停下手中針線,道:“是啊,今兒個可欣來的時候,也跟我說了,說她看見大太太偷偷的哭,也不敢問怎么了。”
大太太就是大伯孫奇的妻子,這讓葉知秋更是吃驚,道:“大伯今日也去了皇宮,會不會把事情告訴了大太太?”
“嗯,這倒是可能的,大太太平素很少哭的,好端端的哭,一準有事。”她瞧了一眼葉知秋,見他捧著書卷望著窗外出神,道:“我的爺,不用去想了,有老太爺他們呢,天大的事情也難不倒他們。看書吧!”
葉知秋嘆了口氣:“天大的事不怕,就怕是天給的事啊,那就麻煩了!”
碧巧大眼睛眨了眨,瞧著他,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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