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賢儒對葉知秋道:“不妨事,你盡管看。咳咳……,老朽如今已經致仕在家,也就是一個歸隱田園之人,無異于山野村夫,呵呵,放心看吧。咳咳……”
“好的!”葉知秋其實在他面前一點壓力都沒有,便是在北宋名醫林億面前也敢跟他爭論,更何況一個老學究呢,便道:“老先生感覺哪里不舒服?咳嗽嗎?我聽你剛才說話一直在咳嗽。”
“是啊,都咳了兩個多月了,來了好幾次,都是你大師哥看的,開了方子,也不怎么見效,看看你這小哥,有沒有什么好辦法?嘿嘿,咳咳咳……”
葉知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學著看病,哪能比我師兄高明呢,——我剛才注意聽了老先生咳嗽的聲音,覺得痰好象不太容易咳出來似的,對吧?”
“是啊,這嗓子眼里老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一樣,偏偏又咳不出來。嘴里覺得苦苦的,口渴。”
“我再給您摸一下脈。”雖然剛才已經摸過脈了,但剛才人多,又沒有記,所以弄混了,還是重新摸一下的好。
文賢儒便把手放在脈枕上。
葉知秋提腕診脈,沉吟片刻,道:“你的脈是數脈,這個我有把握,但是又有點滑滑的感覺,好像是滑脈,不過這個還拿不準,等會看我師哥的記錄才知道。嘿嘿,我再看看你的舌象。”
文賢儒又把舌頭伸出來,葉知秋瞧過,想了想,道:“舌質是比較正常的,只是舌苔,黃白,而且還膩,苔黃主熱,膩苔主痰。再加上脈數,也是主熱,滑脈主痰,你有咳嗽癥狀,病位應該在肺,綜合四診,應該是痰火阻肺之證!”
文賢儒一挑大拇指,道:“說對了!我聽你大師哥就是這么說的,說我這病就是痰火阻肺。你的辯證跟你大師哥一樣,就看你的方子了。”
聽到自己的辯證跟大師哥孫永軒一樣,葉知秋很是高興,證明自己辯證是準確的,瞧了旁邊范妙菡一眼。范妙菡也喜滋滋道:“太好了,你真厲害!”
“會辯證是每個大夫都必須的,這算得上什么厲害。”葉知秋笑了笑,又對文賢儒道:“老先生您的病既然是痰火阻肺,那治法上肯定就是化痰瀉火,這方子嘛,用清氣化痰丸最好。”
文賢儒道:“你大師哥說的治法也是化痰瀉火,這個老朽記住的,只是方名,他沒有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這方子。”
范妙菡忙推了他一下:“趕緊的看看大師哥的記錄,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樣。”
葉知秋急忙翻開大師哥的病歷記錄,果然,脈象、舌象都是對的,辯證也對,治法也對,只是方藥上大師哥沒有寫名字,只寫了方劑組成。細細一看,竟然跟清氣化痰丸很是相似!
這個方出自醫方考,這本書雖然是明朝的著作,本來就是收集整理前人的方劑,并進行方義分析的,所以這個方子在這本書之前就存在,一點也不驚奇,而且,很多方子其實很早就有了,只是沒有普及,沒有記載在醫書里,或者沒有刊印發行流傳于世,所以長期不為人知,而只是醫者的經驗方。看來,這清熱化痰丸就是這樣,宋朝已經有這樣的經驗方存在了。
這倒讓葉知秋發起愁來,他想的跟大師哥想的一樣,辯證、用方都一樣,而病患已經說了,他吃了大師哥這方子,根本沒有用,所以才來再看看。如果原方繼續服用,肯定還是無效的,換個方子?可是,正所謂“有是證用是方”,也就是說,有什么證就應該用什么方子,病患是痰火阻肺之證,自然就該用清氣化痰丸,這是正方。
可是這個方子病人吃了沒有效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辯證錯了?
葉知秋細細思考辯證過程,覺得沒有什么地方不對的,難道方子不對?這種證就該用這個方啊,也沒有什么不對的。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藥材出了問題還是劑量出了問題?藥材應該沒問題,北宋時藥材是實行專賣,都是朝廷專門的藥材局供藥,當然也不絕對禁止民間專門的藥鋪買賣藥材。不過,他們醫館的藥都是從正規渠道進來的,三個太醫主辦的醫館,藥材方面是應該沒有問題的。劑量呢?他細細看了一遍大師哥藥方配伍,覺得很精確,沒有可以調整的地方。
想了一遍還是找不到毛病在哪里,總不能說自己也沒辦法吧?這可是自己單獨第一次看病,雖然是參考了大師哥的病案,但畢竟也是第一次,如果第一次單獨給人看病就說不會治,丟人不說,也會給一生的行醫生涯開一個不好的頭,這兆頭也不好,心里也不舒服。
不管怎樣,方子是要開的,反正老人家說了,他也不會真的拿去吃,只是給自己一個學醫的機會罷了,所以放心大膽開。
既然原方不能動,那就在原方上加減調整一下唄。
他又細細把大師哥的處方看了一遍,心中暗忖,這方子是治療痰熱咳嗽的,清熱化痰,理氣止咳,君藥膽南星,味苦性涼,臣藥黃芩苦寒,瓜蔞仁甘寒,君臣藥都是寒涼藥,內經說得好:“熱者寒之”,這病是痰熱咳嗽,自然應該用寒涼之藥。其他的枳實行氣化痰,陳皮理氣寬中,茯苓健脾滲濕,杏仁宣利肺氣,半夏燥濕化痰,以生姜汁為丸,可以解半夏的毒,又可以助半夏降逆化痰。這方子配伍非常精妙無從加減啊。
他又詳細問了文賢儒還有沒有其他病癥,卻說沒有,只是不停咳嗽,咳痰不爽。
沒有兼證怎么加減?
葉知秋有些傻眼了,有點泄氣,想厚著臉皮承認不會治,可是瞟眼看見一旁范妙菡,見她正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又低頭看孫永軒的那處方。
君臣佐使各位藥都不能亂動,偏偏這老先生又沒有其他兼證,幾乎就是按照這藥方得的病,連隨證加減都不好辦,他的性格又不喜歡隨便加個什么別的沒用的藥,那樣人家問起來為什么要加這個藥,說不出個道道來,還不如不加。雖然是個練習看病的事情,卻也要做的像模像樣的才行。
想來想去,只能在這姜汁上做文章了。
他凝神想了片刻,便提筆抄了原方,在末了加了一味干姜,劑量一錢匕(用一枚銅錢舀取藥末,覆蓋在整個銅錢上不落下去者,約合現在的一克)。
寫完之后,他將方子遞給了文賢儒,道:“這是我開的方子,您看看如何?”
文賢儒拿過方子慢慢看了一遍,一邊咳著一邊笑道:“你這方子跟你大哥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嘛,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味干姜。為啥要加干姜?”
葉知秋道:“干姜辛溫行散,又能入肺經,痰是陰霾之物,非陽不能化,這就是原方為什么要用寒涼藥物治痰火的同時,卻要加姜汁的緣故。你老人家年歲比較大,肺中熱痰日久纏粘,不易花掉,而姜汁力道不夠,所以加了一點干姜。”
“既然如此,為何只加一錢匕,咳咳……,太少了吧?有什么效果!”
“你得的是痰熱阻肺之證,這熱痰只能寒化,干姜是辛溫之物,只能略微加一點就行了,加多了,反而會助長痰熱之勢。”
北宋皇帝不僅高度重視儒家文人,還高度重視醫學,宋朝對醫學的重視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部分北宋皇帝不僅大力提倡醫學,自己也學醫,諳熟醫道。所謂上行下效,北宋很多文人也學醫,都是文、醫雙修,多少都懂一些醫理。這文賢儒也是如此,略通醫理,聽了葉知秋所說,微笑搖頭,道:“你師兄的方子我吃了沒什么效果,你只在原方上加了一味干姜,嘿嘿,咳咳咳……,說句話不怕你難過,你這方,只怕吃了還是沒效果的。”
沒等葉知秋說話,范妙菡瞪眼道:“怎么沒效果?你不吃怎么知道沒效果?再說了,多加一味藥,那僅僅是多加一味藥嗎?我師父曾經只是讓人把方劑煮的時間稍稍做了變化,這效果立馬就出來了,你怎么知道我師兄加的這一味藥沒有效果了?老先生,我說句話不怕你惱,你年紀一大把,膽子比針鼻還小哩!”
葉知秋哭笑不得,對范妙菡道:“你別這么說!”
“本來就是嘛!既然他請你看病,開了方子又不敢吃,那看病開方做什么?”
“人家是讓我學著看病,說了不算數,方子不能用的……”
“不!”文賢儒一擺手,“剛才這位小姑娘說得對,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說了讓你看病,看了病開了方自然是要吃的,要不看病做什么?咳咳咳……,好,我就好事做到底了,給我揀藥,我回去煎了吃,咳咳咳……,不就多一小塊干姜嘛,還吃不死人!”
范妙菡本來聽他答應了用方,笑嘻嘻的,聽到后面一句,又把俏臉寒下來了:“老人家,什么叫吃不死人?這是醫館!又不是屠宰場!”
“師妹!”葉知秋漲紅著臉道:“你怎么這樣跟老先生說話!”
范妙菡噘著嘴道:“本來嘛,誰讓他先說話那么難聽,咱們兩的臉面沒關系,咱們師祖、師父、師伯的臉面呢?他們可是當朝太醫,他們的弟子的方子能吃死人,這說出去還有臉嗎?”
文賢儒哈哈大笑,起身拱手一禮:“姑娘說的沒錯!是老朽失言,這廂賠罪了!咳咳咳……”
范妙菡這才換了副笑臉,福了一禮:“小女子說話難聽,請老先生恕罪!”說罷,拿過藥方,快步進了藥柜,照方揀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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