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跟誰學
仁宗正要把吳王一家人叫來商量把福康公主賜婚給葉知秋的事情的時候,一件很郁悶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舅舅李用和給他的兒子李瑋,也就是仁宗皇帝的表弟提親,請求娶福康公主為妻。
這讓仁宗很為難,這涉及到仁宗曲折的身世問題。仁宗就是傳說中的貍貓換太子中被換走的那個孩子,后來成為太子。他的生母其實是真宗皇帝劉皇后的一個侍女李氏,被真宗看上,懷了仁宗。但是仁宗卻不知道,他從小就被劉皇后抱養了,宮中沒有人告訴他其實他真正的母親是李氏。
后來,仁宗的生母李氏不明不白地死了,次年,攝政的劉皇后死去,這才有人告訴了仁宗他的身世。
仁宗得知之后,傷心欲絕,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生母,在她身前沒有好好能侍奉,沒有能叫她一聲母親。仁宗不僅追封了自己的生母李氏為莊懿皇太后,還建了一座專門的奉慈廟供奉。
愛屋及烏之下,仁宗對生母李氏一族異常的好,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官位,這一次,李用和提親,讓他就很難辦了。思前想后,到底是自己的內心愧疚占了上風,仁宗答應了李家的求親。而對葉知秋,只能想別的補償辦法了。
于是,仁宗給孫家平反之后,好象就把葉知秋給忘了,連把公主賜婚給他的事情也不提了,這也正和葉知秋的心意,他正不想娶一個公主。而且,他現在很忙。因為,太醫局開學了!
葉知秋回到了卻學堂。雖然他已經不需要通過成為醫官給皇家治病來拯救孫家人,但是,他還是決定繼續在太醫局完成學業,他年紀太小,必須有一個光環來幫助他換取別人的信任,這個光環,就是太醫局畢業。相當于一個文憑。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迎來畢業考試了。
太醫局為他專門召開了慶功會,表示熱烈的歡迎,提舉許希泵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給予葉知秋同學高度評價。同學們也給了他熱烈的掌聲,包括那些曾經認為他是靠裙帶關系進來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就是掌禹錫的兒子掌步云,也陰著臉鼓掌。他差點嚇死在皇宮門口,不過他現在知道,葉知秋要整死他,簡直就是易於反掌。這次連父親對葉知秋的態度都有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也只能跟著。
葉知秋的同宿舍三兄弟最是高興的,一個勁打聽他跟可馨掉進地洞之后的情景,葉知秋只是憨笑。
當然,一切再熱鬧,也有歸于平靜的時候。
葉知秋這些日子沒日沒夜地看書,他是個天生的書呆子,知道會怎么考試,知道該怎么看書才能靠高分,即使在古代,應試考試都是大同小異的。
課堂上,他認真聽講,即使他發現授課老師講的知識非常的陳舊,甚至不少是錯的,但是,他還是認真作筆記,認真按照老師講授的內容完成作業。他知道,將來,可是就是考這些。即使他是錯的,也必須這樣做。
上課他可以面對錯誤無動于衷,但是,在太醫局針診病,他就不能眼看著錯誤而依舊無動于衷。
這是他的一個同學負責醫治的病案,病人是一個小女孩,京城大戶蕭掌柜的女兒,身熱,無汗口渴,小便短赤,舌紅舌黃,脈弦數。負責治療的同學叫羅孚。一番診察之后,他瞧了葉知秋半天,可是葉知秋一直忙著看病,自從這場瘟疫之后,不少人來找他看病,病人絡繹不絕。羅孚就撓著頭找到了指導先生韓祗和,說道:“先生,我遇到了一個病人,我覺得是傷寒,可是,又有些象上次知秋同學授課說的溫病里的春溫,而知秋同學說了,溫病和傷寒是不同的,這兩種病治法截然不同,我本來想問他,可是他很忙,所以就來問先生。我該按照哪一種病證治療?”
韓祗和微笑搖頭:“知秋同學所說的溫病不同于傷寒,也只是這兩者某些方面的區別,是大同小異,初期或許一些不同,總體上還是相同的。而且,他說的也只是丹毒方面如此,別的方面,呵呵,就只怕未必了。”
“不對啊!”羅孚憨憨地說道:“他說了,所有的溫病都是這樣的,溫病初起,最忌諱辛溫發散……”
“行了行了!”韓祗和有些不耐煩,“又來了,從他那里已經聽得夠了,還要聽你嘮叨!”
羅孚紅著臉,不敢再說。
羅孚道:“這么給你說罷,他葉知秋說的什么溫病不同于傷寒,只是他一家之言,雖然碰巧有些按照他的方法治好了,但那不能說明什么,更不能說明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黃帝內經》是錯的!要是這樣,那么多病人,怎么就治好了?治好病才是正理,不然說破天也沒有用!”
“可是,知秋說……”
“你是在太醫局讀書還是跟他葉知秋學徒?”韓祗和寒著臉道。
“自然是,是在太醫局讀書。”
“那就按照太醫局教授的治!”韓祗和聲音有些高,好多學生都看了過來,表情很復雜。韓祗和更提到了音量:“等他的那些東西有一天能寫到書里了,大家爭相傳閱了,甚至放在案頭當備急用方了,拿到太醫局來當教材了,那時候,你再按照他的辦!”
“哦……”
羅孚鞠了一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看見了葉知秋正紅著臉看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寫方子。
葉知秋心中十分震驚,他想不到,盡管經歷了這一場瘟疫,自己的方子在撲滅瘟疫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那也只是神仙托夢傳給自己的一個仙方,就好象一個鄉下郎中,有一個祖傳秘方,能治好某種病,人們認可這一點,但是,決不會因此這一點就認可他是一個神醫,更不會對他所說的醫理有多大的重視。
所以,在他們看來,自己的方子治好了丹毒溫病,并不等于自己關于溫病不同于傷寒的理論他們就能接受,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名氣,沒有威信,關鍵是沒有大量的成功的溫病治療病案!
這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須靠長時間的積累,一次次的成功才能實現。他努力說服自己,要有耐心,要成為一個偉大的醫者,不是一個早上就能實現的。
他起身走到羅孚身邊,笑了笑:“怎么回事?”
羅孚把病人四診情況說了,回頭看了一眼,見遠處韓祗和依舊陰著臉,便沖著葉知秋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我覺得這個病,和你說的溫病一樣,我不知道該按照溫病治療,還是按照傷寒治療。”
葉知秋看罷,點頭道:“是春溫,這種病一定要謹慎。你準備怎么治?”
“韓先生說用傷寒方,喏,這是我開的方子,你看看行不行?”
葉知秋拿過來一瞧,不由皺眉道:“你這方子是表散溫燥,只怕不行……”
剛說到這,就聽見身旁有人說道:“讓我看看!”
兩人扭頭一看,卻是傷寒先生韓祗和。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已經走到兩人身邊。羅孚急忙起身,把方子恭恭敬敬地遞給韓祗和。
韓祗和看罷,點點頭:“很好,就這樣用就很好,讓病人照方抓藥吧。”
葉知秋忙道:“先生,病人這病是春溫,溫病本來就是陽邪溫毒,最容易傷陰,溫病的治療是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機,津液的保存在溫病治療中尤其重要,而羅孚開的表散溫燥的,會大汗傷津,會出現壞證的!”
韓祗和冷笑:“我半輩子行醫,這種病治得多了,也沒有遇到過誰出現了不得了的壞證啊,偏就你危言聳聽!”
“我不是危言聳聽,先生,你已經這么治,沒有誰出現壞證,那多半是沒有效果,或者病情惡化,人家覺得你治療有問題,再不來找你,自然你不知道……”
“你說什么?”韓祗和大怒,他知道葉知秋說的很大程度上是這么回事,可是被一個學生這么當面說出來,臉上掛不住,怒道:“不要以為你是國舅就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目無尊長!告訴你,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父母是誰,有什么親戚是什么高官或者皇親國戚,我姓韓的都不管!你坐在這里學習,叫我先生,就是我的學生,就得聽我的!”
“你說錯了,難道也要我聽你的?”葉知秋冷聲道:“你課堂上講課講錯了,我可以不管,治病時候用錯方,是要死人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病人被治死!”
葉知秋本來性格溫和,不會說出這樣尖刻的話來,但是,前面韓祗和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的那一通傷了他的自尊,現在又涉及到病人安危,不能不讓他尖銳反擊。而且,他還有一個考慮,任何一項學術理論的巨大變革都不可能是風平浪靜的,必然是針鋒相對的,當初溫病學派跟傷寒學派就是爭吵甚至謾罵了二三百年,這在最終確立了溫病學派的獨立地位,雖然他現在孤軍奮戰,但是,他必須據理力爭,只有這樣,才能一點點擴大溫病學的影響,讓廣大醫者接受溫病理論,從而造福廣大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