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章榜下捉婿
官家雖然懲罰了趙宗暉,卻壓根就沒提假龍袍的事情,陳恪一拳打在棉花上,險些憋出內傷,但趙宗暉在守衛森嚴的王府里關禁閉,他也不能提刀殺上門去。只能安排人日夜盯著,就不信這小子不離開王殼。
再說,汝南王爺家,也不止一個趙宗暉,還有趙宗輔、趙宗祐、趙宗楚、趙宗浩······二十幾個崽子呢,拿不著趙宗暉,就不信其余的崽子不出門!
這邊一班兄弟知道他氣性大,整日拉著他輪莊吃酒消解。但陳恪總是提不起興趣,連幾位花魁親自前來作陪,都難換他一笑。
眾人知道,不讓他把這口氣出了,非得憋出病來不行。不過他們也愛莫能助,只好耐心開解他,轉眼就到了會試放榜的日子,嘉佑學社一幫同年,便相約一起去看榜,陳恪本不想去,卻被宋端平和章悙強拉著,往禮部去了。
一出門,他便感到后面有人盯梢,不過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二百個……好么,烏壓壓一大群人,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像狼群一樣緊緊盯著他們。
“這是干什么?”
“看來你是真糊涂了,莫非忘了每屆放榜時的保留節目——榜下捉婿啊!”章悙哈哈大笑道:“這些都是京城大戶的家丁,他們對咱們這屆舉子了若指掌,早就盯好了中意的郎君,就等著他高中,便要動手搶人了。”
“你沒發現子厚今天特別打扮過?”王韶促狹笑道:“還有吉甫他們幾個未婚的,那是無比的期待啊。”
“去你的。”章悙老臉一紅道:“我每天都這樣好不好?”
呂惠卿則直接裝作沒聽見的。
越往禮部走·人流就越稠密·去看榜的舉子、去看舉子的大戶、去看舉子和大戶的百姓,把街上堵得水泄不通,陳恪他們步履艱難,根本擠不過去。
“算了,我們到茶樓坐著,等他們看完了再過去。”被擠得暈頭轉向的蘇軾幾個提議道:“反正榜在那里,早晚不差這一會兒。”
“也好。”眾人便擠到道邊一座二層的茶樓·一進去就松了口氣·原來茶客們也都到外面看熱鬮,里面反倒空蕩蕩的。
茶博士不情不愿的進來,招呼他們上二樓,只見二樓靠窗的一面,也已經趴滿了人·眾人便在靠里的幾張桌子上坐下,茶博士上了茶和茶點,便匆匆下去看熱鬧了。
“好家伙,比我們還上心。”宋端平笑道:“這光景有那么好看么?”
“沒比這更好看的光景了。”王韶是這些人里唯一見識過的,他笑道:“你想啊,新出爐的新科貢士·不論老幼丑俊、被一哄而搶。
到時候大街上,貢士逃、大戶追,還有為爭一個打起來的,那場面要多可樂有多可樂。”
“這么說,我們在這兒坐著,豈不耽誤了子厚、吉甫他們的姻緣?”陳恪笑道。
“這你不用擔心,人家早把他們姓甚名誰、家住哪里打聽清楚了。”王韶笑道:“像子厚、吉甫這樣的家世清華的貴公子·就算埋地三尺、也能把他們挖出來。”
“好你個損嘴王子純!”章悙笑罵道:“我們是山藥么,還得埋地三尺?”
“我就打個比喻。”王韶笑道:“喝茶喝茶······”
眾人便喝起茶來,但心思都飄在外面,一個個坐立不寧,就連陳恪也不能免俗······考成一團漿糊·他心里真沒底啊!
嘴里還要勸眾人道:“都少安毋躁,我讓人擠過去看了·待會兒放出榜來,就會回來稟報。”
眾人不好意思笑起來,才喝了沒幾口茶,就聽到外面響起鞭炮聲,人聲也陡然提高了一截,前街隱隱傳來歡呼聲:“放榜了、放榜了!”
“好戲開始了!”眾人一下涌到茶樓臨街的一面,蘇軾幾個也按捺不住,擠過去張望。只見通往禮部的街口出,明顯已經亂套了!
圍在榜前的人里,其實沒有幾個舉子,而是各家大戶的官家之類,他們緊張的盯著新鮮出爐的榜單。一旦看到意中人榜上有名,便趕緊打出約定的暗號······一般是拿出面旗子來搖一搖。
那廂間,家人早定好了意中人,只要看到信號,不容分說,上去就拿住,背起來就跑。不這樣不行,一共才四百來個貢士,嚴重狼多肉少,早下手吃肉,玩下手吃土哇!
你看,稍微下手晚了的,就面臨著兩家或者幾家爭一個的局面,那場面頗似后世的橄欖球賽,有專門擋人的,專門搶人的,搶到人還得一路扛著跑到安全地帶,才算達陣……期間你推我搡,火氣上涌,難免就大打出手,場面混亂不堪。
很快,那些未婚適齡的貢士,就被一搶而空,緊接著又輪到那些年紀大的,或者已經結婚的了,這是各家的二號方案,一旦沒搶到合適的,先把這些次等的搶回去,看看能不能湊合湊合再說。
何況,次等的也不是真不好,年紀大的會疼人,已經結婚的也不乏才貌雙全之輩,無非就是麻煩點,得先離婚后結婚才行······所以每屆科舉之后,大宋的進士們,都會掀起一股休妻風潮,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那真是少數人才具有的美德了。
這股搶婿大潮,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眼,人們便抓了女婿回去,或者去追被別人搶走的女婿李。榜單前,僅剩下一群失落無比的落第舉子,方才的喧囂熱鬧與他們無關,只有滿口滿心的苦澀供他們品嚼。
“怎么會這樣呢?”劉幾已經把這份榜單,來回看過三遍,哪怕別頭試的榜單他都看過,就是沒找到自己的名字。
太學文會的諸位‘高才,,也同樣大都淪為失意之人,他們實在難以置信,怎么可能沒中?而且一個也沒中呢?
長時間的窒息之后,有人大叫道:“不行,我們得去看卷子!死也得是個明白!”這點宋代要比后世強,就是考生有查閱自己考卷的權力。
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就是,怎么能連劉幾都落榜了呢?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同去同去!”說著,他們便一齊往禮部涌去。
那廂間,被擠得東倒西歪的張成,跌跌撞撞上了樓,朝著正看熱鬮的眾人道:“恭喜諸位老爺,全中了。”
“哦?”眾人登時心花怒放,張成卻又道:“然后,你們做好準備,兄弟們已經擋不住了……”
話音未落,便聽樓下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還有人大叫道:“快,這里藏著一幫子,全都是又年輕又俊的,別讓他們跑了啊!”
話音未落,張成便被撞到一邊,如狼似虎的一幫家丁沖了上來,只要見著讀書人打扮的,一個餓虎撲食就搶上前······
其實皇城司的侍衛們,不是攔不住這些家丁,但他們都知情識趣,哪能壞了諸位公子的好事兒?不信你看嘉佑學社這幫家伙的臉,有的殷殷期待,有的惶恐,有的竊喜,有的不知所措······就是沒有明顯抗拒的。
這話說的,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被人搶是一種榮耀,沒人搶才叫悲哀呢。
不過也確實有不想被搶的,蘇軾就一臉惋惜的拉拉五郎的袖子道:“五弟,你可得保護好我,哥哥可對自己沒啥信心,要是被搶走了,難免會對不起你嫂子的。”說著又對陳恪道:“你也當心,別對不起我妹妹。”
“球。”陳恪給他個白眼道:“你還是擔心你弟弟。”原來說話間,蘇轍已經被搶走下樓了。
這時候,那些搶親的也把他們團團幾個圍上,蘇軾也顧不得弟弟,把身子縮在三郎和五郎之后。
五郎像小山一樣聳在那,一看就是生撕虎豹之輩,那些搶親的硬生生剎住車,難得客氣道:“請問這位公子,你是新科貢士么?”
五郎撇撇嘴,甕聲道:“怎么,不像么?”
“那……請問婚配了嗎?”
“沒有。”
“那你看我們誰順眼,就跟我們走。”
“都不順眼,你們快走。”五郎擺擺手。
“不順眼不要緊,你能讓讓么,我們想跟后面那位公子談談。”
“不行,他有老婆了。”
“這······”眾人先是一滯,旋即有人大喊道:“跟他廢話什么?兄弟們搶啊!”眾人一擁而上,五郎也不能真傷了他們,左支右絀,眼看就要把蘇軾給丟了。
“五郎救命!”蘇軾被人抓著胳膊,大聲呼救。
“放手!”五郎大叫一聲,伸手把那人推開,另一手拎起蘇軾,抗在肩膀上,然后一擰身,竟然翻過欄桿,往街上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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