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傳臚(上)
276第二七六章傳臚(上)
傳臚,就是激動人心的金殿唱名。//
按說在金殿傳臚當天,才能知道進士的名次,但實際在前一日,官家就會于集英殿召見殿試前十名,俗稱‘小傳臚’,其目的是為了觀察,即將出爐的三鼎甲的風儀,防止出現意外的情況……比如某位老兄是個形象猥瑣之人,或患有嚴重的佝僂病,及其它有礙觀瞻的殘障,那就算才比李杜,也不得不屈居后列了。
因為科舉的目地是選出代表朝廷管理百姓的官員,三鼎甲更代表朝廷的臉面,最起碼形象上不能丟人。
小傳臚的前一天,禮部便派員通知到了前十名考生,并告訴他們應該準備好的事項。除了相應的著裝外,還要找一位同鄉官員,第二天陪同他們入宮覲見。
陳家這邊得了報,全家人自然喜出望外,陳恪卻難以置信,他覺著自己能入二甲就很幸運了,現在竟進了前十名。莫非是老天瞎了眼?
“我說什么來著?”陳希亮滿臉放光,使勁拍著陳恪的肩膀,也不嫌手疼,大聲道:“你肯定行的!怎么會不行呢?也不看是誰的兒子……”
便和曹氏開始緊張準備,第二天入宮的服裝佩飾,衣服還是那身白衫,佩飾主要是荷包和忠孝帶,這是從漢朝以來,流傳了千年的官場習俗。至于同鄉官員,就不勞煩別人了,陳希亮親自上陣。
第二天一早。父子兩人便來到東華門外。不一會兒,章衡、竇卞、蘇軾、呂惠卿等人也到了,眾人都有些如墜夢里。相互致意后,便安靜的等著召見……越是這種人生得意的時候,他們就越是小心,以免給人留下張狂妄行的印象。
待人到齊后,禮部官員便在東華門外的直廬中,向他們教導覲見官家時的宮廷禮儀。其實在殿試前,就已經有這方面的教導,但一方面人太多。另一方面教一次的效果也了了。所以在殿試時,貢士們舉止失措、丑態百出,讓負責教導他們的官員如芒在背。
所以這會兒,抓緊覲見前的空兒。又給他們臨陣磨槍。拿一把空椅子假設是皇帝,教導他們畢恭畢敬行禮,逐個糾正他們的動作……
把一套動作教了好幾遍,負責引導他們的官員奇怪道:“怎么還不召見?”看看天色,按說這時,小傳臚該結束了才是。
只好繼續演練……差不多到了辰時,才有內宦出來,引領他們進東華門,至集英殿門前西階下候著官家也已從垂拱殿乘坐輿轎來到集英殿升座……皇宮里有許多殿堂,每個殿堂都有專門地用處。皇帝每天的任務就是在幾個殿里搬來搬去。舉行大朝在大慶殿,接待外賓在紫宸殿,接待朝廷官員外臣在垂拱殿,而這集英殿就是專門用來接見科舉考生的。
比起隆重之際的大傳臚,小傳臚整個過程極為安靜,沒有儀仗、沒有奏樂,也沒有大聲傳呼某人的姓名。
在覲見前,前十名進士的名字,已經寫在綠頭簽上。禮部官員捧著綠頭簽,躬身小步走到官家御座前。進呈給皇帝。然后按照官家的點名,依次傳召被點到名的進士覲見。引見的時間很短,只需讓官家看看相貌,回答幾個簡短的問話,如籍貫、年齡等等。就會得到官家的溫言勉勵,并賜一條玉帶。那也是覲見結束的信號。前一個退下后,官家再叫下一個,整個過程不會持續超過半時辰。
官家拿著寫有他們名字的綠頭簽,最終確認這十人中誰拔頭籌,以及其后九人的名次。如果引見中不出意外的話,名次還是以評卷時的結果為準。
陳恪候在集英殿外,看著九個同年進來出去,心說,看來我八成是第十,不禁有些小失落,旋即又暗罵自己太貪心……能中前十已是邀天之幸了,難道還想中狀元不成?
等到第九個曾鞏出來,禮部官員終于叫到了陳恪的名字。待把他送進去后,那官員又轉出來,對另外九人道:“走吧。”
“還有一個沒出來呢……”蘇軾小聲道。
“忘了么?不許聒噪。”禮部官員嚴厲的瞪他一眼,小聲道:“這是官家的意思,不用等他了。”
單獨留下陳恪作甚?眾人不禁浮想聯翩,莫非他才是真命狀元?
不到金榜傳臚,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前十名中的第幾名。
禮部官員領著進士們離開了。集英殿中,陳恪正在向官家行禮。
“你叫什么名字啊?”只見官家把玩著一支綠頭簽,八成就是寫他名字的那支,頭也不抬道。
陳恪心說這不廢話么?就算你得了健忘,難道還不認得我了?但嘴上還得老實答道:“學生叫陳恪,耳東陳,心各恪。”
“陳恪,知道自己考了第幾么?”
“不知道。”
“想知道么?”
“想。”
“狀元。”
“啊……”陳恪的心登時漏跳了半拍,誰說我不在乎?只是嘴上不在乎罷了……
“不信啊?”
“呃,回稟官家,朝廷有慣例,有官人不能中狀元的。”
“所以給你打到了第二。”趙禎緩緩抬起頭,眼里戲謔道:“高興么?”
“呃……”陳恪大腦有些當機道:“高興……”
“別高興太早。”誰知官家純粹尋他開心道:“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也是有可能的。”
陳恪寒毛直豎,想起了這位千古仁君的無情一面……那位大才子柳三變,不過是因為落地后一首牢騷詞,就被官家擋在進士門外,毀了一生。他連忙陪笑道:“不是說,本科不黜落么?”怎么說,你也是我姨夫,還能那么絕情。
“是啊,但凡事總有例外。”趙禎也笑道:“寡人記得,殿試條例中有明文,科舉期間犯法,或者被查出犯法者,非但不可取中,還要扭送法辦。”
“……”陳恪咽口吐沫道:“微臣可是清白的。”
“清白?”趙禎哂笑道:“臉皮可夠厚的,你過干多少不法的事兒,莫非要寡人一條條念出來?”
“微臣,確實是清白的。”陳恪心說,小樣吧,詐我呢?
“不止臉皮厚,還嘴硬。”趙禎看看胡言兌道:“念給他聽聽。”
“喏。”胡言兌便掀開手里的小本,出聲念道:“慶歷五年三月,于眉州青神縣橫灣村,持械刺傷大伯母侯氏,時年十歲……”
一聽這日期,陳恪當時就要吐血,十年前的事兒,竟也翻出來了,這皇帝老兒真把自己查到骨頭里去了。
“皇佑四年,伙同宋端平等人,襲擊禁軍,夜闖王府,綁架郡主,挾持王子……”
陳恪登時一頭白毛汗,心中瘋狂祈禱:‘乖乖隆地洞,千萬千萬別把我拐賣余靖老頭的茬兒查出來……’
萬幸、幸好、好在,下一條就直接跳到了去年:“嘉佑元年五月,在剿滅無憂洞后,引起了宗室趙宗楚、趙宗漢等人的瘋狂報復,懷疑私吞贓款十萬貫以上。”
“嘉佑二年二月,以假龍袍栽贓陷害宗室趙宗暉。”
待管念完,陳恪已經汗流浹背了,這絕度不是裝出來的……他原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的那些事兒,皇帝竟然了若指掌,冷冷道:“哪一條罪名,都能讓你萬劫不復!”
什么進士榜眼的,全都是浮云了,能把小命保住了,就阿彌陀佛了。
‘官場太黑暗,皇帝太陰險,不玩了,不玩了……’就在他魂魄出竅之時,便聽趙禎冷冷道:“陳恪,你可知罪!”
“微臣,微臣冤枉啊……”陳恪抹去滿臉的汗水,趕緊大聲道:“這些情報存在嚴重的歪曲、片面,不符合實際情況!”
“你倒說說,怎么片面了?”官家沉聲道。
“我小時候是刺傷過嬸娘,但那是她虐打我兩個弟弟在先,我以為他們被她打死了,一時沖昏頭腦,才用她的金釵戳了他一下。”陳恪連忙辯解道。
“不愧是才子啊。”趙禎看看胡言兌,笑道:“把刺,改成戳,嚴重程度馬上就降下來了。”
“嗯。”胡言兌點頭附和道:“老奴真長見識了。”
“你繼續。”趙禎示意陳恪道。
“至于皇佑四年那次,微臣父親因為調查嶺南文武貪腐窩案,慘遭陷害,身陷囹圄,命在旦夕。”陳恪道:“我冒萬死,去找當時的余文帥報信,卻被他扣押。因為擔心父親的安危,更擔心平叛大局,才鋌而走險,從他軟禁我的衙門里逃出來,誰想到北海郡王父女竟住在隔壁,這才誤打誤撞,碰到了郡主,但絕對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后來小王爺為了保護妹妹,答應以身為質,送我出城去找丁憂在家的歐陽公。官家看我們后來的關系,就知道當初絕對沒有暴力和傷害發生……”
“那無憂洞贓款的事呢?”
“這純屬是妄揣了。”陳恪激動道:“微臣擊殺了他們的大龍頭,他們自然就把懷疑的目標指向了我。但此事,開封府尹包龍圖已經嚴查過了,若是有事,以他鐵面無私的性格,哪能容我參加科舉?”(請,方便下次閱讀,咋咋)本站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