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經過了上次的打擊,趙允讓變得更加冷靜了。
只聽他淡淡道:“歐陽永叔,是孔夫子教出來的那種忠臣。”頓一下,還是忍不住道:“說白了,就是愚忠。這就是官家選擇他的原因。這種人當考官,總比那種見風使舵的強…”說著擺擺手道:“沒戲了,都散了吧。”
‘多子多孫多冤家,這句話,時常浮現在老王爺腦海中,如今他看到這么多兒子在眼前晃悠,心里就煩。
兒子們趕緊起身施禮,魚貫而出。走出父親的書房,趙宗暉剛要回自己的住處……,他的博藝軒被封了,如今只能住在王府里。不過比老十六還是好的,趙宗漢被發往延州看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卻被一人叫住道:“三哥,到我那里喝茶。”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老十三,趙宗暉呵呵一笑道:“榮幸之至。”心里卻冷笑道,這廝絕不會無事獻殷勤,用著你的時候,才會如此熱情。
回頭一看,除了十三,還有老四,他便知道,這又要談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兒了。
三人到了趙宗實書房,這位大宋最優秀宗室的書房,那叫個‘臭棋簍子下棋”除了書是書。除此之外,只有最簡單的桌椅家具,桌上擺的文房四寶,亦是最普通的貨色。
堂堂一個王子,搞得這么寒磣,未免裝得過分。這也是他不愿來這兒的原因……老弟,你也太入戲了吧?
坐下后,趙宗實拿出茶葉盒讓人沖茶,趙宗暉卻擺手道:“我喝不慣你的粗茶,還是讓人取我的小龍團來。”
“這就是小龍團。”趙宗實道:“去歲你給我的還放在這兒呢。”
“我說十三弟,你就不能對自己好點、兒?”趙宗暉忍了忍沒忍住道:“你就是吃點喝點,外人又不見。”
“十多年清苦日子,已經習慣成自然了。”趙宗實淡淡道:“你讓我錦衣玉食反而不習慣。”
“不愧是十三啊,我俗了。”趙宗暉服氣道:“說吧,找我來干啥?”
“問問,那件事你安排的怎么樣了。”趙宗實沉吟了一會兒,方道:“怎么到現在還沒動靜?”
“哪件事?”趙宗暉被問愣了,少頃才反應過來道:“你說那個姓陳的?”
“嗯。”趙宗實點點頭。一旁的趙宗輔輕聲道:“我是越發看清了他是趙宗績的主心骨,不論前仇舊恨,也不能讓他考上進士。”
“那是當人!”趙宗暉面現憤恨道:“這廝讓我們家人財兩失,早晚要他的狗命!焉能讓他加持這層護體神光?”
“原來你沒忘。”趙宗實輕嘆一聲道:“本以為你能早動手呢。如今主考官竟是他的老師,他這個進士怕是板上釘釘了。”
“釘上去我也給他撬下來。”趙宗暉冷哼一聲道:“不是我不想早動手,是老爹嚴令我不得再去招惹他又跟那些和咱們家有關系的官兒們打了招呼,不讓再給我們提供方便,這才讓他蹦跶到現在。”
“是啊,那廝說官不是官,又算士子中的風云人物,兩頭都不好弄他。”趙宗輔也嘆口氣道:“關鍵還在于,我們老爹嚇著了,竟連這么個小角色都不讓動。實在是矯枉過正了。”
“萬無一失的話,還是要動一動的。”趙宗實緩緩道他對陳恪的恨,大都來源于趙宗績……官家竟然聽了韓綺的餿主意,真在宮里開辦了一所宗學,但不是只挑幾個精英教,而是皇族的青年,都可以入學聽講。并許諾,只要學有所成,會放他們實缺。這讓被圈養的宗室們興奮不已紛紛給子弟們背上小書包,攆去上學堂。
趙宗實今年二十六歲,都好幾個孩子爹了,打心眼里不想去丟這個人,可是趙宗績那廝去了,他就不得不去。每天卯進酉出,專溜墻根走,唯恐碰上熟人問道:‘去上學啊小王茶”…,這種學,每上一天都是一種煎熬。尤其想到,本該非我莫屬的東西,現在卻要用這么惡心的方式去競爭,他就有種想殺人的沖動。
殺不了趙宗績只好拿他的走狗陳恪出氣。當然有大內侍衛保護,他連陳恪也殺不了不過若是能使其落榜,比殺了那廝還讓他高興。
“十三,你放心,我其實已經安排好了。”趙宗暉便壓低聲音,向他兩個弟弟交底……
“好簡單的計策”趙宗實不禁贊道:“但真是覷其弱點,致命一擊啊!”
“很準的一下,打中了他肯定完蛋。”連趙宗輔這種陰謀家都稱贊道:“三哥果然偶爾也能想出妙計。”
“去你的。”趙宗暉罵道:“我上次是沒重視他,才犯了錯誤,這次重視起來,自然不會再犯錯。”
“嗯。”趙宗實點點頭道:“三哥這次要雪恥了。”
“呵呵”趙宗輔笑笑,正色道:“關口是,那人可不可靠?萬一敗露了,會不會把你扯出來?”
“不會的。”趙宗暉搖頭道:“他弟弟原先是混鬼樊樓的,后來死在那一場,就對姓陳的恨之入骨了,這次能有機會報仇,他問都不問我是誰,不就是不想牽累我么?”頓一下道:“何況,就算查出來,也是他完蛋以后了,誰還在
意一個身敗名裂的家伙?”
“嗯。”趙宗實看看趙宗輔,見他頜首,便也點頭道:“好,就這么辦!”
那廂間,趙宗實兄弟正在密謀,這邊,歐陽修穿戴好官服,在大內侍衛的層層保護,或者說是監視下,急匆匆跟著胡言兌出門了。
對于此行的目地,雙方心照不宣,很快便到了內宮,來到垂拱殿的外殿,便見翰林學士王蛙、龍圖閣直學士梅摯、知制誥韓鋒、集賢殿修撰范鎮、國子監直講梅堯臣等五十幾名官員,已經被分別帶到這里了。
眾人見面后,只是略略行禮,并不多言。管朝眾人唱個喏道:“諸位稍候,咱家進去通稟一聲。”
少頃,官家召見,眾臣排班而入,只見大宋皇帝趙禎,穿著極正式的鋒紗袍,項戴方心曲領,頭帶通天冠。這身打扮,只有年節大朝時,官家才會穿。平時常朝,官家都是戴幟頭穿緋袍,跟大臣沒啥區別。
現在看來,果然還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莊重打扮的趙禎,少了幾分溫和之態,多了幾分帝王之氣,令人不敢造次。
待臣子們行禮后,便有宦官宣話圣旨。果然是關于今科的掄才大典。官家任命翰林學士承旨歐陽修權知貢舉:翰林學士王坯、龍圖閣直學士梅摯、知制誥韓棒、集賢殿修撰范鎮四人權同知貢舉。
圭副考之外,又命國子監直講梅堯臣等十六人為點檢試卷官。
命館閣校勘張洞、王獵充復考官。
命張師顏、劉坦、李昌言、孫固、崔臺符充諸科考試官。
命直集賢院祖無擇、集賢校理錢公輔考試知貢舉官親戚舉人。
又任命了刮印卷首官兩名:監貢院門官兩名:封彌官三名:以及若干相關方面官員二十七人。
又公布了省試鎖院、引試、放榜的具體日期。鎖院就在今天,十日后的正月十八引試,二月中旬初奏名放榜,召以太學為貢院。
任命與日期之外,又照例宣講了考官律條:第一,鎖院以防請托。考試官從受命之日起,到放榜之日止,一直鎖宿于貢院,以杜絕請托。
第二,別試以避親嫌,就是考官的親屬應當另設考場,由‘考試知貢舉官親戚舉人,考試。
還有各種考場紀律,林林總總,不一一細表。
待到主考官接旨后,官家又出言勉勵了眾考試官一番,道科考是國家的掄才大典,關乎著人才選拔、國家興旺和政治安定的大事。一定要公平取士,一定要立心為公,不能偏私云云。
老調重彈之后,眾官員退下,由大內侍衛直接護送至太學鎖院。主考官歐陽修,卻被官家單獨留了下來。
趙禎站起身,走到了歐陽修面前,再沒有例行公事的訓話,而是語重心長道:“古人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我把愛卿召回來三年,就是為了用在這一場上。”
“微臣定當公正無私,為國家公平取士!”歐陽修已經從成為主考官的榮耀中清醒過來,深深一躬道:“臣以祖先的名義發誓。”
”不必如此。“官家搖頭笑道:“你是天圣八年進士,那一年寡人才二十歲,風風雨雨這么多年,你歐陽永叔是個什么人,我還不清楚?”
歐陽修動容了,他能聽出,官家這次是要跟自己掏心窩子,遂愈加屏息凝神。
“整整二十八年了,你年過半百,我也快知天命了。”趙禎望著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的歐陽修,唏噓不已道:“永叔啊,我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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