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第九十三章 歐陽修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一品江山 | 三戒大師   作者:三戒大師  書名:一品江山  更新時間:2021-04-03
 
這條河是贛境內吉水河的源頭之一,因是逆流,船速很慢。

緩慢的航行途中,人們坐著無聊,便談天說地、閑聊消遣。其中的風云人物,是個搖著折扇、一臉傲氣的年輕書生,他自稱是江西第一才子,說是要去找歐陽修較量……這船上,倒有大半,是慕名去拜訪歐陽修,但敢說去較量的卻絕無僅有。

因為此時,歐陽修已是文壇盟主、天下最負盛名的學者,這書生敢去挑戰,想來定有兩把刷子,船上人便用敬佩的目光望著他。

這讓那書生得意非凡,他一邊指點江山,一邊囂張的翹著二郎腿,讓對面坐的買菜老漢,不得不緊緊縮著兩腿。

那時人們說到三國,講到了‘諸葛亮七擒七縱服孟獲,的段子。便聽這位書生大搖其頭道:“這孟獲如此野蠻,不服從王道的教化,孔明七次捉住七次釋放還是不服,想不到孟子后代,竟會有這樣性情暴戾難以馴服的人。”

眾人聞言,都掩嘴暗笑。他對面的老漢畝道:“原來孟獲是孟子的后代,那孔明是誰的后代?”

“這還用問,當然是孔子的后代了。”書生刷得打開折扇,上面寫著‘胡不留,三個大字,也不知是他的名字,還是志向。但見他一臉‘你真無知,的表倩道:“亞圣果然不如整圣,連后人也不如!”

“如此說來,且讓小老兒也伸伸腳。”刃老漢呵呵笑著,將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書生定不是頭次鬧這種笑話,見狀便知道,自己又露怯了,便合上折扇,打個哈哈道:“開個玩笑啦,你們可別當真。”說完居上還是掛不住,索性起身出艙,看到河邊有一株大樹,頓時詩興大發。為了找回場子,他念得很大聲:

“何邊一棵樹,兩朵大丫權。”

里面人都知道他是個草包,直想聽笑話,便都忍住笑,都等他的下闋。

誰知他卻拼命搜索枯腸也難以續上。這芽情況最憋人,不光作詩的憋,聽得也憋,終于有人好心替他接上道:

“春至苔為葉,冬來雪是花。”

那書生循聲一看,原來艙外有個素服中年人。那中年人身材瘦小,但雙目炯炯有神,年齡不算太老,卻已經兩鬢斑白。觀其青衣角棄的裝束,應是在居喪期,不合適艙里笑鬧的氣氛,才在外面坐著。書生不僅不感激,反倒有些惱火,心說你存心跟我作對還怎著?

正看見一群鴨子正撲入河中,嘎嘎歡叫。他便繼續高聲吟道:

“一群好鴨婆,一同跳下河。”

下面又卡殼了,中年人便接口吟道:

“白毛濤綠水,紅爪蕩清波。

見對方兩次壓到自己,書生頓時惱火,人說,我得為難他一下,便再次吟道:

“眾人同乘舟,去訪歐陽修。”

說完直盯著那男子,看他怎么對。便見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接吟道:

“修已知道你,你還不知羞。”好一會兒,書生才明白,原來這就是自要挑戰的歐陽修,頓時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方鉆下去。卻聽那歐陽修善意的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老夫年輕時,也是一般輕狂,回去安心讀幾年書,我們再來比過。”

“學生受教了…”書生面熱內慚,深肖施禮道。

“你便是歐陽公?”船上登時熱鬧起來,人們將歐陽修團團圍住,或是求字,或是請題詩,還有不少人,拿著自己的作品集,懇請歐陽公能幫著寫個序。

也不知他是閑著無聊,還是古道熱腸,竟來者不拒,全都應了。

得知那中年人便是歐陽修,陳恪幾個也激動起來,他們是來干啥的,不就是為了找這老先生幫忙么?雖然看起來還不算老。

但這時候圍著他的人多,幾人便不湊熱鬧,在一旁小聲說著話。宋端平不無擔心道:“你說,這位老先生作序這么多,會不會不值錢了呀。”

“有可能”,陳恪苦笑道:“字典的事先放一邊。”

許是這年代,見一位名人太不容易,何況是歐陽修這樣的大名人。一直到沙澳渡口,防恪幾個都沒插上話。

渡口很小,歐陽修下了船,朝眾人抱拳道:“服喪之人,便不招待諸位到家去了,萬望海涵。”

眾訪客纏了歐陽修一路,已是心滿意足,便依言與他作別,連船都沒下,等著的再返回縣城。

離開渡口,歐陽修便戴卜個草帽,提著竹杖往家老,后面還跟個背簍的小童。看上去,與周遭的水田農舍十分搭調,卻看不出多少文壇領袖的味道。

感到身后有人跟著,他站住腳,回過頭,對陳恪五人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當看見趙宗績時,他明顯輕咦了一聲道:“你們是從汴梁來的?”

“回歐陽公,只有我是從汴梁來的。”趙宗績恭恭敬敬唱個肥喏道:“我確實很像家父。”

“果然是你?”歐陽修皺眉道:“你不去荊湖南路了么,怎么跑來我這窮鄉僻壤。”

“是來向你求助的。”趙宗績看出歐陽修不悅,連忙解釋道:“是他們來找歐陽

公,我是給他們帶路的。”

“家去說吧。”歐陽修沉聲道。

歐陽修自幼失估、家境貧寒,這才留下了‘沙盤習字,的佳話。且他真正的家鄉,并非在廬陵,而是在顧州,這里不過是他的祖籍地罷了。所以當官之后,歐陽修也沒有再于此地置產,這次歸葬先批,才發現家里老宅早就坍塌,只好借住在祠堂中。

祠堂后院,矮桌上擺著切開的西瓜:散開的竹椅上,坐著陳恪幾個,都在屏息凝神,看著歐陽修。

歐陽修則在聚精會神,閱讀陳恪給他的材料。

這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看完之后,他又背著手,在院子里踱了半天圈子,才長長一嘆道:“你們出了好大個難題給我。”

聽了這話,陳恪幾個的心便往下沉,難道,連大宋的良心,也認為應該姑息么?

“難道歐陽公也認為,應當顧全大局?”陳恪聲音艱澀道,這狗日的人心,與后世有什么區別?

“什么大局?”便聽歐陽修反問道。

“平叛大局。”陳恪艱難道。

“當然要以平叛為重……。”歐陽修的話,讓所有人都聽到心碎聲,但他下一句,卻讓人們的心重塑了。只聽這位說了半輩子真話的醉翁道:“但是,憑嶺南爛透了的那幫人,只能是越平越亂!不信你們看著,近期就會有敗績傳來”,

“歐陽公的意思是?”陳恪等人精神一振。

“從將到兵,從文到武,全都換掉!”歐陽修嘆口氣道:“這么難辦的事情,你們說,我能不愁么?”

“……”青年們面面相覷、先是錯愕,旋即醒悟,大喜過望道:“這么說,歐陽公答應幫我們了?”

“某并非在幫你們。”歐陽修搖搖頭道:“這不過是為臣子的本分。”說著坐回竹椅上道:“但是老夫丁憂在家,沒有專奏之權,等我的秦章慢悠悠到了京城,弄不好嶺南已經不可收了。”

“歐陽公的意思是……”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歐陽修摸著大把的胡須,苦思道:“怎樣最才能穩妥。”

這種高層的事情,包括趙宗績在內,誰也沒法幫他出主意,只能勞他自己想。

好一會兒,歐陽修一拍大腿道:“有了!范文正公的公子,央我撰寫文正公的神道碑,我便以此名義,寫信給韓相公,請他雅正。”

“這樣能快么?”

“當然,你們不要小看范公的威名,和韓相公的威柄。”歐陽修意味深沉的笑道:“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歐陽公。”陳恪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輕嘆一聲道:“當初余文帥,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看來這十年里,余武溪想了很多。”歐陽修有些恍惚道:“其實有時候,雖然遭到厄運,但錯的人不一定是我們。”說完才回過神來,沉聲道:“如果我能低下頭,早就回去汴梁了。”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陳恪低頭道。

“無妨,人之常情。”歐陽修微笑道:“還有什么問題?”

“請問歐陽公。”陳恪低聲道:“我父親可能在獄中被害么?”

“你放心,在那些人沒找到那本賬冊前,是不會殺害你的父親的。”歐陽修搖搖頭,氣尤難平道:“朗朗乾坤、文明之國,竟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喪心病狂!余武溪指著這幫人平叛,真是腦袋灌漿了!”

“但愿如此……”陳恪的心放下不少。

“不嫌簡陋的話,你們先在這里住兩天吧。”歐陽修又望向陳恪幾個道:“相信不出幾日,就會有結果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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