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同志,貴村的事,我基本上已經了解了,關于趙莊和三號礦洞的糾紛,咱們暫且按下,畢竟死者為大,大壯同志英年早逝,家中又有遺孤,你看咱們是不是先把他的事兒給定下來,好讓生者安心,也好告慰死者,你看這樣可好?”
薛向來此,本就是主要為處理械斗死人之事,攤平了這件事,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就算趙莊和張春生等人再斗起來,只要不再死人,那就與他無關,即便再死人,想與他有關,還得看市委是否再厚著臉皮派他下來。
當然,薛老三決計不是息身避難之人,若真如此,他大可真依鐵進之計,躲進醫院裝病,豈不更簡單。
只不過,這會兒趙家人實在太吵吵了,再則,械斗案的另一當事人張春生不在此間,他便是有心調解糾紛,也是不能,暫時,唯有轉移趙老漢的注意力,平息眼前的紛亂。
薛向說得在理,趙老漢也沒辦法反駁,畢竟人家總是在為他趙家人理事。
“老趙同志,大壯死在亂械之下,你們可能辨出兇手?”薛向問出了關鍵問題。
誰成想趙老漢一揮手,“什么兇手不兇手的,都是干群仗,哪能沒個傷亡,干輸了,是咱趙家人沒本事,跟兇手有甚相干,薛領導可莫小瞧了咱趙莊。”
薛向目瞪口呆,他真不知道這地界的民風悍勇到如此程度,械斗跟兩軍對壘差不多了,這還是吳儂軟語的江南水鄉么?
“既然老趙同志寬宏大量,我就盡量幫大壯同志,多爭取些喪葬和家屬撫養費吧?”既不追兇,薛向的擔子就輕了大半。
哪知道趙老漢這會又是大手一揮,道:“薛領導。不瞞你說,姓張的早拿錢來砸過咱趙家人,整整一萬人民幣。可他指望用這一堆錢砸瞎咱趙家人的眼睛,這咱們能答應么,我當時怎么跟姓張的說的,今兒個就怎么跟你薛領導承諾。錢,咱們自然不會不要,一千塊就夠了。給大壯媳婦養娃子,至于姓張的說的什么給大壯家老人生養死葬的事兒,嘿嘿,咱趙家人還沒死絕呢,用不著他姓張的戴孝披麻,不過,咱話說了。就得說明白,這一千塊錢,是該他姓張的出的,至于拜祭祖墳的事兒,咱可沒應承他!”
趙老漢話音方落。竟有人搶在薛向前頭接茬了:“喲喲喲,又是老趙你吧,上次挨了一榔頭,這么快就好利索了,老張我佩服佩服,都說干千年,濕萬年,怏怏別別一百年,你老趙沒準兒還死我后頭哩……”
薛向循聲望去,但見大門處一個四十多歲的干癟中年,帶著兩個精壯漢子,大步而入,聽他自承,顯然就是方才陳隊長故事中的另一個主人翁張春生呢。
“有趣,有趣,前腳鄉里的趙老漢知道我來了,后腳山里的張春生也知道了,真是怕我閑得慌啊!”
薛老三一句沒腹誹完,場中陡然起了變故,趙老漢和張春生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老頭子身后的二三十青壯雖未帶家伙,這會兒也是人人咬牙,個個怒目,朝張春生涌去,而姓張的身后的那兩個精壯漢子顯然也不是普通人,兩步就掠過六七米,攔在了張春生身前。
“住手!”
薛老三大喝一聲,場中如起了霹靂,頓時,所有的動作皆停了下來,倒是那兩個精壯漢子捏住了兩個趙莊漢子的脖子,仍不松手。
薛老三上前一步,伸手各自在二人肩上拍了一掌,“松手,松手,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們胡鬧,當牢飯好吃是吧?”
張春生心中哂笑,原來也是個雛兒,自己的人是他使喚得動的么?還只當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真不知道大軍這伙兒人是怎么被這小子弄進去的,還得老子來替他出氣!
張春生正想落薛老三面子,誰成想他帶來的兩個精壯漢子,竟如接了圣旨一般,掐住脖子的大手,閃電般地就收了回來。
張春生驚詫極了,這倆人可是他特意從海狗哥那兒要來的,要不是提出要保衛秘洞,做好第一層警戒,張春生知道海狗哥是無論如何不會批下這倆人的,因為他可聽說這兩位原來是火狼龍頭武庫里的人物,此等人物他平時使喚都得好聲好氣,何曾見過這二人給過當官的面子。
張春生想不透,可那兩位精壯漢子是有苦自知,原本,薛向一掌拍來的時候,這二位膀子上還故意留了勁兒,打得正是讓這當官的出丑露乖的主意,哪知道真當那兩只白皙修長的手掌印在肩頭的時候,竟如燒得通紅的烙鐵印在膀子上一般,刺骨燒心般得劇痛,自然條件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倆精壯漢子挨了一下,咬著牙關強忍,才未露出痛苦的模樣,薛向眼睛看來,二人齊齊后退一步,滿臉驚駭地瞧著薛老三,再不敢妄動。
止住混亂,薛向立在當心,將兩撥人分開,做了番自我介紹后,便道:“你們兩家的事兒,我已經清楚了,市委派我前來勘察,顯然是對此案表示高度的重視,如今趙大壯身死,老趙同志代表趙莊不深究,只要求三號礦洞代表穗林礦業賠償一千元喪葬費,也算是同意私了了吧,不知春生同志,你意下如何?”
張春生瞧不出薛向的詭異,但小視之心盡去,當下道:“薛主任是市委領導,您有吩咐,我自當遵從,大壯同志之事,事后想來,我也深覺遺憾,其實,我已經向老趙表示過,愿意私下補償一萬元給趙家莊,只是老趙同志似乎積憤難消,不領我情!”
“姓張的,放你m的狗臭屁!”趙老漢立時就怒了,抽出腰間別的煙袋,在鞋幫子上敲得梆梆作響,“你少拿錢砸咱爺們兒,咱趙家人恩怨分明,大壯的事兒,只要你姓張的一千元,就此兩清,我們祭祖歸我們祭祖,你少給老子混為一談!”
張春生聳聳肩,不理趙老漢,沖薛向道:“薛主任,您也看見了,不是我姓張的不講理,是他趙家人根本就不給我講理的機會,誰碰上這樣的,也得急眼啊!”
趙老漢恨聲道:“少放屁,你姓張的真是好牙口,黑的能咧咧成白的,你強霸老子趙家人祖墳,不讓老子們祭奠先人,這是講理?若果這是講理,我只怕天下就沒不講理的呢!”
張春生道:“老趙,光天化日,堂堂縣公安局,你難道真要把那端不上桌面的事兒,在這兒曬出來,我是不怕丟人,左右是你老趙家的齷齪事兒!”
張春生這一手,真可謂打在趙老漢的七寸處,霎時令其語塞,確實,那事兒真掰扯開了,弄不好趙家人真得成為笑柄。
趙老漢氣得直抖,卻沒法兒還嘴,幾個趙家小輩剛喝罵出聲,卻被趙老漢一頓喝罵,各自訕訕低了腦袋。
就在張春生洋洋得意之際,薛向又開腔了:“你們兩家的事兒,我已經聽陳隊長詳細說過,春生同志,奇談怪論,可當不了真的喔!”
薛向一副擺明不信的腔調,張春生立時就急了眼:“薛主任,我敬您是市委領導,但您這年紀,恐怕有些事兒,還是沒經歷過,最好,呵呵,最好……”
薛向笑道:“不瞞諸位說,聽陳隊長說得確實恐怖,不過誰叫我是黨員呢,鄙人生平只信奉馬列,不信鬼神,而且膽子大得出奇,若真有妖異,我倒是樂意見上一見!”
薛向圖窮匕現,張春生徹底惱了:“薛主任,你當我是騙人?你或許懷疑陳隊長說謊,老趙在這兒,你問老趙,當天的事兒是真是假,老趙總沒必要幫著我這個敵人騙你吧,還有,你當老趙這次真得是去祭祖,他請了一堆假和尚,野道士,去山上做什么,我不說你恐怕也猜得到!有些事兒,你可以不信,可我們可沒有為了讓你相信,就冒偌大風險的必要。龍虎山的那位走時,可是囑咐過了,那地方堅決不能再次驚動,再次驚動之后,不光我必有血光之災,滿山生靈只怕都沒個好下場!”
說罷,張春生又沖趙老漢吼道:“姓趙的,你當我是為了我一個人,那晚的事兒,你可是親見,龍虎山的那位的本事,你恐怕從我那晚燒得東西,就能辨出一二,你說說他說的話,你能不當真么,再說,你請的那些是什么玩意兒,你自己心里沒數兒么?當真要讓你趙家人死絕,你才甘心?再說,龍虎山那位又不是說讓你們趙姓子弟一輩子不能祭祖,三年,只需三年,一千零八天,過了這個時間,你們趙家人愛怎么祭奠怎么祭奠,就是把山燒了,我們也管不著,但這三年時間,無論如何不行,不過,你放心,這三年,我把你趙家祖宗當我祖宗敬著,按照龍虎山那位傳下的交待,逢年過節,三牲三禽的上,保管屈不了你趙家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