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瑤的喝罵聲如平地一聲雷,炸得在芷萱院周圍旁觀的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息。隔壁婷瑤早就出來了,本來還在假模假樣的勸解,可清瑤始終不出面,她的話未免“越勸越亂”,“火上澆油”,以至于雪瑤失了理智,竟全然不顧身份的詛咒起來了——天打雷劈,就是恨到極處,也不能當著人的面說出來啊!
何況俞清瑤的父親,好歹是雪瑤的叔父,她父親的親弟弟。
要么說一脈相傳呢,雪瑤不僅跟錢氏長得像,性格也有八分相似,淺薄魯莽無知沖動。只是錢氏的機緣太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活到現在,做她的老封君。雪瑤有這種福氣嗎?
這時,芷萱院的大門開了。
李嬤嬤、胡嬤嬤居后,后面還跟著翡翠、瑪瑙、碧璽、琥珀、玻璃等丫鬟,分成兩排簇擁著中間的主人俞清瑤——所謂架勢,都是擺出來的。往日誰也不覺得俞清瑤有多高貴,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可這時候,連多看一眼都覺得不妥。圍觀的眾位仆人,都下意識的低下頭。
“你出來了?你還敢出來?”雪瑤的衣服亂了,釵環也斜斜墜著,可她抬起頭,憤恨的盯著俞清瑤的面孔,那目光,恨不得變成一把把小刀子,直接插進人的胸口!
“我不跟瘋子說話。”
“你說誰是瘋子?你說誰是!俞清瑤,今天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是不是你故意買通的這丫鬟的父母,攛掇我買你娘的嫁妝?故意在祖母的壽宴上讓我丟臉!你敢說一聲不是聽聽!你說啊,你有什么不敢說的!”
俞清瑤緩緩的撫了下袖口,面色平淡,“應該好好跟二伯母談談,女兒不管好,賺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將來她煩心的日子在后頭。”
“你拐彎罵我……”雪瑤張牙舞爪的就要沖上來。
俞清瑤半步不退,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退讓示弱——她退讓的還少嗎?雪瑤母女,乃至錢氏等人,可不懂得什么是寬容良善。看到你容忍,以為你好欺負,才更要多踩兩腳。
她抬著頭,眼神平靜的看兩個高大婆子架住發狂的雪瑤,而雪瑤亂打一氣,跟被捕撈離水的魚一樣死命掙扎,兩眼鼓鼓的突出,兩腮泛紅,衣衫扯破了也不理,唯一的念頭就是沖過來,把俞清瑤的臉抓花!
“賤人!賤人!禍害!你一家都是禍害!你娘不孝,對婆母不敬,這么多年不曾侍奉祖母一天!你父親更是災星,得罪了當朝親王,害得太爺爺只能告老還鄉,我爹、四叔他們都不能當官!俞家能容你活到今天夠寬大了,你還來算計我!早知道,就該掐死你!掐死你!”
罵著罵著,雪瑤忽然痛哭出聲!
天理不公!憑什么她俞雪瑤也是嫡出,父母的掌上明珠,長得如花似玉,卻被害得壞了聲名!如今人家提到她,都一副不屑的樣子?連她請平素玩的好的閨閣手帕交,都不肯來了!這是她的錯嗎?明明是俞清瑤設計陷害的!可罪魁禍首呢,害了全家名譽,還逍遙自在,準備去京城舅父家過她的富貴日子?憑什么啊!
想到這,雪瑤哭得天昏地暗,好不傷心!
哭到聲音沙啞,淚眼模糊的時候,忽然看到杜鵑攙扶著老太太錢氏,正往這邊走,
“老太太慢走,這里石子地兒不平……”
“祖母……”
一見靠山,雪瑤不知哪里涌出的大力,掙脫出來,撲到錢氏的身邊,“祖母,你可要為我做主啊!都是俞清瑤這個賤人,存心設計我!那個白玉觀音就是她故意買通瑪瑙的父母,也是她算計我在壽宴那天出丑的!祖母,你一定要替雪兒出這口惡氣啊!你答應過的,誰給雪兒找不自在,就是給您不自在……”
哭哭啼啼的,難得雪瑤還口齒伶俐的把話說清楚了,一個字都沒含糊。
錢氏見芷萱院早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家下人,額頭青筋冒了出來,“看什么看,都沒差使?一個個皮松了,想要挨打是不是!”罵得圍觀者慌不擇路的散了。
等到人去的差不多了,錢氏低頭看著雪瑤,那目光……跟平時和藹可親大不相同,陰郁的可以滴出水來。
“你看看你,成什么樣子,跟市井潑婦似地,哪里是俞家的女兒?我們俞家可養不出你這種蠢笨白癡!還不快快掩面退下去,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雪瑤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最疼愛她的祖母,怎么會罵她?她不信不信!“祖母……”
“我的話沒聽到是吧?”錢氏怒道,又罵二太太,“都是她,慣得不知天高地厚!還沒出閣就鬧得沒了名聲,將來找不到人家,看她怎么辦!你們都是死人吶,還不把你們姑娘帶走!丟人現眼的不夠嗎?”
可憐雪瑤,她哪里知道錢氏的為人本性?前世俞清瑤花了三年,無微不至、傾盡全力的奉養,難道沒一點感情?可錢氏照樣為了自己寶貝兒子的……庶出兒子,狠心出賣了俞清瑤,完全不顧她日后的生存。
雨桐哭喪著臉,扶著雪瑤站起來。雪瑤臉上仍掛著吃驚的表情,恍恍惚惚的。
“二姐姐且慢!”
“二姐姐剛剛說的話,請恕妹妹不能贊同!我爹的確是得罪了端王爺,可他也被貶到邊疆受苦了這么多年。跟老太爺告老還鄉有什么關系?難道我爹沒有得罪端王,老太爺就不會告老了嗎?還有二伯父、四叔,沒聽過科舉外的進士,想當官,可以,自己考啊!連秀才都不是,也怪別人?太爺爺勞苦功高,但朝廷的官職又不是太爺爺一言決定,想讓誰做誰就能做的,二姐姐以后這等話還是少說為妙。禍從口出,別人以為你不知體統事小,誤以為老太爺賣官鬻爵事大!”
“妹妹就要走了,最后告誡你一句,你自以為是俞家最珍貴的女兒,就不要給家里招禍!否則,你就是你口中的災星!禍害!”
李嬤嬤暗贊一聲,小小姐真是無師自通,盛怒之中仍保持冷靜,有條不紊的反駁別人的辱罵。看來關系復雜的京城生活,倒也不怕她會給侯府丟了臉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