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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青衣的小廝罵罵咧咧,誰讓他剛好坐在馬車的車轅上呢,那佛手好像長了眼睛,砸到馬車車廂上后一彈,直接彈到他腦門上――沖擊力一點也不弱啊!當場眼淚就飆出來,捂著受傷處,
“哪個吃了豹子膽?敢砸我們定國公府的馬車……”
見自家公子爺過來,他兩泡眼淚上涌,連忙跳下車轅,指著客來香告狀,“公子爺,樓上有人砸東西!嗚嗚,剛好砸到小的頭上。看,小的頭上都鼓了個大包。”一邊說,一邊呈上證據――佛手。
元少卿接過圓圓的佛手,這東西從二樓落下,力道不小啊!可他性情沉穩,祖父才加封太子太傅不久,不沉穩成嗎?朝堂上盯著元家的人多了去了!故意沉下臉,
“莫不是你與人爭榮夸耀,使壞斗氣吧?”
“小的怎么敢?公子爺您叮囑過多少次了,小的再蠢也知道出門在外不能給公子爺丟臉,不能給公子爺找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是伺候多年,元少卿心理信了七八分。他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不代表事情找到他頭上,他還面人般忍氣吞聲的!拿著佛手,就直接上了客來香!
與此同時,雅間內俞清瑤的“驚駭舉動”,令所有大吃一驚。
林昶震驚的嘴巴喔了起來,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尷尬、難堪,興趣反而更勝,眼中的華彩幾乎可以說是熠熠生輝了;沐薄言則是氣憤,這是干嘛?你生氣,在屋里砸東西,怎么砸都可以,干嘛要往外呢?至于麗君、麗姿姐妹,冷哼不止!
好一個知禮守禮的大家閨秀!做出這種舉動。簡直叫人笑掉大牙!真該讓舅父看看她的粗魯本性……
四個人正不知如何反應――是疾言厲色的教訓,還是好言勸告?門外已經傳來小二哥的聲音,“公子爺。這邊走!”
砰的一聲,門開了。
元少卿皺著眉,帶著一身的凌然貴氣迎面走來。轉過六扇落地花鳥屏風,見雅間里的都是熟人!訝異不得了。他原以為是誰看定國公府不順眼,故意找茬呢!
“表弟?瑤妹妹?你是威遠候家的……林世子?”
俞清瑤一顆心兒穩穩的落地。幸好她記得舅公家的獨門印記,幸好少卿表哥不似沐薄言不著調。今天,總算能躲過林昶的魔爪了!上前幾步,充滿感激的盈盈一禮,
“有勞表哥上來一趟!清瑤有一事相求。”
“呵呵,瑤妹妹有何事盡管提。為兄不說赴湯蹈火,能做到的絕無二話。”凌然的氣息一收,元少卿又恢復的翩翩公子模樣,溫潤的笑著。
那本《孝經》不是白送的,國公府里嫡出庶出兒孫多了,唯有一人得到祖父親手抄寫的《孝經》!如果自己在外居然不幫瑤妹妹,回頭祖父知曉了,只怕一頓好罵!拼著被御史參一本,他也會答應俞清瑤提出的任何要求。何況,這要求小到可憐――
“舅父生辰快到了。清瑤想為舅父選一樣禮物。表哥可否幫清瑤選購,然后送清瑤回府呢?”
元少卿多么心思通透的人,一眼掃過雅間內各人的表情,心中猜到三四分。面上恍若無覺。笑著,“固所愿也,不敢請耳。”一邊說,一邊側身讓著。
“俞清瑤!”
麗姿見俞清瑤抬腳就準備走,沉不住氣,大喝一聲。哦,撞了她,還做出丟東西那么沒規矩的事情,因為上來的是定國公府上的人,就一筆勾銷了?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元少卿一聽,立時一眼橫了過來!眼神犀利,刺得麗姿嚇了一跳!她強自鎮定,下意識的想辯白,“明明是她……”
麗君連忙扯扯妹妹的袖子――傻丫頭,還想告狀呢!也不看看,元少卿剛進來時是什么態度,見到俞清瑤后又什么態度,面色立刻換了,那聲“瑤妹妹”多么柔和?作為國公府的嫡出,元少卿連林昶的面子也不在乎的!
有人撐腰的感覺,真是不壞啊!
俞清瑤正準備走人,忽然感覺袖子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竟然是不著調的表哥,沐薄言。他可憐兮兮的壓低聲音,
“妹妹,好歹給我留些薄面。要是你這么跟元家表哥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俞清瑤聽了,幾乎想仰天大笑。你要我給你面子,那我的面子呢?
“哼,表哥,這話你也好意思!剛剛你幫著外人欺我的時候,怎么不想想!”
話一說完,無比冷靜的扯開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空留下沐薄言呆在原地,望著那道纖細而挺直的背影若有所失,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摘下面紗這種小小要求,怎么就惹怒俞清瑤了。
出了“客來香”,國公府的馬車是現成的。只是,元少卿作為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出門素來騎馬,哪里會坐在憋悶的馬車里呢?今天特意讓小廝特別喚小廝駕馬車出來,是因為――
“齊兄,這是舍妹。瑤妹妹,這位是齊國公世子,齊景暄。他的馬車壞了,所以借我的用用。”
元少卿三言兩語的介紹,沒說銅雀大姐距離齊國公府邸只有一炷香的路,為什么不讓小廝回去稟告齊景暄的府上,反而派人去自己府里。
俞清瑤站在裝飾華美的馬車上,有些進退維谷。上車吧,要跟陌生男子相處,不上車,難道回“客來香”,跟林昶等人在一塊?猶豫了片刻,終究對林昶的厭惡壓過所有,她選擇上車!
元少卿微微安心。景暄的性情為人,他絕對放心,但怕俞清瑤顧忌男女大妨,硬是不肯上去,那就麻煩了!說不得要請景暄下來,可他雙眼已盲,不能騎馬,怎么安置也成了問題。
俞清瑤是個對自己私人空間非常敏感的人。麗姿姐妹再怎么挑釁,畢竟熟識多年,而且都是女孩。在狹窄的車廂里相處不覺得怪異。而齊景暄……是個非常俊美的,成年男子!她還沒有跟陌生男子單獨相處過的經歷呢!原以為表哥元少卿也會上車,誰知他竟騎著馬。只吩咐車夫趕路,去鼓樓附近最有名的“福寶樓”去。
剛一坐穩。馬車竟然移動了!
俞清瑤緊張的抓緊狐貍皮子坐墊,心中疾呼――表哥,你不要害人啊!你要是也上車,我也不覺得尷尬緊張了,你不上來,叫我怎么辦!
她的別扭,什么也看不見的齊景暄似乎有所察覺。只見他微微低著頭。聲音輕柔,試探性的問了一聲,“俞姑娘?”
“……唔。”
不知為何,俞清瑤忽然很不安。對方的存在溫柔安靜,氣息也是清雅的,帶著一絲絲檀香的安寧意味,她為什么心神不定呢?思索了半天,想明白了――愧疚刑部和兵部官員上門時,她選擇把人家推出去,轉移視線。現在見到正主了。當然不安了!咬了咬唇,忍著懺愧,
“去年……”
“呵呵,若俞姑娘為去年的事情介懷。大可不必。十八尋我的時候,我便有所預料。”
景暄淡淡的說道,眼中一片平靜――他一出生就是齊國公世子,自幼見的權謀爭斗多了去了,哪會記掛區區小事?話音一轉,
“還沒謝過俞姑娘,答允我刊印令尊的詩集。”
“這個……應該是我感謝世子。刊印父親詩集,本該是我這個不孝女該做得事情。世子出錢出力幫我做了,怎敢厚顏接受世子的感激!”
齊景暄聽了,淡淡的笑了下,清淡的笑容仿佛四月里的春風,吹面不寒,使人心曠神怡。
“當初令尊將詩集交與我的時候,指明送與姑娘的。我不曾告訴一聲,就自作主張刊印了。姑娘不怪我就好。”
“不怪不怪。”
俞清瑤輕松了些,忽然想到眼前這位,在雙眼尚好的時候,親眼見過父親的啊!一想到遠在北疆的父親,她無法保持鎮定,聲音澀澀的問,“世子遠赴北疆,見到我父親。那我爹爹……”
“令尊的身體很好!”仿佛知道俞清瑤要問什么,景暄三言兩語的說了幾句,
“北疆苦寒,令尊每日必飲二兩燒刀子,酒量很是不錯。北疆軍的將領,自上而下都十分敬重他。我見到他的時間不長,曾經聽到他酒醉時叫你的名字……他非常思念你。”
“父親……”
俞清瑤眼眶泛紅了,忍著淚意,“父親對我們姐弟兩個有什么囑咐沒有?”
“呃……令尊只托我轉交詩集給你,還說讓你千萬珍重,務以他人為念。”
“沒別的?”
“嗯。”
雖然奇怪父親為何獨獨只傳話她一個人,但俞清瑤想想,可能她是女兒家,是弱者,容易受傷害的緣故?而母親有侯府人照顧,弟弟又是男孩子,胡打海摔的沒關系,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多謝世子告訴我家父的近況。”
俞家從來沒人知會她俞錦熙的消息,到了侯府,俞清瑤也不好求舅父派人萬里迢迢去北疆,只為她送一封信……送了又怎樣呢,俞錦熙又回不來!送一次信,光往返就需要半年時間,耗費銀錢無數,僅僅滿足她心底的一個愿望?
可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的愿望,也不是非得滿足不可。
誰會真正在意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備至呢?
沒有父母,從記事起就會看人眼色,忍受不公平待遇的俞清瑤,非常清醒的守著自己的位置。不能淘氣,不能頑皮,別人聰慧有人夸贊,她卻要努力不被人罵“你這么差,不配做你父母的女兒”。重生了,她比過去多了幾分遠見,但……還是改變不了現實的冰冷與殘酷。
到今日,才第一次從外人的口中,真真切切的知道,父親是在意她的。簡單的在心理勾勒出父親的形象。也許與父親真實容貌相去甚遠,但,可能是她心底最后的父親的印記了!
廣平二十九年,十一月。
還有半年了。
強忍著心中劇烈的情緒,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態,俞清瑤竭盡全力維持表面的平靜。骨子里她是個好勝不服輸的人,不然也不會在侯府敗落后,拼著性命去告御狀了。換了別人,興許早就認命,接受“為妾為奴”的命運,至少三餐可飽。
馬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不知過了多久,俞清瑤收拾好心情,低頭問,
“世子的眼睛……天下名醫這么多,不要放棄啊!九年年我母親也曾命懸一線,還不是被戚神醫妙手回春,救了性命。”
“我的眼睛是毒素所致,若能解毒,或許有重見光明的一天。若不能……唉!戚神醫是杏林高手,但他不并精于解毒。”
“哦。”
俞清瑤覺得自己說了一個笨話題――人家的外祖母可是長公主,天天讓太醫院的太醫來瞧病都成。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可見眼睛恢復的機會不多了!
“不過還是要多謝姑娘關心。”
“我……”
忽然,馬好像受了驚。外面傳來景昕蠻狠的聲音,“好個背主的奴才,我兄長的馬車壞了,你不早早來報,居然大搖大擺的坐在別人家的車上?我兄長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看我不活活剝了你的皮!”
說著話,就要過來掀開車簾。
真被掀了,那俞清瑤肯定要無地自容了。
因為馬車慣性一顛,俞清瑤沒防備,猛的往前一撲,剛好撲到齊景暄的懷里了。好在她反應不慢,急急用雙手頂著,沒真的整個身子擁抱人家。
景昕在外說話的時候,俞清瑤定住了,雙手正對景暄的胸部,一邊一個。那一刻,所有雜七雜八的思緒都沒了,只有手心傳來的感覺。咦,好結實的胸肌啊!看起來像個文文弱弱,原來根本不是干癟瘦弱的酸腐書生……
事后,俞清瑤不得不承認,不管她裝得多么得體端莊,畢竟是在市井之中熏陶過來的,什么婦德婦言,記在心理,其實早不當一回事了!享受過自由的人,怎么還覺得那層枷鎖是好的?只是受前世因“閨譽”問題影響太大,今生不得已牢牢約束自己。
一有契機,各種不甘、反抗就冒出頭了。
比如此刻,她第一反應不是“害羞”的收回手,而是猛的抬起頭,深深的看了齊景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