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看!”
默兒不忿的指著書房里的各處柜,還有明顯翻動過的書案。//78無彈窗更新快////俞清瑤默默不語,她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一草一紙都不能亂放,什么東西擱哪兒都是習慣。許氏到底是哪里來的信心,派個丫鬟過來動手動腳,以為她不會動疑心?
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啊!
俞清瑤在心中微微一嘆。
“姑娘,拿個主意吧!那邊舅夫人見天派來,明著送吃的用的穿的,背地里搞鬼!這樣下去,姑娘房里東西少了怎么辦?少了還好說,要是無端端多出來什么,又如何是好!”
俞清瑤環視一眼,見書房里翻動的都是明顯能藏東西的地方,輕聲道,“我自有道理。你且別外傳。”一邊說,一邊把擺在多寶格上堂堂正正擺放的木匣拿下來。
這個木匣普普通通,打開一看,是一封封書信。書信下,那火紅的鳳玉佩,不是好好的在里面嗎?至于那日從金陵書院穿回來的梅花篆夾衣,則被她高高懸掛在墻壁上,一抬頭就望見了
許氏做夢也想不到,她派來好幾個丫鬟來來回回,折騰這么久,原來千方百計想要的東西就被自己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俞清瑤也說不出來什么滋味,只能推想,大概,這些東西是真的跟許氏無緣吧!
不過,她不大喜歡自己的地盤天天被人搜查,沒奈何,只能想個法將計就計了。
元韻兒、元杏兒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又是出身國公府,整個金陵城說起來能讓她們正眼相看的大家閨秀不多,俞清瑤算一個,不是她本身出色,是拖了她生父是名揚天下的詩仙,又被定國公夫妻看中的原因。至于自身出眾的·無論才學品貌無可挑剔的,只有太史門第的溫家溫馨了。
這一日,元家姐妹應溫馨的約,歡歡喜喜的到了俞宅。三女加上俞清瑤·坐在一起談詩論畫,評論古今人物,說得好不快活。吃了不少茶點,又喝了香甜的果酒,元杏兒尋了個小丫頭領著去更衣。走到內院時,忽然看見后院一個小丫頭哭哭啼啼,哀求著說·
“不是我偷的!默兒姐姐,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皎皎,我素日里吩咐多少遍,姑娘的屋里不能離了人,你們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哼!這回丟了東西,你推我諉的,難不成是東西自己長了腿跑了?快快如實回話,只要把東西還過來·看在第一次犯,我便睜一眼閉一眼。”
元杏兒微微酒氣上涌,心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俞清瑤看著柔柔弱弱,下人也是心軟的。換了她房里的,要是敢偷東西,說什么也得重責!再趕出去才罷!又聽,那小丫頭哭得更厲害了,
“默兒姐姐,皎皎雖然不是聰明伶俐、討人喜歡的,可爹娘教過我做人道理,不是自己的,一針一線也不能拿。占人便宜這種事′皎皎不會做,又怎會偷姑娘房里的東西?姑娘那么心善,每天都有好吃的點心賞下。皎皎再不是人,也不會偷姑娘的東西!嗚嗚。”
咦,難道有內情?元杏兒聽了“皎皎”的話,又憑直覺覺得這個丫頭說得不是謊話。
“…···罷了!你別哭了。難道我不知道你的為人?否則·也不會特意把你調到姑娘院里,讓你負責看院門了。你且說說,到底有誰來過?動過姑娘的妝奩?”
“我……我說了,默兒姐姐別生氣。”
“嗯,你說吧!”
“是,是舅夫人身邊的鈴鐺姐姐。”
“什么?你這賤蹄,才說你老實,就滿嘴胡咧咧。舅夫人身邊的姐姐,可是出身國公府,跟在舅夫人身邊,什么好東西沒見過?能做這種順手牽羊的事情?你別為了逃脫責罰,故意胡亂攀咬吧!”
“皎皎敢對天發誓!前兒姑娘不是才罵了順娘,說她書房里的東西不能亂動嗎?皎皎偷偷看到,也是鈴鐺姐姐進去過!說不定就是她翻動了呢!”
“胡說!”
默兒大怒,左右開弓打了小丫頭兩下,“你快閉嘴!姑娘正宴請兩位表姑娘,要是傳出去,叫表姑娘怎么看我們姑娘?左右不過是一根金簪,姑娘要是知道我們為了這么點東西,叫嚷起來,壞了姐妹感情,肯定會重重責罰!罷罷罷,大不了晚上偷偷跟姑娘說,想來姑娘不會聲張。你給我把嘴巴閉緊了,任誰說都不要露出口風。日后鈴鐺姐姐再來,我親自過去奉陪。”
元杏兒聽到這里,還不怒氣上涌?
她是家中幼女,一直深受父母喜愛,豈能容得這種事情在她面前發生!
“大膽!你們兩個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兩個丫頭,一時嚇得懵了。
尤其是皎皎,簡直都呆傻了,“二表、表姑娘,你不是跟我們姑娘在前頭喝茶嗎?怎么、怎么到這里來了?”
“你管我怎么來的?快說,把剛剛怎么回事,統統說一遍!”
默兒哭喪著臉,“好姑娘,千萬別聲張。您鬧大了,奴婢跟皎皎就沒活路了。”一邊說,一邊流淚不止,“不過一只簪,我們姑娘不會在意的。”
元杏兒氣歪了臉,“我在意!”
“不是,我才不會在意!等等,我也不是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那根金簪,到底是不是我府里的人偷的!你們快說,到底有何證據!”
默兒見聞,默默把眼淚一擦,“既然二表姑娘問了,奴婢也不好阻攔。橫豎會遭我們姑娘責罵,只是,為了證明奴婢不是胡亂說話,只能……”
她把元杏兒直接帶到俞清瑤的閨房里。
元杏兒還是第一次來,見俞清瑤的房間清雅干凈,帷幔是青色的,靠窗的長桌上供了兩支羊脂白玉瓶,瓶里插了五枝粉梅花,落地是四連幅山青水墨屏風,拐過就瞧見架上各樣精致造型各異擺設。默兒似乎一心要“證明”自己,一邊說·一邊垂泣,
“二表姑娘請看。”
元杏兒有些疑惑,可仔細看看,才發現有輕微的移動。比如羊脂白玉瓶擺放的夠對稱。雖然只挪開了一丁點,但在姑娘房里打掃的丫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再比如,架上的的擺設,也有都被搬動了。
默兒一點也不避諱,直接當著元杏兒的面,把梳妝臺的各個抽屜、柜全部打開。俞清瑤的首飾,大半是得知母親沐天華,式樣是不如金陵流行的款式新穎,但都是赤金的,且打造精致,不是尋常工匠可比。哪一個丫鬟負責管理,怕是都不敢隨隨便便碰觸把?肯定要好好保養,精心呵護。
可……這里被翻動的痕跡就更明顯了!
默兒在把裝衣服的大柜、大箱打開衣裳一般都是折疊好擺放起來。冬季會動夏衫嗎?元杏兒一看,就怒了!俞清瑤房里的丫鬟,絕對不會蠢到翻動自家姑娘的夏衫以為里面藏著東西。只有外人、只有外人啊!
難道真是鈴鐺?
疑點太大,她又是眼里揉不進沙的,惱怒的命皎皎趕緊把自己親姐姐叫來。好好評一評理!
元韻兒不到一會兒就來了,俞清瑤“含怒”的瞪了一眼默兒,趕忙賠不是,說丫鬟不知好歹,冒犯了表姐,看在自己面上,不要放在心上。元韻兒雖然覺得,這可能是個圈套自己母親身邊的丫鬟,哪里會眼皮淺,平日里賞的東西哪里少了,怎么會到親戚家里偷東西?
何況,鈴鐺不知道自己跟妹妹到俞宅來做客嗎?會做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情?
心理不爽是一回事,可看著俞清瑤誠懇道歉總不能立馬翻臉吧?
她也想看看,俞清瑤到底想干什么!
元杏兒一心“洗刷冤屈”,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想了個法,把鈴鐺叫來。
幾廂對峙。
鈴鐺倒是想辯解來著,可俞清瑤故意設計的圈套,讓今早她來時,院里一個人都沒有。東西都翻動了,除了她,還能是誰?鈴鐺有主做主,哼哼的瞪了俞清瑤一眼,使眼色跟兩位小主人。
元杏兒蒼白著臉色,當場拔下自己的金簪,陪給俞清瑤。俞清瑤說什么也不肯收,好說歹說安撫了元杏兒。
兩姐妹臉色不好的回到家中。其中,元韻兒猜到可能是母親在找什么東西。但是,到底是什么東西,要用這種下作手段。
回去后,跟許氏吵鬧了一回。許氏暗恨,再也繃不住對俞清瑤的恨意,直接用母親的身份下令,禁制兩個女兒在跟俞清瑤來往——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元杏兒還罷了,就是臉上過不去。元韻兒卻想著,會不會是姑母跟母親達成了什么協議?不然,母親有什么好針對俞清瑤的?她偷偷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
可憐知府大人,每天忙衙門的大事都昏頭暈腦了,回到家還要面對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暗暗奇怪,別人家都是小姑跟媳婦不對付,明爭暗斗,怎么他家里反過來?
過了年,俞清瑤很不開心,因為好友阮星盈收到家書,宜春侯府很快要派人來接,她剛跟兩個表姐妹存了心結,又不能去金陵書院自討人厭,未來的日少了閨蜜估計會孤單單的。不想,四處游山玩水的詩仙,說的書籍大概收集完畢,自己要回京城了。
那還有什么說的,俞清瑤歡快的收拾包袱,決定跟阮星盈一起打道回京!
金陵這邊沒什么好說的,她將嫁妝妥善處置了,跟阮星盈曾經合伙開了幾間鋪面,都賣給盧卉了;一部分金銀,全部找了個妥善地方埋起來。
這是她日后以防不測的本錢。至于現在居住的宅院,兩年來也精心打理了,她不聲不響的買下,讓留到這里忠心家人看管,對外出租給求學士,想來靠近“太史門第”,會有不少讀書人愿意。
一路的說笑快活,自然不必提。
剛到京城,就聽到一個大消息——馬素靈金陵有名的馬家嫡出千金,才跟長公主一行人回京城不久,在二月的賽馬會不幸,跟人比賽賽馬墜馬而死。當場折斷了脖啊!隨行的大夫只探了下脈搏,就搖頭說“回天乏術”。
這是齊景暄第幾次結親失敗?
自從他的雙眼失明,地位簡直一落千丈。原本是長公主的外孫,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嫡,現在……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嫁女給他了——不知為何,馬素靈一死,有人把齊景暄跟“妨妻”“克妻”聯系起來把長公主氣個半死!可是越是派人查,這謠言穿得越廣泛。
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俞清瑤沒心情理會別人的婚事,因為她的劫難到了!
俞錦熙剛剛到了驛站,他的“準女婿”就來投拜帖了。自稱得到俞清瑤的庚貼,很榮幸能娶詩仙的女兒,今后會如何善待俞清瑤云云。
俞錦熙的反應很正常,當然在一般人眼里是極大的不正常。他掏掏耳朵,在儲鳳棲表明心跡的時候,翻了好幾個白眼毫無儀態,末了,才回了一句,“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晚輩儲鳳棲,是庚午科狀元。”
以才華而論,二十出頭,迎娶一個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綽綽有余了。沒見過多少戲文里,一旦中舉,有慧眼識才的宰相愿意把女兒下嫁嗎?可見新出爐的一甲人才,有多熱乎,稀罕人了!
儲鳳棲原本以為自己會受到熱情招待,再不濟,俞錦熙對自己不了解,可都交換了庚貼了哪有準丈人對準女婿翻著白眼,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樣啊?
忍了又忍,他才起身告辭,“晚輩來得唐突。改日再來拜訪。”
俞錦熙擺擺手,“去安慶侯府吧!”竟是推卸責任,直接推給了俞清瑤的娘舅了。
儲鳳棲摸不著頭腦,心想,這大約是不樂意把女兒嫁給自己?可自己又什么不好的?滿京城里,自己絕對是才貌雙全的女婿人選啊!他對自己有無窮自信,認為俞錦熙為女兒考慮,一定會答應的,并不擔心。
至于俞清瑤自己的心意·……下意識的忽略了。
也是,誰家嫁女兒,還問女兒自己愿不愿意呢。只要父母看上了,點頭了,有了父母之命,再來媒妁之言,婚事就板上釘釘。哪管女兒家自己想不想嫁!
報恩寺……距離不到五里的念慈庵。
沐天華就在這里帶發修行。雖然名義上是“出家”,可她擺脫了俞家婦的名頭,反倒比以前自由多了,可以自由出入,跟其他權貴人家交往。不到一年,以前的閨中友人,漸漸都恢復了往來。
俞清瑤坐車而來的時候,注意景色,竟然發現一條嶄新的車道開辟出來,而聽人說,這是特意為念慈庵修建,目的為何,還有什么不知道!
到了庵堂。前院與一般庵堂并無不同,且不談,進了后院。只見這里處處錦繡,雖然早春的鮮花并不多,可滿山種植了不畏風寒的梅花。沐天華穿著素衣的淄衣,梳著高髻,帶著木簪,含著溫婉笑意的在梅林中穿梭,手里一根拂塵,仿佛真的超脫塵世,寶相莊嚴,向她走來。
俞清瑤恍恍惚惚,還以為記憶跟三年前重合了。
沐天華看見女兒,非常開心,笑著拉著她的手,一直牽到了自己住的居室。此居室名叫“品梅居”,處處可見高雅匠心。有端王的財力支撐,可想而知低調的奢華能成什么樣。俞清瑤顧不得打量,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庚貼,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交了出去!
“母親,昨日女兒剛在驛站落腳,就聽見一個無知狂人進來,說是,說是······女兒的未婚夫·……此事誠可恨!想女兒在金陵書院學的是女德女容,怎會無端端冒出個未婚夫來?”
沐天華笑容僵了一下,便恢復了,輕描淡寫的說,
“瑤兒,你年紀不小了。今年就及笄了吧?可以定婚事了呢!”說罷,捂著嘴輕笑兩聲,“那個人母親見過一面,人品、才華沒的說。他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了,并沒娶妻,家中只有老母、弱弟,又是狀元清貴·前途無限,滿京城里打聽他婚配的人,不知有多少。
娘親也是為你考慮,這么好的人·錯過了太可惜。”
俞清瑤忍了又忍,
“雖然他……可是女兒對他一無所知。”
“娘親會害你嗎?這一年多,娘親方方面面打聽了,真的是極好、極好,就沒一處不妥帖的。不然,怎會輕易的把庚貼給了他?放心,娘親又不會害你!”
拍了拍俞清瑤的手·就談及其他,一會兒說起此處的風景極好,不亞于逍遙別墅。一會兒有說起跟各家夫人交往的情況,都是東家長、西家短的閨中事——換了其他時候,俞清瑤是有耐心收集各府邸中的情況,免得打交道時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可跟自己的終身大事相比,什么都是小事。
她簡直不明白了,沐天華為什么這么肯定·儲鳳棲就是她的良人?
她了解儲鳳棲幾分,又了解自己幾分?一無所知,就開始做媒?說著“娘會害你嗎”·實際上,不是在害人嗎?
俞清瑤忍耐到了極致,實在撐不住,又言,“那儲鳳棲······”
沐天華身邊同樣穿著淄衣的錦娘,不高興了,打斷到,“真人,這是新的陳皮茶。”
“哦,給瑤兒也來一杯。這陳皮的味道不錯·很開胃。瑤兒,你趕路時日久,不妨喝喝這茶。”
“可是……”
“咳、咳!”錦娘板著臉道,“恕方外人說句托大的,這話不該姑娘自己說。姑娘不是在金陵最好的書院學了兩年么,怎么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得?”
俞清瑤臉色煞白·袖里拳頭緊緊捏著。坐了不到一會兒,就提出告辭。沐天華極力挽留——她倒是很想看見女兒的,畢竟離別得很久了,可俞清瑤堅持,說路途遙遠,睬也不睬錦娘,便走了。
錦娘滿不在意,只是兩只眼睛不敢離開沐天華。
“夫人,姑娘的脾氣越見大了。”
“呵呵,小孩們,有點脾氣很正常。”沐天怡笑笑,伸開雙臂,嗅著早春的梅花清香,深深的一嘆,
“希望不要誤了端郎的事情。”
俞清瑤的婚事,怎么會跟端王扯上關系?
其實一查,就查到了,這幾年儲鳳棲幾乎就算是端王對公開的門人了!端王府的大門,儲鳳棲去過不知道多少次,京城里誰不知道,儲鳳棲是端王面前的紅人啊?
要犒賞忠心下屬,堅定下屬忠誠心,有很多種法。加官進爵是一種,賞賜金銀是一種,可不如聯姻來得更緊密。但儲鳳棲的家世,到底單薄了些,匹配端王的親生女兒,哪怕是庶出,也不夠資格。這個時候,俞清瑤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她不是端王的女兒,但眾所周知,她的母親跟端王親密無比,娶了她,等于半個端王的女兒呢。沐天華在端王心中有多重要,那娶了俞清瑤的人,將來在端王面前有多大面。
更妙的是,俞清瑤不是勛貴家的閨女,她姓俞,這個俞現在還代表著帝師一派,頗有名望。對于士林中,尤其是翰林院未娶的低品階官員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至于儲鳳棲自己,深刻明白自己的位置。他是緊緊巴著端王的大腿了,別說讓他娶俞清瑤,就是娶個下賤的婢女,也不得不同答應啊。更別說,他曾經見過俞清瑤的面容……
與沐天華有分相似啊!
可以預料,將來的俞清瑤,就是另一個沐天華。哪怕風姿稍減,可那股超然物外、傲然群芳的獨特,讓人印象深刻啊!世間可以令尋到如此美色嗎?
絕對沒有!
更別提,這樣的美色,帶來的還是端王的信任、倚重,還有外人的艷羨,以及,未來的光輝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