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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蓋朱輪馬車上,俞清瑤坐在下首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背脊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端莊秀麗的樣子跟剛剛簡直判若兩人。mhtxs.cc[棉花糖]
長公主瞥了一眼,哼了一聲,“你好大膽子!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翰林院大學士!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禮遇三分,你倒好,當街指著鼻子叫罵!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覺得不管你犯了什么錯,本宮都得為你兜著?張狂!”
最后一句,陰冷冷的。
俞清瑤面色不變,景暄不在的十個月,她隔三差五的去長公主府邸請安,要說這位外祖母的脾性氣性,也約莫掌握了三四成。不然,恐怕就得窘迫不安,誤會長公主是卸磨殺驢,攛掇她出頭擺脫麻煩后,再把她甩到一邊置之不理。
“祖母,清瑤今日所為是張狂了些,可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且不說那吳光熙‘受人敬重大學士’的身份,登高一呼,天下學子呼應,單純憑是七皇子的老師,就不能讓他占了先機!七皇子背后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有權勢炙手可熱的彭家,若他們被架上戰車,造勢起來,一起支持吳光熙的上疏,那我們就很被動了!‘百年大計’成了真,景暄怎么辦?他不能沒有祖母啊!”
果然,一提到景暄,長公主的面色緩和下來,“你還想著他?我當你胡作非為慣了,不把他放在心上呢!”
一語雙關,既數落了剛剛俞清瑤的“張狂”,又提及前幾日女扮男裝的“放肆”。
俞清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景暄是清瑤的夫君,景暄的心,便是清瑤的心。”都已經心心相印了,還怎么“放在心上”?
這是俞清瑤第一次明確的表明自己的心意,長公主一直以來最希望的就是景暄夫妻恩愛和美,聽了這話。面色又緩和了。只是不想俞清瑤以為可以繼續肆意妄為下去,沉著聲音,
“好心辦壞事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你出發點是好的,可當眾羞辱大學士。把人生生氣暈過去,你當旁邊的五城兵馬指揮是擺設?今日本宮在,若不在,你當你也能全身而退?等著看吧,那吳光熙當了十幾年的大學士,門人學生無數,等參奏你爹的奏折吧!”
提到這。俞清瑤信心十足,“我爹不會有事。倒霉的只有吳光熙自己!”
“呵呵?”長公主來了興趣,“你剛剛說你深思熟慮,跟祖母說說,你是如何‘深思’,如何‘熟慮’的?”
“是。清瑤……前幾日跟父親外出時見過東夷來的使者。據清瑤所看,使者們自視甚高,言談舉止。絲毫沒戰敗者的自覺,張口要歲禮,閉口要迎祖母回去。條件多多。可見東夷雖然偏安一隅,可卻從來沒臣服大周的心。”
“清瑤是弱質女流,見識短淺,可這些年見著皇帝陛下動用全國力量編撰《大典》,知道公爹這樣的出身寒門的將領身居高位,北疆、南疆,軍費年年增多,軍隊強大,文治武德,雙管齊下!陛下的心。可見一般,為的是青史留名!”
“而和親……自古需要和親換取和平的皇帝,能有幾個得到后人稱贊的?以陛下之雄才偉略,怎能容許這種污點!所以,清瑤大膽猜測,陛下之所以把東夷上疏的折子留中不發。不是答應東夷的什么條件,是看看朝中有多少‘異類’!”
發現異類做什么?當然是鏟除!
所以,倒霉的絕不是立場鮮明的俞清瑤、俞錦熙,而是自以為禮儀仁愛,高舉“兩國邦交”的妻子,企圖出賣皇帝胞姐晚年成就自己的吳光熙!
一番話,說得長公主眼中發光!她一把抓住俞清瑤的手,用盡力氣,胸口因太過激動而劇烈的起伏兩下,隨后才放松的往后一靠!又是欣慰,又是狂喜的大笑三聲。
很大膽的猜測!也是……很正確的猜測!
多少朝中大臣,見多識廣,可惜,都不及她孫媳婦的眼光遠大啊!那句“尸位素餐”“懦弱無能”,哪里罵錯了!罵得太對了!連閨閣之中的婦孺都不如,不是無能是什么!
她的景暄有福氣,能娶得這樣貌美、聰慧的妻子。妻賢夫禍少,原來還覺得俞清瑤年輕輕,需要好好教,現在看來,她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可以把景暄交給他媳婦了。
“好孩子,你讓天下男兒汗顏了。”
俞清瑤垂下頭,她只是占了前世的便利罷了!否則怎么能把后人對皇帝的評價活用活用?如今的皇帝看似對幾位皇子和他們身后的家族和善,屢次加封,其實早已磨刀霍霍,所有攔在屠刀前面的都將遭受毫不留情的收割。不管你是累世勛爵的國公府、侯府,還是權傾一時的丞相,該抄就抄,該殺就殺!這股“屠殺”的波瀾,直到三年后新帝嶄露頭角,成為朝廷上下唯一的選擇,才漸漸罷休。
之前,稍不留心都得被無辜牽連。
“唉,可今日鬧騰一場,可惜你的名聲……”
“祖母,清瑤有您老做依靠,有景暄的尊敬和喜愛,那賢名要來做什么?大不了日后人家知道我的‘跋扈囂張’,宴客不往我府里下帖子唄!清瑤還樂得輕松!省了禮錢!”
“呵呵,你這孩子!”
長公主搖搖頭,第一次把俞清瑤摟在懷里,輕輕拍她的手臂,語氣悠長的道,“放心、放心。”
第一個放心,指的是“你這樣孤心孤詣為我、為景暄著想,絕不辜負”。第二個放心,則指的是――皇帝要大開殺戒了!小小的東夷使者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接下來的驚濤駭浪,除了長公主能遮風避雨,還能指望誰?她這句放心,既是說給俞清瑤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無論怎樣,也要熬過那一天,親眼看見孫兒平平安安的,她才能閉眼走啊!
且說趙興遠是清貴的兩榜進士出身,交友廣闊,座師受辱,同年、同鄉之間無須拉攏,便紛紛怒氣沖沖,約定參奏……俞錦熙“養女不教”。可以想想,等明日早朝,怕是雪花般的奏折飛到皇帝陛下的御案上了。
端王自是不可能最后一個得到消息。他左右思考了一番,幕僚勸他“落井下石”――當然政治上不能這么說,只是借力打力罷了。不趁這個機會,將來對付文壇聞名的詩仙,很難啊!可深受端王敬重的焦贊焦老則否定此建議,認為這會給陛下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橫豎不乏參奏的,索性袖手旁觀。可進可退,留下余地。
于是端王不準門下的御使、官員一起上書。這使得深恨俞錦熙的狀元公儲鳳棲耿耿于懷!他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青澀書生,喜怒不形于色。焦老是他的老師,對他恩重如山,可他卻覺得,自己的“政見”越來越難跟老師“茍同”了。
礙于端王的諭令,不能直接上書,可處于憤恨――俞錦熙曾經罵他是癩蛤蟆,文思如泉涌,飛快的寫了三道奏章,給了自己的同窗好友,讓他們代替自己上書。心理恨恨的想,俞錦熙,官場瞬息萬變,別以為叫你一聲詩仙,就真成了神仙!就算是神仙,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飛得過這道坎!
端王身邊還有一類人,對俞錦熙不大關心,可是對王爺的情人沐天華十分上心。畢竟此事由俞清瑤引起,不告訴人家生母一聲怎么行?所以不到一個時辰,沐天華聽到三撥人訴說“金水街”的事情。
三人成虎,原本她是不信的,可第三個人過來,她不得不信了!心驚膽戰的對錦娘道,“怎么會……怎么會!”
這會子,她完全忘了俞清瑤新婚三日回門不曾去看她的“不孝”,只想著萬一陛下震怒,要殺俞清瑤的頭怎么辦?
“孽女啊!她是活脫脫生下來找我算賬的,前生一定欠了她太多,才怎么也還不清……”沐天華淚流不止。
可嘆京城明珠的眼淚攻勢,根本無人能阻擋,晶瑩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垂落靜謐出塵的美好面容上,閃爍的光芒純粹而無暇,叫人看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來給她,只要能換取她的笑顏。
錦娘不能抵抗,端王也不能。無奈之下,端王同意讓沐天華外出,只是不能進安樂候府――那樣目標太大,會被人發現。錦娘百般不情愿,可為了沐天華著想,只好陪著她去見惹是生非的俞清瑤。
主仆每次出門,看似輕車簡行,其實至少有五六十人跟著呢。這邊才出門,那邊安樂候府已經得到消息。看家的胡嬤嬤聽話沐天華不知怎么,堅持要見自家姑娘,著急不已,派小丫鬟去,怕說不清楚,只能換了衣裳,親自前去。等她到了長公主府,剛得到長公主的贊賞和全心認同俞清瑤呢,正與景暄一起承歡膝下呢,胡嬤嬤硬著頭皮,在俞清瑤的耳邊輕輕說了。
俞清瑤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
為什么,為什么她的親娘從來不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反而總是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