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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皓不是清瑤的親弟弟?怎么會,難道他是……”景暄遲疑著,若非面對的是至親祖母,他簡直覺得被戲弄了。長公主臉上掛著一絲奇特的笑容,
“不錯。他可是我那好弟弟的親生兒子,流著皇家血脈的皇家子嗣呢,人又生得聰慧,可惜,一輩子見不得光!”
提到那對無視禮法的奸、夫、淫、婦,長公主滿臉都是不屑。人誰沒年輕過,誰沒輕狂過,可再瘋狂的心,到了一定年齡就該收斂了。天下間就你們獨一無二,愛得真心纏綿,愛得海誓山盟、海枯石爛?真有本事,拋卻一切身份地位,遠走天涯啊!一把年紀了還不懂事,卿卿我我,以愛情名義,隨意傷害他人!丟不丟臉!
毫無疑問,長公主對最年幼的弟弟端王,很不以為然,覺得他是受寵太過,沒經過過皇帝登基時的云波詭譎,否則才不會癡癡念念一個女人,為此不惜傷害皇家的名聲。
但景暄思考的方向就完全不在端王身上,因為皇家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太多了,屢見不新。他想的是,岳父大人為什么要忍氣吞聲,甘心做個活王八,這完全不像是倨傲清高的詩仙為人作風。難道他對清瑤生母還抱著一絲情誼?可將心比心,喜歡的女人跟別人的男子……他是萬萬受不了這種羞辱,寧可拼了一死,也絕不接受!
到底為什么,岳父大人肯默認俞子皓的身世呢?
不僅是景暄猜測不出,很多人都猜測不出真正原因。
比如惠妃、端王等人,以為當初沐天華懷孕產子后,是帝師出面認下,所以俞錦熙不便反駁,長此已久,便無法再就此事說什么了――扯開來,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惹人恥笑。
再比如沐天恩、杜氏,則認為俞錦熙是看在老安慶侯再世的時候,對他太好了,幾乎當親生兒子看待。(WWW.mhtxs.cc好看的小說)因此,不好讓老侯爺蒙羞。
其實他們都想錯了。俞錦熙再知恩圖報也有自己的底線。老岳父蒙羞不蒙羞,跟他關系不大,是看沐天華的所作所為!難道沐天華是稚齡幼童,是對自己行為無法負責的殘障弱智人士?她不把親生父親的清譽,不把百年侯府的名聲當一回事,憑什么指望一個外姓人束手束腳的忍耐?
所以。俞錦熙愿意隱藏下俞子皓的身份,有著任何人也想不到的目的。
俞家老宅。
一路疾奔,到了驛站便換馬,風塵仆仆的俞家父子,帶著二十多名護衛,只用了五天,終于到了俞家老宅。剛下馬,就有家里老仆人上來。一把抱住俞錦熙,哭著叫“三少爺回來了,老太爺一直念叨你呢”。領著他進了大門。
此時的俞家,家里四房的人口差不多都到齊了,連出嫁的女兒婷瑤、雪瑤,都帶著各自的孩子過來,足足八十多口人,把院子擠得水泄不通。大人們靜默著,面色悲傷,孩子的無聊的探頭探腦的,偶爾有一兩句哭喊聲,都被奶娘捂住嘴巴。大聲兇惡的威嚇著,唬得所有小孩都安安靜靜的。
俞清瑤的前世中,俞家老宅早在廣平三十三年就被查抄了――皇帝還是念及師徒情分,所以在老爺子過世后才對俞家抄家,因此,老爺子本應該在三年前就撒手人寰。卻不知因為什么事情,熬到油盡燈枯,遲遲不肯咽下最最后一口氣。
俞錦熙多年沒有回家,可對俞家人什么稟性太了解了,知道這個二哥或許對垂危的老太爺有幾分真感情,但這會子,說的這些話,多半是動了疑心――以為老爺子要把多少私產留給他呢!若現在他立刻進了老爺子的屋子,怕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天地良心,他真沒打算接受俞青松的半分財產!
所以,他壓根不打算單獨見老太爺,下擺一撩,直挺挺跪下了,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祖父,錦熙回來了!您老人家放心,您一生的基業和理想,孫兒一定會幫您實現。您老人家放心吧!”
所有俞家的人都驚訝了起來,一雙雙夾雜著疑惑、猜忌、無知的眼睛關注著,俞錦熙并不在乎多少人的目光,仍是大聲叫喊著,把帝師的生平一一到來――
少時家貧,為讀書費盡心思,及至中了秀才,才勉強溫飽,得以成家。熬到四十,方一舉成名,進了翰林院。翰林院清苦,仍舊堅持不懈的讀書,充實自身……
這個過程可以一筆概括,也可以大書特書。求學期間的小故事,中舉后瞧不起的人都過來認錯道歉……在俞錦熙的口中,變成了比傳奇話本還要傳奇的過程。他的口才極好,在場的俞家人因是關系自家長輩,都認真傾聽著。某些很少親眼見到帝師的俞家后輩,還覺得很新鮮,暗暗的想,原來曾祖父年輕時候讀書那么辛苦。
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成為宰相,成為帝師。如果按部就班,年過四十方才進入翰林院的俞青松,大概一輩子也就留在這個清水衙門,管理著前朝、今朝的書籍,本本分分的到老、致仕。可天才分兩種,一是少年成才,其次便是大器晚成。俞青松明顯屬于后者,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后勁勃發,一無背景,二無靠山提攜,竟然憑著自己的努力,成為堂堂帝師!
這期間,單憑學問能行嗎?
還需要驚人的膽識,敏銳的目光,強大的手腕,以及某種……超出常人的東西。不然,隆正后期的官宦子弟、世家大族,多的是年少俊杰,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擁有最豐厚的背景,可他們怎么一一落馬了。
俞輕松最強大的,除了他慧眼如炬,選定了還是郡王的廣平,不離不棄,更因為,他是個有理想、有堅持的讀書人。他做宰相做帝師的時候,不似隆正前朝的宰相碌碌無為,尸位素餐,把宰相當成皇帝的應聲蟲,而是有自己的執政理念。他覺得,大周地廣物博,民心可用,為什么總是受北狄、東夷等外患打擊?武,有兵馬大元帥齊國公,文,他打算進行影響深遠的改革――鹽業!
“祖父,您曾經說過,鹽業不改,苦的是天下老百姓,發的是那些腦滿腸肥的鹽商,喂飽了貪贓枉法的祿蠹,吸的是大周的血!您一生的目標,就是改革鹽業,讓天下老百姓都吃得起鹽,再不受缺鹽的苦。”
“錦熙發誓,一定幫您實現。陛下當年是出于各方面考量的緣故,并非覺得您的想法錯誤,迫您離開京城也是為了保護。這些年,世家的勢力被削弱了很多,來之前,陛下還讓錦熙轉達一句話,當年他應允您的,一個字都沒忘記過。”
“鹽業之后,便是馬匹,均田法、青苗法……”
俞錦熙一一背誦著,當年帝師老人家書寫的萬言書――且不論其他,帝師為了大周的確嘔心瀝血,他的上書不似尋常書生士子,帶著明顯的呆氣,每一條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可以真正執行的。
這份萬言書,最后成為帝師不得不離開京城的原因。因為世家容不下,當時力量不夠強大的皇帝,也無從實施。
看著俞錦熙一句一哭,一字一啼血,俞子皓什么也不說,直接跪在后面,而其他在場的俞家人,也受到感召,都跪下了。
長房長孫的俞子軒,本該是跪在最先、最正中的位置,奈何被俞錦熙、俞子皓給占了,只能跪得稍微偏遠一些――他的心中沒有多少歡喜,而是充滿了恐懼。改革,古往今來,有多少改革者是有好下場的?怎么他是長房長孫,未來要繼承家業的,一點也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要怎么避免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啊?
而其他的俞家人則充滿了自豪。老爺子不愧是老爺子,為民請命,難怪是帝師!
俞錦熙終于背完了“萬言書”,含著眼淚,“祖父,您老人家放心。孫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這時,包括雪瑤那小心眼并貪財的母親,二夫人,都不再眼巴巴盯著老爺子的私財了。大家心理都跟明鏡似地,老爺子一走,將來撐梁柱的只有俞錦熙了,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多拿一點,將來有什么求到他頭上不好拒絕。
不久后,里屋的侍人出來傳話,讓俞錦熙進去。俞錦熙不肯,說自己風塵仆仆,衣衫不潔,不便進去,須得先更衣。太醫也出來,說老太爺的房間,須得保持絕對干凈,所有人進入都得沐浴更衣,免得一不小心,帶了病邪進去。
俞錦熙沐浴的時候,大約是太疲倦了,連續日夜奔馳,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在浴桶里就睡著了。等他清醒,已經是深夜了。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星辰的晚上。
曾經的帝師,老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俞青松笨重的呼吸著,每一次肺部的起伏,都帶著濃濃的雜音。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