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大步流星地上了樓,腳步輕盈而穩重。"混混
他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進了李雪燕的辦公室。
李雪燕看到他,立即起身來皺眉道,“遠征,郝建年突然要開黨政班子聯席會,事先也沒有先跟班子里其他領導通氣,這說不定……”
她壓低聲音輕輕道,“說不定是有備而來,來者不善——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淡然道,“正好,我也有個想法想要在會上說說。他召集會,正好。”
“遠征,你……”李雪燕欲言又止。
彭遠征凝視著李雪燕,他明白李雪燕的意思,是想問問他,對郝建年的“打壓”到底是采取什么樣的態度。是委曲求全、是暫時退讓還是直接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對此進行反擊。她只有明確彭遠征的態度,才能堅定自己的態度,從而與他共同進退!
彭遠征笑了笑,毅然道,“我來云水鎮是做事的,不是當一個擺設。我不想跟誰過不去,但如果誰非要跟我過不去,那么,我只有據理力爭,堅持到底!”
李雪燕聞言,俏臉當即有些漲紅。不過,不是羞澀、不是惶恐,而是微微的興奮!
她不希望彭遠征畏首畏尾,對郝建年的挑釁一味地躲避下去。彭遠征既然要“據理力爭”,足以證明,那個朝氣蓬勃、剛柔相濟的彭遠征,又回來了!
“我先回去準備一下。”彭遠征望著李雪燕突然笑道,“雪燕,我很感謝你的支持。但是,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你沒有必要站出來。我是鎮長,主持鎮政fu工作,這是法定的職責和義務,我的工作,該開展就會開展,不是誰想阻攔就能攔得住的。”
“不,我會跟你共進退!!”李雪燕倔強地搖了搖頭,“你不要說了,我什么都懂!其實,自打你來到鎮里的第一天開始,郝建年就對我失去了基本的信任。不管我站不站出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李雪燕的聲音雖然很輕柔,但卻異常的堅決。
她心里很清楚,目前彭遠征在鎮黨政班子里顯然是比較孤立的。能明確支持他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如果她再保持中立或者沉默,彭遠征就只能孤軍奮戰。李雪燕不愿意看到這種局面。
她是副書記兼副鎮長,是鎮里的第三把手,她明確跟彭遠征站在一起,縱然是郝建年也不得不慎重對待。而她的堅決態度,也終歸會影響到班子其他領導的態度。
彭遠征嘆了口氣,再也不說什么,扭頭出了李雪燕的辦公室。
李雪燕對他的“意思”他并非不知,但他對李雪燕卻只有好感而并無感覺,或許這種好感會在長期共同的工作中轉化為感情,但最起碼目前來說還遠遠談不上。此刻在彭遠征的心里,猶自蕩漾著初戀般的激情,只要一閑下來,馮倩茹那張高華而絕美的面孔,都會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這段日子以來,他除了每天晚上必然要同馮倩茹通一個電話之外,中間還趕回京城參加了馮倩茹的畢業典禮。兩人的感情與日俱增,雖然并沒有真正確立戀人關系,但心與心的距離逐漸在消弭靠近。
彭遠征回到辦公室,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頭緒,然后提筆在紙上寫了一段講話的提綱。他準備把自己改造擴建鎮中心商業街的想法在黨政班子聯席會上提出來,并爭取化為現實的舉措。他早就預料到,此舉肯定會得到郝建年的強烈反對——事實上,他感覺只要是自己提出的工作思路,郝建年就一定會反對。而只要郝建年一反對,班子其他成員的態度就可想而知了。
他不僅是鎮里的二把手,而且還是“新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無法跟主政云水鎮多年的郝建年相比。以郝建年在云水鎮的影響力而言,班子里的多數成員顯然會唯郝建年之命是從。
但他也是有備而來。要知道,這些日子,他可不僅僅是光在下面轉悠調研,其他該做的“工作”也都做了。調研,當然是為了了解情況,為開展工作奠定堅實的基礎,但反過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迷惑對手的手段。
這些日子,郝建年通過市里的關系查了查彭遠征的背景,知道他是家庭出身平平,還是單親,無依無靠無根無萍。之所以提拔得這么快,一方面是筆桿子強,名牌大學畢業生,適逢其會得到了市委領導的賞識,從而有了破格提拔;另一方面是運氣極好,成為市委書記東方巖和老干部之間博弈的道具。市里有小道消息說他來頭不小,跟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宋炳南有親戚關系,在郝建年看來純屬胡扯蛋。
宋炳南是京官下放到地方,而彭遠征則是土生土長的新安人,兩者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
在郝建年的心目中,彭遠征縱然是得到了市委領導的提攜,也終歸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無論如何,郝建年都想不到彭遠征做事如此老謀深算從容布置,早已在他不知不覺之間,就暗中布好了屬于自己能掌控到的棋局,撒下了一張大網。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彭遠征抓起電話淡然道,“哪位?我是彭遠征。”
電話那頭,黨政辦辦事員王新艷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彭鎮長,領導們都到齊了,在會議室,郝書記讓我通知您趕緊去開會!”
“我知道了,馬上就去。”彭遠征沉聲道,就扣了電話。
說完,他起身將自己的講話提綱夾在了筆記本里,然后夾起筆記本,拿著自己的不銹鋼水杯,就出了辦公室的門,慢慢向三樓的會議室走去。
推開會議室的門,只見郝建年一個人坐在主席臺上,而以李雪燕為首的班子成員則坐在臺下。
按照云水鎮一向的“規矩”,開這種擴大化的黨政班子聯席會,主席臺上一般坐兩個人,一個是鎮委書記,一個是鎮長,其他領導在下面。但自從嚴康被調離之后,郝建年在云水鎮一手遮天,加上又兼任了區委常委,更是自高自大,權欲沖天。開這種會議,都是他自己獨坐主席臺,居高臨下主持會議。
彭遠征掃了眾人一眼,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中,居然慢慢向主席臺上走去。
當他跨上主席臺的瞬間,郝建年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而臺下很多鎮領導,則目光閃爍地盯著彭遠征高大挺拔的身形,心里充滿著意外和震驚,而有些人則幸災樂禍,等待著郝建年的勃然爆發。
他竟然要直接挑戰郝建年的權威了,這……真的是想不到啊!
黨委委員、副鎮長褚亮嘴巴張開,卻又立即閉緊。他暗暗冷笑,掃了彭遠征一眼,又將略顯期待的目光投射在郝建年的身上。
郝建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著彭遠征,見他腳步沉穩,慢慢走到自己身邊,然后拉開一把椅子,隔著一個空位,坐在了自己的左側位置上。
彭遠征緩緩坐下,腰板挺直,目光沉凝。
臺下一片靜寂無聲。有人的嘴角冷笑,有人目光猶疑,也有人眼眸中閃爍著某種光亮。
李雪燕心里幽幽一嘆,她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也沒想到彭遠征竟然以這種激烈的方式,直接站在了郝建年的對立面上——看樣子是準備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她卻不知,彭遠征一方面是在以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在做給臺下的某些人看。面對郝建年這個強勢的區委常委兼鎮委書記,如果他的底氣不足、態度不夠堅定,“某些人”肯定會臨場打退堂鼓。這是必然的。
韋明喜望著彭遠征,則微微替他捏了把汗。郝建年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太清楚不過了。看上去平易近人,其實骨子里有一股狠辣,還有些剛愎自用。
“呵呵,來晚了,讓同志們久等了。”彭遠征淡然一笑,向臺下點點頭,又扭頭若無其事地望著郝建年,“郝書記,咱們開會?”
咳咳咳!
郝建年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良久,才陰沉著臉沉聲道,“好,咱們開會。同志們,今天召集大家開會,目的只有一個,總結上半年的工作,梳理下半年的工作思路,為完成全年工作任務目標,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
“上半年的工作,總體來說完成得還不錯。鎮上的企業經營效益都有所提升,從各企業的報表來看,今年咱們鎮里給區財政的貢獻度又會比往年同期提高35個百分點。這是了不起的成績。區委區政fu領導對此相當滿意,在前天的區委常委會上,區委主要領導對咱們鎮上的工作提出了表揚,鼓勵我們要再接再厲,更上層樓!”
“下面,由同志們各自就所分管的工作進行總結發言。”郝建年擺了擺手道,自顧拿起水杯來喝了一口水,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劇烈憤怒。
他幾乎忍不住要當場爆發,但終歸還是考慮到自己區委常委的身份,強自按捺下火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