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呵呵,歐陽處長,我知道,對于你們省里機關的領導們來說,我們一個鄉鎮的一條街道改造,真是算不了什么。但對于我們來說,這卻是一個很大很大的事情,涉及到鎮里百姓安居樂業和長遠發展。”
彭遠征笑著,斟酌了一下言辭道,“所以,還是想請歐陽處長給幫幫忙,費費心,幫我們指條明路。”
歐陽旭宏哈哈笑著,“彭鎮長,咱們不是外人,李書記和麗麗是姐妹,你們找到我,我還能不幫?”
“但是呢,我覺得吧,你們的項目其實也不是很大,為什么非要拿到省里的批文才動工呢?完全可以先建著,手續日后再補。實在不行,不補其實也沒有什么——省里這樣的項目多如牛毛,要是都一一審批,省里也審批不過來。”
歐陽旭宏話音一轉,輕輕試探道,“真要出了什么問題,那也包在我身上!”
彭遠征雖然面不改色,心里卻是暗道:等要真出了事,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按照常規,先建了也就先建了,但問題是彭遠征明知郝建年因此會借題發揮,他怎么可能冒著這種違規操作的風險,去做無用功。
兩個男人談起了正事,李雪燕和冷麗麗也就在一旁說起了女人家的悄悄話。只是李雪燕心中有事,時不時會豎起耳朵聽個究竟。
“歐陽處長,我們這個項目有些特殊,市區領導都在關注,如果手續不全,怕將來會有麻煩。我們本來是為群眾做好事,可一旦成了違規運作,那就得不償失了。”
彭遠征笑了笑,端起酒杯敬道,“我敬你一杯,歐陽處長。”
歐陽旭宏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沉吟著輕輕道,“這個事情本來不難辦,但現在有些難辦了。管這事的這人脾氣有些犟,他認準了的事情,別人很難說得進話去”
“我看你們也別跟他朝面了。不如這樣,你們先回去等等,我抽個時間過去,看看能不能找人想辦法抽出你們的材料給辦了。”
歐陽旭宏眉梢一挑,他知道彭遠征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讓彭遠征和李雪燕先別去找鄉鎮建設處的人了,先緩一緩。(氵昆氵昆)然后過幾天,他親自到建設廳去,找鄉鎮建設處的其他人(比如副處長)暗中把事情辦了,像這種小項目其實就是蓋個章下個批文,登記一下,沒有人會注意。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剛才打聽到管這事的鄉鎮建設處的處長下周就要出差去京城,副處級在家主持工作。這種小事,他過后也就忘了。
偷著辦了。
兩人心照不宣,相視微笑起來。
彭遠征向李雪燕使了一個眼色。李雪燕會心一笑,從包里掏出來五張新安市平安山旅游度假區的門票、三天的住宿票和用餐票,遞給了冷麗麗笑道,“麗麗,國慶節快到了,你們兩口子帶著孩子和老人,去我們那里的平安山玩幾天吧。秋高氣爽,爬爬山,吃吃山里的野味,放松放松。”
平安山旅游度假區是新安市東南部最大的風景名勝,有山有水,一到節假日,省內游客很多。而這個景區的門票、住宿票和餐票,也經常是市里有關部門和單位打發關系戶的最佳禮物。
這是在來省城之前,彭遠征專門找黃大龍通過關系渠道取得的。
冷麗麗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姐妹,跟我還這么見外?你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彭遠征在一旁笑著插話道,“冷科長,你跟雪燕同志是好朋友好姐妹,這是我和雪燕的一點小心意,你要是不收下,那才是讓我們不好意思。”
“就是,就是,麗麗,這也算是我們邀請你們去新安玩幾天,到時候,如果我有空,就給你們當導游!這個季節進山正好,帶著老人和孩子——到時候你們來市里,我派輛車把你們送進山去。”
李雪燕說著就把票硬塞入冷麗麗的手里。
其實冷麗麗有點心動了,如果是禮物,她還真不會收,因為憑她和李雪燕的關系,吃頓飯就足矣了,再收禮顯得生分。可這種旅游的事情,她想想也挺好,帶上老公、孩子和公公婆婆,出來散散心,多愜意!
冷麗麗暗暗瞥了自家丈夫一眼,見歐陽旭宏微笑不語,知道老公有十足的把握幫人家辦成事,也就笑著收了起來,“那好吧,姐妹,我可就收了啊。不過,到時候我們去了新安,你一定要好好陪我玩一天!”
“一定……一定!”李雪燕見冷麗麗收下,心情舒爽地笑了起來。
雖然項目審批的事兒被暫時擱置起來,但因為有歐陽旭宏的承諾,所以基本上也算是成了。有歐陽旭宏這個省領導秘書的親自操辦,只要再等個十天半月的,批文也就下來了。
當天下午,彭遠征和李雪燕從省城馬不停蹄地趕回市里,回到了鎮上。剛進門,就得到了一個讓令人不怎么舒服的消息:郝建年打回電話來,云水鎮考察團結束考察,將乘坐今晚的火車趕回新安,第二天上午返回鎮里。
李雪燕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扭頭望著彭遠征壓低聲音道,“他這是什么意思?不是還有十天的行程嗎?怎么突然半路上就要往回返!”
彭遠征淡淡一笑道,“回來就回來吧,沒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管他。”
李雪燕欲言又止。
彭遠征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卻是裝作沒有看見,扭頭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田鳴正在幫他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看到彭遠征就抬頭恭謹笑道,“領導,您回來了?省城這一趟還順利吧?”
“嗯,還行,比較順利。”彭遠征點了點頭。
田鳴將手里的文件碼得整整齊齊,放在了一旁的文件箱上。然后又望著彭遠征,站在他辦公桌前似乎有話要說,但又不敢說。
“你有事?”彭遠征掃了他一眼,徑自取過一份等待他簽字的文件,在文件上刷刷刷簽下“彭遠征”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領導,我聽說郝書記他們要回來了。”田鳴囁嚅道。
“是啊,郝書記他們明天上午就會回來,你——”彭遠征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田鳴在“惶恐”什么。他被彭遠征借調到黨政辦來工作,沒有經過郝建年的“批準”,郝建年回來,會不會一句話就直接將他打回“原形”?他心里著實沒有底。
“你安心工作,做好接新華同志班的思想準備。”彭遠征俯身看著報紙,淡然道。
田鳴眼前一亮,歡喜地點點頭,卻也不再說什么,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他跟彭遠征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直到這個領導說一不二,從不放空炮,彭遠征既然這樣說了,那肯定就是能保住他。
田鳴離開辦公室,將門替彭遠征關緊。
彭遠征猛然抬起頭來,凝視著房門,眸光中閃過一絲絕然和冷酷。
他心里明鏡兒似地,郝建年之所以改變主意,突然縮短行程返回鎮里,無非是因為他準備設立企業辦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得到這個消息郝建年再也按捺不住,因為他感覺如果自己再不趕緊回去“收拾殘局”,下一步,鎮里的局面他就控制不住了。
彭遠征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逼宮”姿態,將他逼到了懸崖邊上。
但彭遠征卻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根據鎮里實際情況,設立企業辦加強對企業的管理,同時增進企業間的協同聯動,純屬工作上的考量,沒有個人的一點私心。
以他的兩世閱歷和頭腦智慧,如果單純是為了奪權和架空郝建年,彭遠征絕不會以這種方式。他會“溫水煮青蛙”,會從容暗中布局,有的是手段慢慢將郝建年“烹”熟煮透。
不出手則已,出手則必勝。
可郝建年肯定不會這么想。彭遠征很清楚,郝建年這次倉促回來,恐怕會再次跟他爆發一場沖突——以郝建年現在的敏感心態,不管彭遠征做什么事,他都會強烈反彈堅決反對。
但彭遠征并不畏懼。他心態平靜而坦然,他想要做的事情,但求問心無愧。
當然,在某種意義上說,面對郝建年的打壓,他總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東西都不爭。不做、不爭,導致的結果是——他要么會淪為郝建年的傀儡,要么會被排擠走。
這種結局,彭遠征所不愿意看到、亦是不能接受的。
郝建年突然要趕回來的消息傳遍了鎮機關上下。很多鎮里留守的干部都意識到,一場暴風驟雨正在醞釀之中,很快就要來臨。而在這場暴風驟雨中,彭遠征和郝建年誰將是成為勝利者,將是未來一段日子里最大的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