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軍的話很含蓄,彭遠征知道這是蕭軍在給自己留面子。(更新速度最快盡在讀書閣)發生這樣的事情,鎮里肯定是要擔負一定程度的領導責任的。
“請市領導放心,我們一邊做安撫工作,一邊會啟動調查。盡快將根源查清,同時也對自身的工作進行反省和自查。”彭遠征咬了咬牙點頭應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回避不了,必須要面對現實。
秦鳳又道,“趕緊查清楚,盡快給區里和市里打一個報告上來。同時,剛才區局的李銘然跟我說,剛才有民警開了槍?傷著人沒有?”
彭遠征身后的李雪燕等人心頭一突。剛才的民警開槍行為,是絕對瞞不住的。所以,當時彭遠征就讓派出所的人自行上報區公安分局,把問題說清楚。
秦鳳的聲音很嚴肅也很憤怒。
“蕭市長,秦書記,派出所的民警在維持秩序的過程中,因為慌亂,不小心出現槍支走火,向天放了三槍。好在現場沒有傷著人。”
就是秦鳳不主動提起,彭遠征也會進行匯報。這種事情根本瞞不住,一旦遮遮掩掩,讓上面查下來,那沒有問題也成了問題,小問題也變成大問題。
彭遠征讓人把派出所的査英毅找了來,當面向秦鳳和蕭軍做了匯報。見事情已經解決,蕭軍也就沒有停留,帶著市里的工作組原路返回,向市委書記東方巖和市長周光力作匯報。
但秦鳳卻留了下來。
她裹緊自己的大衣慢慢沿著被凍得邦邦硬的土路向鎮里走去,區里的一干隨從領導,鎮里的一些干部,都緊隨其后。
彭遠征默然陪著秦鳳走著。
他緩緩抬頭來,見馮倩茹盈盈站在路邊,正神色復雜地望著自己,就苦笑一聲,向她揮揮手。回頭向李新華招了招手。
馮倩茹其實已經站在這里旁觀很久了。她在學校里聽說鎮里出了大事,擔心彭遠征,就跑了來。結果一看這場面,又眼睜睜地望著彭遠征焦頭爛額和“歇斯底里”的樣子。很是心疼。
此時此刻,她總算是明白,為什么之前彭遠征給她打電話都是在晚上八點以后,因為白天他根本就沒有多少閑暇時間考慮個人的私事。
她也想起了爺爺馮老的感慨:倩茹啊,不要小看一個鄉鎮長,吃喝拉撒睡哪個都要管,哪個環節疏忽了就會出問題……要做好一個鄉鎮非常不易!能做好一個鄉鎮長。就能做好一個縣長,能做好一個縣長,將來才能做好一個市長。
李新華跑過來,壓低聲音道,“領導。”
“新華,今天晚上鎮里肯定要加班,你幫我派輛車把倩茹送回市里。”
說完,彭遠征就又攆上了秦鳳。
馮倩茹的大衣款式非常時尚。在新安市難得一見。秦鳳先是無意中被馮倩茹的大衣款式所吸引,旋即又為她的絕世容顏和高華氣度而驚艷。
她眉梢一挑,心道這女子絕非鎮里人——
她眼角的余光發現彭遠征正在跟那女子“眉來眼去”。心頭一動,就又深深打量了馮倩茹一眼,心里訝然:難道是他的女朋友?
也不知道怎么地,她心里突然覺得一陣很不舒服。本來已經舒緩了心情,驟然又變得煩躁起來。她沒好氣地回頭瞥了彭遠征一眼淡淡道,“彭遠征,你抓緊走!回你們鎮里,我給你們幾個干部開個短會,你磨蹭什么?”
對于秦鳳的“沒好氣”,彭遠征聽了眉頭暗暗一皺。卻沒說什么,只是加快了腳步。
馮倩茹掃了那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身后有一群干部簇擁、舉止間顧盼生威的容貌嫵媚的秦鳳一眼,不由向李新華笑著小聲問道,“李主任,這位是什么領導啊,看起來派頭不小。”
“馮小姐。這是我們區的區委書記秦書記。”李新華小聲回答。
“區委書記?縣處級干部?”馮倩茹忍不住訝然一笑,卻是搖了搖頭沒說什么,只是她眉宇間的一絲“輕蔑”落入李新華這個有心人的眼里,李新華心眸子一亮。
在省部級干部林林總總、縣處級干部如同土雞瓦狗遍地走的京城地面上,對于出身頂尖豪門的馮倩茹來說,她真是沒有想到,下面一個縣處級干部居然這般“威風”——前呼后擁,像個女皇。
會議室。
秦鳳獨自一人坐在主席臺上,凝視著臺下的云水鎮干部,臉色微微有些凝重。
她揮了揮手淡淡道,“今天的事情,需要引起區、鎮兩級黨政班子的高度警惕。為什么會發生這種影響極其惡劣的堵路事件?我們自身需要反思和反省!”
“現在只能說是你們處理比較及時,措施比較得當,暫時把事件摁下去了。但會不會再反彈?我想大家下一步還是要繼續抓好工作。”
“秦書記,這是突發事件,與最近的紡織企業經營困境有關。今天擁堵國道的都是鎮里紡織企業的工人,他們聽信謠言,加上連續兩個月不發工資,就引起了恐慌情緒。我之前再給秦書記匯報的時候,也曾經提過這個事情。我們鎮里的紡織企業規模雖然不大,但30家企業,也有上萬人就業。如果這些企業破產關門,肯定會引發社會不穩定因素。”
彭遠征抬頭望著秦鳳,凝聲道。
“必須得承認,這是客觀因素。這是誘因。但是,主觀因素有沒有?你們對于企業的管理是不是到位了?你們的工作是不是做到家了?”秦鳳掃了彭遠征一眼,揮了揮手。
“好了,暫且不提這個成因。我先安排幾項工作。第一,安撫善后。我不管你們怎么做,采取什么手段,反正目的只有一個:今天這樣或者類似的事件,絕對不能再次發生。如果再發生第二次,對不起,你們現任的黨政領導班子,就地免職。絕不姑息;第二,深入調查。按照市委市政府領導的指示精神,這起惡件一定要深入調查,一查到底!我讓區委辦和區紀檢監察、區公安局配合你們的工作。”
“第三。落實責任。這件事負面影響很大,市里領導非常震怒。你們鎮里要向區里提出檢討,要承擔責任,要給人民群眾一個交代!而我,也要代表區委區政府向市委市政府作出檢討。”
秦鳳的話一出口,鎮里的領導班子成員都默然垂下頭去。
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數,這樣的事情肯定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的。而區里。相應的分管區領導,也要承擔領導責任。
按照慣例和官場規則,這種帶有不可抗性、非權力責任導致的“天災”事件,一般是由分管副職官員站出來。但郝建年走后,鎮里領導的工作并沒有進行明確分工,企業這一塊,有好幾個領導“攙和”著干,但有誰敢主動抻頭承擔責任?
雖然這種問責多是面子性的。不會真正免職查辦。但處分就是處分,誰愿意背上一個處分呢?哪怕是全區通報,也會丟人現眼影響年終的干部考核。
彭遠征掃了眾人一眼。心里暗暗冷笑。他正要站出來,卻見李雪燕搶先一步起身大聲道,“秦書記,我是黨委副書記、副鎮長,我分管鎮里的常務工作和企業工作,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我馬上向區委區政府提出書面檢討,請求處分!”
李雪燕這么一開口,褚亮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而賈亮和黃河則是微微有些慚愧,心道李雪燕這個女人真是很仗義的。
“不行!我是鎮長。我主持鎮里的工作。這起堵路事件雖然有其突發和不可抗的因素,但我也有責任。至于雪燕同志,最近正在休病假,基本上沒有參與鎮里工作。秦書記,我向區委區政府檢討,請領導處分。”彭遠征立即起身強烈反對。
李雪燕急了。回頭羞惱道,“你是鎮里主要領導,主持全面工作,如果時時處處發生問題都要你來承擔責任,你能承擔得起嗎?”
“我是分管領導,我不能回避自己的責任!”
李雪燕心道:我一個女人,仕途再走也走不了多遠,背個處分就背個處分;可你的前途遠大,履歷上不能抹上一點黑呀!
兩人居然為了“承擔責任”爭搶起來,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當然,轉念一想,眾人也就明白,李雪燕為什么會起“爭搶”了——施萍心里暗嘆:女人啊,真是天底下最傻的一種生物了!
秦鳳則目光閃爍地望著兩人,對于李雪燕的“仗義”她暗暗點頭,但彭遠征作為事實上的一把手,能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這在官場上也是比較罕見的。彭遠征這點,讓她刮目相看。
她倒是沒有想到別處去。
“好了,你們也不要爭了。這樣,彭遠征代表鎮黨委政府向區委作個書面檢討,至于區里怎么處置,等開過了常委會再說。”秦鳳霍然起身來擺了擺手又道,“散會!”
送走了秦鳳和區里的一些領導,李雪燕有些羞惱地沖著彭遠征低低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為這種事情承擔責任,要是有了處分,你的履歷上就會有黑點,你將來還怎么往上走?”
“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不能逃避。況且,我不能讓你一個女同志站出來替大家頂缸。”彭遠征苦笑一聲,“雪燕,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們處理得當、沒有釀成更大的后果,頂多是全區通報、書面檢討一下,沒什么。”
李雪燕搖了搖頭,“區里倒是無所謂,區里領導肯定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就怕市里會揪住不放。”
“市里揪住不放?”彭遠征默然。其實他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不管有沒有這種可能性,他都不會讓李雪燕給自己當“擋箭牌”。
他首先是一個男人,其次才是官員。他固然要考慮政績、考慮自己的政治利益,必要的時候還需要使些手段、玩些權謀,但斷然不能因此而失去作為一個男人的血性和擔當。
“對了,城建公司的事情搞定了。他們同意明天就過來跟鎮里談接手這個項目的事情,你有個心理準備。”李雪燕輕輕道。
彭遠征一喜,笑道,“雪燕,你熟悉對方,要不然你來負責跟他們談?”
彭遠征的話微微有些試探的味道。
此刻已經是晚上,鎮政府大院只有一盞照明燈,在這個初冬寒風呼嘯的夜晚里,燈光昏暗而清冷。兩個人慢慢行走在半明半暗的院中,上了辦公樓。
走了半截樓梯,李雪燕突然停下腳步幽幽道,“你希望我留下嗎?”
“希望。”
“可是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嗎?”
李雪燕凝視著彭遠征這張近在咫尺的剛毅面孔,發出幽幽的嘆息聲,“遠征,假如——只是假如,假如你我認識在前,你會喜歡上我嗎?”
昏暗的樓梯上,兩人幾乎面貼面身貼身,李雪燕急促而期待的呼吸聲,縱然是經過了寒風的稀釋,也帶給彭遠征相應的熱度。而她高聳的胸脯兒不住地起伏著,暴露出她此刻內心深處的某種悸動。
“回答我!”李雪燕扭頭轉身的瞬間,胸前的豐盈擦著彭遠征的胳膊一彈而過,她的眸光里閃動著幾乎要控制不住的情潮。
“我不知道。”彭遠征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撒謊。他知道李雪燕現在需要一個善意的可供她偽裝的謊言,可他卻不忍心讓她沉浸在謊言的幻夢中不可自拔。
“你是一個強盜,你偷走了我的心。你是一個屠夫,你殘忍到一個讓我無地自容的程度。”李雪燕緩緩閉上眼睛,兩顆晶瑩的淚花兒奪眶而出。
彭遠征一陣情懷激蕩,他猛然一把抱住李雪燕,緊緊地抱著。
寒風吹來,靜寂無聲,只能聽見兩顆心的律動。直到樓上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響,彭遠征才伏在她的耳邊輕輕道,“雪燕,對不起!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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