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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心平氣和地想想,老師們的要求并不高。教師也是人嘛,也需要養家糊口。教師的收入不高,就會影響家庭生活,家庭生活不穩定,又怎么能安心教學?”
“教師的工作很辛苦、很繁重。尤其是鄉鎮中學的老師,工作更是艱辛。我們要充分體諒教師同志們的難處和苦衷,要看到他們的實際困難!”
“當然,今天云水聯中老師集體罷課,做法非常極端,絕不可取,必須要提出嚴肅批評!但是,他們反映的事情,是一個現實問題,我們也必須要高度重視,認真加以解決!”
“我建議鎮里和區教育局再進一步研究討論一下,根據實際情況,看看究竟有沒有必要非要把云水聯中納入區屬直管?如果沒有必要,那就讓云水聯中保持現狀為好。”
彭遠征的話一出口,張瑩等三人眼圈一紅,望向彭遠征的眸子里忍不住都有些感動的淚光閃爍。
這個年月的教師是非常清貧的,盡管尊師重教的口號喊了很多年。因為待遇太低,從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中期的十年間,不知道有多少教師下海經商或者改行調到企業和事業單位工作。
一直到九十年代末,這種現狀才漸漸有了改變。2000年以后,國內大部分地區編制內的教師收入已經不低于公務員了。
張盛然和胡一席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堪。他們沒有想到,彭遠征作為區委常委領導,竟然“不顧大局”,公開站在了罷課教師的一邊——這不是立場有問題嗎?
本來在張盛然看來,這些老師無非就是起來鬧騰鬧騰,只要區里壓一壓、夾槍帶棒嚇唬嚇唬。這事兒也就擺平了。罷課?愿意干就繼續干。不愿意干就滾蛋!區里教師編制不多,不知道有多少民辦教師翹首企盼轉正入編的名額!也不知道有多少師范院校的學生,正在等待分配!
說實話。今天如果不是彭遠征在場,張盛然這些話就說出口來了。
一言以蔽之,區政府和區教育行政主管部門作出的重大決策和教育規劃。如果讓幾個老師鬧騰鬧騰就推倒重來,區里和教育公權力的權威何在?今后教育局還怎么管理下屬的中小學校?
“彭書記,這是區政府的決策,不能說否就否了吧?”張盛然猶豫了一下,還是當面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彭遠征眸光一沉,淡淡道,“我沒說要否了。我是說繼續做好調研,進一步討論、論證——簡而言之,確保學校的平穩發展和安定教學。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這所學校是鎮里管還是區里直管,都不是問題的關鍵。”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里。你們三個先回去。告訴老師們,安心教學。學校的更名和管理權變更問題。還需要鎮里和區教育部門進一步研究討論——請大家放心,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交代!”
彭遠征掃了張盛然一眼,揮揮手,示意讓張瑩三個人趕緊退了下去。
張盛然嘴角抽動著,卻是不敢再說什么。彭遠征不僅是區委常委,還是區直機關工委書記,分管區直機關的干部管理工作,得罪和觸怒了彭遠征,他沒什么好果子吃。
他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只能等蘇區長回來之后再說了。他一個區教育局局長,無論如何也扛不住彭遠征這個區委常委、區直機關工委書記的壓力。
“雪燕,你留下,代表鎮里和張局長好好談談,這不是一件小事——既然發現決策有考慮不周的地方,那就要及時調整,及時修正。”彭遠征說著,淡淡地瞥了張盛然一眼,然后起身向會議室外走去。
盡管張盛然心里再不滿,但還是畢恭畢敬地起身一路將彭遠征送出了門,直到彭遠征上車離開,才松了一口氣,轉頭望著李雪燕苦笑:“李鎮長,彭書記這不是助長這種歪風邪氣嘛!動不動就罷課威脅領導,這是什么作風?”
李雪燕微笑回了一句,“事出有因,好在也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學校教學秩序已經恢復。”
張盛然有些煩躁地跺了跺腳,沒有再說什么,徑自扭頭進了會議室。今天的事兒,他作為區教育局局長,必須要弄出一個“子丑寅卯”來,給區里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李雪燕望著張盛然有些臃腫肥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奇異的笑容來。包括她在內的鎮里很多干部,都對區教育局將云水聯中劃為區屬中學感到不滿,如今出了這種“岔子”攪黃了這件事,是最好不過了。
田鳴知道彭遠征要去區里向秦鳳匯報工作,就將車開得飛快,很快就拐出鎮里的街道,駛上了通往市區的大馬路。
彭遠征坐在車后面一直沒有吭聲,透過后視鏡,田鳴見他皺眉不語神色凝重的樣子,就屏住了呼吸,認真平穩地開車。
車開進了市區,彭遠征突然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來,輕輕道,“田鳴,今天學校的老師集體罷課,我看大有文章啊。”
田鳴嘿嘿一笑,卻是沒有敢接話茬。
彭遠征默然片刻,又笑著問道,“田鳴,今天帶頭的那個張瑩,嘴巴挺厲害的,我聽說她是水利站黃濤的媳婦兒??”
田鳴猶豫了一下,輕輕笑道,“領導,是黃濤的老婆吶。不過,黃濤就是出了名的妻管嚴,這人太老實,他老婆干的事兒應該與他無關。”
彭遠征哈哈一笑,“你這小子——跟我耍這些小心眼兒!”
彭遠征心里明鏡兒似地,但也沒再往下捅開這層窗戶紙。有些事兒心照不宣就可,一旦說破就沒有意思了。
他一開始對云水聯中劃歸區管持無所謂的態度,鎮管還是區管沒有關系,只要學校辦得好才是關鍵。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所學校劃歸區管的好處不大,但弊端卻顯而易見。由此,他也就改變了主意。
“鎮里老師的工資待遇比市區還要高,校舍蓋得比市屬中學還要漂亮,田鳴,這大概也算是我們云水鎮的一大特色了。也是我疏忽了這一點。要是早有考慮,我一定會提前跟區里交涉的。”彭遠征感慨道。
“領導,我說實話,云水聯中的升學率之所以這么高,在全區名列前茅,跟老師的收入高和教學辦公條件好很有關系的。可如果劃歸區里統籌,不出一年,教學質量和升學率就會一落千丈。”
彭遠征嗯了一聲,卻揮了揮手,“田鳴,你送我回家,不去區里了!”
田鳴一怔,也沒敢多問,開車繞過新安區的大轉盤,直奔新安機械廠的生活區。
彭遠征回到家吃了點東西、洗了個澡,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
起床洗漱準備出去吃點東西,然后讓田鳴過來接他上班。還沒出門,家里的電話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彭遠征猜測八成是區委辦沈玉蘭打來的電話,就不想接。
但奈何對方非常堅持,似是知道他一定守在電話旁邊似的,電話鈴聲一直堅持響著不停歇。
彭遠征有些不耐煩地抓起電話,沉聲道,“哪位?”
“彭書記,我是沈玉蘭啊。”沈玉蘭的聲音有些急促。
“哦,沈主任,找我有事?”
“彭書記,您在哪呢?說話方便不方便?”
“哦,我在家,剛起床,有事你說吧。”
彭遠征輕描淡寫、無動于衷的腔調傳進沈玉蘭耳朵,沈玉蘭在心里暗暗苦笑,心道:云水聯中老師集體罷課,反對和抗議劃歸區管,這區里已經議論紛紛、鬧成一鍋粥了,秦書記在辦公室等你來匯報工作,可你卻回家睡大覺!
“彭書記,秦書記和蘇區長讓你來區委一趟,在秦書記辦公室。”沈玉蘭壓低聲音道,“蘇區長昨天晚上回來,當天晚上就找上了秦書記,跟秦書記談了一個多小時。”
“哦。你跟秦書記和蘇區長說,我馬上過去。”彭遠征眉梢一挑,嘴角浮起一絲無奈,砰地一聲扣了電話。
為了這種小事,跟蘇羽寰再次對上,并非他之所愿。
可在蘇羽寰眼里,這卻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區政府決策得不到貫徹落實的大事!如果區里要收管一所鄉鎮中學都推進不下去,區政府的權威何在?
昨晚回到區里,得到張盛然的匯報,蘇羽寰勃然大怒。對于彭遠征跟云水聯中罷課教師“一個鼻孔出氣”的態度,他當著張盛然的面就拍了桌子。
彭遠征打車去了區委,走在走廊上,他就聽到從秦鳳辦公室里傳出來的蘇羽寰那陰沉有力的聲音:“秦書記,彭遠征這是什么態度?他作為區委常委,怎么能隨便表態、跟區里唱反調?”
“區里直管云水聯中,是區長辦公會上定下來的事情,已經行文并寫入了全年的教育計劃方案,怎么能說否就否?”
而秦鳳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和風細雨卻滴水不漏,“蘇區長,沒有這么嚴重吧?這所學校的情況特殊一些,當初有沒有考慮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