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驅車直奔市委。進了市委大院,在機關辦公樓前停下,等候著李銘然幾個人。不多時,李銘然、嚴華和郭偉全三個副縣長的車分別駛來。
三人見到彭遠征,都急匆匆簇擁過來。
李銘然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彭縣長,韓書記找我們來是……”
現在縣里因為哄搶事件小道消息頻出,三人雖然是縣領導,但至今也是搞不清楚市里高層的真正態度——究竟是雞毛撣子走走形式,還是尚方寶劍辣手無情?
誰也說不準。而這事兒,又比較敏感,彭遠征主動扛了下來,三人總不好再問彭遠征。
嚴華和郭偉全雖然沒有說什么,但眸光復雜已經說明了一切。
彭遠征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別太擔心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韓書記找我們開會,基本上是為了省電視臺的曝光問題。大家心里有個思想準備,我們進去再說!”
說完,彭遠征率先大步而入。
李銘然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緊隨其后。
敲開韓維的門,韓維抬頭掃了彭遠征等人一眼,沉著臉非常嚴肅道:“你們坐,今天找你們來,主要是傳達一下市委的指示精神。”
“這一次的哄搶和群體斗毆流血事件,性質非常惡劣,負面影響很大。如今雖然基本處理完畢,處理效果也還能說得過去,但經媒體曝光以后,引起了省里領導一定層面的關注。”
“本來,市委經過研究決定,不再處理哪一個人,讓遠征同志代表縣政府向市委市政府作一個書面檢討就了結此事。但現在,有上級新聞單位的介入。我們就不能不慎重。市委東方書記和市政府周市長,已經就此分別作出重要批示,我希望你們回去之后,立即按照市委市府主要領導的批示精神,進一步掃好尾,同時把處理結果上報市委。”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遠征同志,你酌情處置,有拿不準的地方立即向我匯報!好了。你們先回去——不要有什么思想負擔。工作該怎么干還怎么干……”
韓維擺了擺手,這就算是下了逐客令了。
李銘然三個人如釋重負,卸掉了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
回到縣府機關,彭遠征下了車大步流星向辦公樓走去。但在半路上,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向李銘然招了招手。“銘然同志,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李銘然嘴角一挑,隱隱猜出了幾分。
彭遠征繼續大步前行。在路過縣府辦門口的時候,喊了一聲:“王浩、霍光明!”
王浩和霍光明急匆匆從辦公室里沖出來,恭謹道:“彭縣長!”
“領導開會回來了……”
彭遠征揮揮手。“你們來握辦公室一趟,把督查室的王歡君也給我喊過來。”
彭遠征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王浩心頭咯噔一聲,他明顯從彭遠征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積壓已久的憤怒。
進了辦公室,彭遠征望著李銘然和王浩、霍光明及督查室的王歡君三人。沉聲道:“我來縣里工作有一段時間了,我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早就想專門談一談,但一直沒有機會。但我發現,這個問題已經嚴重到了一個不解決不行的程度了!”
“不管是大事小事,也不管是壞事好事,只要縣里出事,總有那么一小撮人,站著背后造謠生事,胡說八道!”
“小道消息滿天飛!就說最近吧,因為這次哄搶時間,有人說我彭遠征要被市里嚴懲,甚至要被免職查辦;還有人說縣府班子某某領導存在貪腐問題,即將被市紀委雙規,云云。簡直就是捕風捉影,滿口放炮!”
“這是一種什么行為?這是一種什么作風?所謂飽暖思淫欲,無事才生非!這意味著縣里機關上有很多人閑得慌,閑的蛋疼!”彭遠征越說越氣,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竟然爆了一句粗口,可見他這么久被壓下了多大的火氣。
李銘然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慢慢垂下頭去。
“我建議,縣府機關開展一場作風大整頓活動,銘然同志,你來牽頭,縣府辦和督查室聯合管理檢查,采取不定期抽查、每日不定時檢查的方式,無論是查到誰,無論是科員還是黨員干部,都一視同仁,一律先停職接受處理!”
“不能搞形式主義!這一次,要動真格的,如果不把這種歪風邪氣扭轉過來,我彭遠征引咎辭職!”
彭遠征這話一出口,李銘然的面色也肅然起來。而王浩幾個中層干部更是誠惶誠恐,垂下頭去。連這話都說了,說明彭遠征已經下定了決心,采取雷霆手段了。
“同時,搞一次機關干部下基層輪崗。縣府序列所有部門和科室,除現職一把手之外,包括副科級干部在內,都必須要分批次去鄉鎮和重點項目工程現場輪崗鍛煉!凡沒有經過輪崗鍛煉的干部,不允許擔任現職、不允許被提拔重用、不允許留在機關上!”
“你們先回去忙,抓緊時間搞起來,越快越好!”彭遠征緩緩坐了下去,眸光中閃過一絲堅決和凝重。
當天下午,縣里要搞作風整頓的消息就傳了出來,但一開始,沒有幾個人當回事兒放在心上——因為之前這種整風運動做過很多次,無非是轟轟烈烈一陣風,過去就過去了,也不會有什么效果。
但到了第二天下午,就有不少人坐不住了。因為縣府辦和督查室動起了真格的,閃電般出手毫不留情。
上午,政研室副科長王萍被檢查組抓了一個現行——上班時間織毛衣。事情不大,但卻被作為第一個反面典型報了上去。到了下午,縣建委副主任靳永年中午喝酒,下午一直躺在沙發上睡大覺。檢查組到了,他還酣睡不起,是為第二個典型。
下午下班的時候,機關干部們都意外地發現,對于王萍和靳永年的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上面還有分管副縣長李銘然的簽字。
王萍被停職,待崗三個月以觀后效;靳永年被就地停職接受審查,同時縣府向縣委提出建議,免除靳永年的所有黨內外職務。
如此,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機關上下頓時“沸騰”了。
而與此同時,市里對這次哄搶事件的問責處理結果也出來了——
原本被就地免職的當地鄉鎮的書記、鎮長被行政撤職,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屬地派出所所長被撤職,縣公安局局長謝輝給予黨內警告處分;縣安監局、縣建委分管領導被調離原崗位。
同時,彭遠征代表鄰縣人民政府向市委市政府作出書面檢討。而市建委黨委也作出決定,給予新安市煤氣總公司分管副總經理耿大年黨內警告處分。
第三天上午,被處理的王萍和靳永年找上了分管副縣長李銘然。靳永年還好一些,還能勉強保持平靜,王萍這個娘們卻是氣沖沖地按捺不住,先是哭哭咧咧,后面又發起了瘋。
“你嚷嚷什么?你還有理了?縣里三令五申要搞作風整頓,不允許上班時間干工作以外的事情,你呢?你被督察組抓了現行,還有臉在我這里唧唧歪歪!”李銘然怒斥道。
王萍也豁出去了,嚷嚷道:“李縣長,您這話我可不愛聽!我不就是織毛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這是多大的屁事?還因此讓我停職待崗,這不是欺負人嗎?”
“憑什么這么對我?!機關上有多少人在閑著?何止我一個?憑什么就拿我開刀,覺得老娘好欺負嗎?”
王萍臉紅脖子粗,沖著李銘然咋咋呼呼。
李銘然勃然大怒,猛然一拍桌案大聲道:“別人怎么樣,我沒有看到!但是你怎么樣,是督察組的同志們當場抓住的!我告訴你王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更不是誰跟你過不去,而是你不長眼,撞在了槍口上!這是縣府黨組集體做出的決定!”
李銘然霍然扭頭望著靳永年,冷冷道:“靳永年,你的問題就更嚴重了。這是組織決定,你要想清楚對抗組織的嚴重后果!”
靳永年嘴角一挑,心里縱有憤怒,卻又不敢再說什么了。他已經看出李銘然的態度非常堅決,這意味著此事背后是彭縣長在主導推動——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吧。
但王萍已經豁出去了,冷笑著呸了一聲,“老娘今天還就不服氣了,憑什么呀?大不了我這個副科長不干了,這碗飯不吃了,但我也得弄一個說法!”
“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整天吃吃喝喝可以,老娘織個毛衣就不行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李銘然咬了咬牙,剛要拍桌子,彭遠征突然推門而入,凝望著王萍淡淡道:“你真要我給你一個說法?!”
王萍有些不敢正視彭遠征凌厲的眼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強辯道:“彭縣長,我就是不服氣,我就是織毛衣了,咋了?這機關上多少人在閑著?你要處理,就都處理!光處理我一個,我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