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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顧主任你忙,我就先告退了。我還要去市委,給韓書記匯報一下工作。”彭遠征起身告辭。
他的話本是隨口一說,但聽進極度敏感的顧凱銘耳中,卻成了一種“隔山打牛”。顧凱銘雖然面帶微笑一路將彭遠征送出門來,心里卻在冷笑:怎么,想拿韓維來壓我?老子怕個球?!
韓維雖然是市委副書記,但在市里分管黨群,固然在市委常委班子里排名第三,卻并非建委的分管領導。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韓維這個市委副書記對于顧凱銘這種市直實權部門一把手而言,震懾力其實不足的。
而他底氣之所以這么足,還與最近市府班子領導的工作分工調整有關。就在前幾天,市長周錫舜召開市長辦公會,調整了市長與副市長的工作分工。經濟工作本來是歸常務副市長孟強分管,但周錫舜卻是一把抓了過來,親自靠上。而因為改革開放本身就是大刀闊斧推進城市化進程的過程,城建系統與全市整體經濟工作息息相關,所以建委和經貿委在事實上成為市長親自分管的職能部門,雖然還掛靠在常務副市長孟強的名下。
這兩天,顧凱銘已經直接向周錫舜匯報開了工作,而孟強則默許了。
有些敏感的人已經察覺到,顧凱銘正在拼命地向周錫舜靠攏,而周錫舜也給予了一定的回應。畢竟,周錫舜來市里任職,根基淺薄。必須要打造屬于自己的心腹班底,包括顧凱銘在內的一些市里的縣處級實權干部,正在他的考慮和考察范疇之中。
對于顧凱銘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彭遠征自己開車返回縣里,進了辦公室,馬上就把郭偉全喊了過來。
“老郭,我剛從市建委回來。跟顧凱銘面對面談了一次。”彭遠征笑了笑。
郭偉全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怎么樣?顧凱銘怎么說?”
“顧凱銘同意給我們開開綠燈,算是支持我們貧困縣的經濟發展。當然,人家的話是這么說。咱們也不能在家里干等著——這樣,老郭,你常往建委那邊跑一跑、催一催。咱們的目標只有一個,盡快完成手續,進入實質性的運作。”
“同時,招商引資先做起來吧,讓經貿委去市里和省里招商……”彭遠征揮了揮手。
郭偉全遲疑了一下,笑道:“彭縣長,招商的事情是不是先緩一緩?萬一手續一時半會跑不下來,我們……”
“怎么,老郭,我聽著你似乎信心不足嘛。呵呵,不要擔心,我們的項目符合政策要求,不可能半路流產的。我明天準備去向市領導做一次專題匯報,爭取市領導的支持。”
“這兩個項目。不但要做,而且還要做好!”
彭遠征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郭偉全不敢再說什么,點點頭答應下來。
下午,易國慶的母親云秀突然來了縣里。要見彭遠征。但彭遠征沒有在辦公室,而是在小商品城建設的工地上。
云秀在智靈的陪同下去了工地,在機器聲轟鳴非常繁忙的建設現場,在人來人往的施工隊伍中,發現了戴著黃色安全帽正與一群工人站在一起的彭遠征。
云秀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馮家這個極高貴的三代嫡長孫竟然穿著一身臟兮兮的工作服,似乎在親自參與施工。其實彭遠征倒也不至于操刀上陣當起建筑工人,只是他定期在工地上轉悠,與施工方面的人也熟悉了,偶爾興起也下去搭把手。
久而久之,項目部的管理者和工人們也默認了這個幾乎天天跑來檢查施工進度、工程質量并再三強調施工安全的彭縣長的存在。
彭遠征戴著安全帽跑了過來,在工地邊緣見到了云秀,也同樣有些意外。
“云阿姨?您怎么來了?”彭遠征笑著搓了搓手上的水泥粉末,“這里是工地,也沒地方請阿姨坐了。”
云秀望著彭遠征苦笑起來:“遠征啊,你好歹也是個縣長,怎么還跑到工地上親自干活來了?看看你這身打扮,太不像樣了。”
“呵呵,我經常來工地,看看施工進度。”彭遠征不愿意在這種話題上跟云秀閑扯,直接就開門見山了,“您找我有事?”
“遠征啊,阿姨求你件事你看成不成?”云秀嘆了口氣道:“國慶和竇曉蘭的婚事,我跟他爸爸也商量過來,既然這孩子堅持,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當惡人。現在是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
彭遠征笑了,“就是這樣,阿姨,國慶和竇曉蘭感情很深,分是分不開他們的。”
云秀哎了一聲,“遠征啊,話是這么說,但是——”
云秀望著彭遠征壓低聲音道:“遠征,你跟國慶談一談,勸勸他,就說家里同意他和竇曉蘭結婚,也同意竇曉蘭進門,但是——希望竇曉蘭表表態做個保證,婚后別跟她家里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來往,最好是跟她的娘家不犯事、少犯事!”
“等過上幾年,他們的婚姻牢固了,有了孩子,家里會考慮在一個適當的時間,把她的父母接到京城去。”
云秀的話讓彭遠征聽了非常反感,他覺得易家夫妻真是太過分了。這就相當于告訴竇曉蘭——想當我們易家的兒媳婦,可以,但是要跟你的父母親戚斷絕關系——
彭遠征相信,這種條件是竇曉蘭所不能承受的。她哪怕是放棄這段愛情,也斷然不會放棄自己的父母。
易家提出這種條件,對竇曉蘭來說就是一種羞辱。
彭遠征慢慢抬頭望著云秀,聲音冷淡了下來:“阿姨,對不起,這種忙我不能幫,這種話,我也說不出口!”
“我們可以換位思考一下,假如國慶和竇曉蘭換個位置,如果竇家提出要國慶和您及易叔叔斷絕關系,您會怎么想?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也不會嫌棄自己的父母,我奉勸阿姨您還是別說這種話,否則,真是會傷了國慶的心。”
“我這里還忙著,就不留云阿姨了,您請回吧。”彭遠征冷冷說著,轉身就走。
云秀尷尬地站在那里,搓了搓手,無奈地離開。
但云秀雖然沒有從彭遠征這里獲得“支持”,可她終歸還是單獨找上了自己的兒子,把家里的條件鄭重其事地提了出來。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易國慶并沒有激烈反彈更沒有暴怒,而是神色平靜地淡淡道:“媽,我實話跟您說吧,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愛曉蘭,就會愛她和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和親戚。”
“您不用再說什么了,這種條件,我們不能答應。請您轉告家里,我們會盡快結婚,婚禮我們會放在曉蘭的老家舉行,從今往后,我們不會踏進易家半步。”
易國慶緩緩起身,“我和曉蘭走到今天,實在是不容易。如果您還把我當成兒子,就請回京吧。您不用見曉蘭了,我替她拒絕,因為這不可能!這不是一個人能干出來的事情,我不能讓我的曉蘭,成為狼心狗肺連父母親情都不認的女人!”
“我沒有權力和資格要求曉蘭放棄她的父母,這不可能!這太可笑!”
易國慶的聲音雖然沒有憤怒,卻包含著絕望,“我們已經從各自單位開出了介紹信,明天就去民政局登記結婚。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云秀嘴角哆嗦著顫聲道:“兒子,爸媽這也是為了你們好,你要知道她們家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我們易家是什么人家?我們……”
“媽,我不希望您以后再說這種話。這會傷害曉蘭,我不能允許。我們易家是什么人家?是那種為了所謂面子泯滅人性的人家嗎?這就是我爺爺留下的家風嗎?如果爺爺在世,會不會因此感到恥辱?”
易國慶的情緒終于激動起來,他大步過去打開門,“媽,您回酒店吧,晚上有一趟回京的車,車票我替您買好了,您回吧——您兒子我,跪下求您了!”
易國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您放我一馬!求您放我和曉蘭一馬!”
另外一間臥室里,竇曉蘭背靠房門,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云秀的條件讓她肝膽俱裂,而易國慶的堅決態度又讓她心里無比的欣慰和溫暖。
房外,易國慶這噗通的下跪聲,直接像是一記重拳,擊打在云秀的心坎上。她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又氣又急,一時間眼冒金星,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其實云秀早就心軟了,但是,易家的事情她做不了主,還有她的丈夫,還有易家其他的第二代。易國慶的婚事,如果家里不點頭,竇曉蘭還是進不了易家的門。
在昨天晚上,她在電話里為易國慶和竇曉蘭竭力爭取了,可易國慶的父親態度很強硬,能讓竇曉蘭“有條件”地進門,已經算是易家最大的讓步了。
云秀悲哀地望著眼前這個自己感覺越來越陌生的兒子,腳步沉重地走出去,她在下樓的時候,聽到里面傳出兒子和竇曉蘭撕心裂肺的抱頭痛哭聲,身形晃蕩了一下,趕緊一把扶住樓梯扶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