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烏鴉還是吃到了豬蹄磅,十多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都是能吃貪吃的年紀,他們家里都不寬裕,大多是鎮子上大戶人家的佃戶,平時不是逢年過節,哪里有犖腥可沾!
不過不是中午,而是晚上。受到教訓之后,他們心中就算還有些不服,覺得俞國振三人并不是靠著隊列,而是靠著敏捷的身手和個人的能力將他們擊敗的,若是給他們時間適應一下,他們便能仗著人多反敗為勝。
但是俞國振一句話就讓他們垂頭喪氣了:“若是雙方人數一樣,你們覺得自己有可能獲勝么?”
三個人刺出長棍,就有那樣的氣勢,若是十八個人同時刺出長棍,那氣勢豈不更加驚人?
接下來的十余天里,這群少年總算學會了左轉、右轉、齊步、刺殺,雖然還算不上整齊,卻也象模象樣了。
半個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四月二十二日,俞國振正象往常一樣讓這些少年進行隊列練習時,卻看到鎮子里熙熙攘攘走出一群人來。
為首的正是俞宜勤和俞宜軒這兩位族伯族叔,他們帶著家丁,直接向著這邊行來。走到近前之后,俞宜勤笑嘻嘻招呼道:“國振,你過來一下。”
“二伯,五叔,今天怎么有空到這兒來?”
“總是操練也沒有多少意思,聽說國振的家丁練得不錯,所以來看看……國振,我們讓這些家丁比試一下如何?”
俞國振這段時間雖然沒有回鎮子,卻是聽說了,俞宜軒請來遠近知名的兩位武師,帶著家丁舞刀弄棒,操練得也很勤快。聽到俞宜軒這樣說,俞國振便知道,他恐怕別有用意,因此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怎么,不敢?”俞宜軒用上了激將法:“國振不是說自己讀了紀效新書么,怕輸給我?”
俞國振慢慢地笑了起來:“五叔究竟想要什么,就請明說吧。”
他的笑讓俞宜軒覺得有些冷,這位侄兒可不是良善之輩,想到這,俞宜軒收起了調笑之心:“你招些十四五歲的頑童有什么用處,我覺得……倒不如將銀錢交到族中,由族里替你訓練家丁,總勝過一群只知道向左向右的頑童。”
“原來如此。”
這是要收他的兵權了,俞國振倒不覺得奇怪,二伯五叔雖然也有些算計他,但至少沒有做出四房的那種事情來,更重要的是,對于俞國振來說,他是一個白身,若想和官面上打交道,比如說蓄養家丁、擁有武器,總得打著有功名在身的五叔的名頭。
所以他不可能象對付四房那樣直接將二房也除掉,因此,得讓二房心服口服。
“若是我勝了的話呢,是不是將族中的家丁交由我操練?”俞國振輕聲問道。
“那可不成,不過你這些娃娃家丁的開銷,可以由族中撥付。”
“不必了,這些娃娃家丁的開銷,我支撐得起。”俞國振心中冷笑,看來二房是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不能直接控制他的兵權,那就用錢糧來間接掌控。
雙方約定的比斗方式,還是群戰,各挑出十八人,用裹著石灰布的白臘桿子對擊。俞宜軒原本是自信滿滿的,他的家丁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壯,而且又有兩位武師帶著,那兩位武師都有以一敵五的本領,所以雙方雖然都是十八個人,可他覺得自己這邊有絕對的勝算。
“看到他們了么?”俞國振帶著自己這邊的少年整好了隊,指了一下對面的家丁:“他們想來搶你們每日的魚肉,若是輸了,你們就得回去過一日兩餐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若是勝了,你們就可以留在這繼續米飯管飽還有魚肉。”
吃了十多天近二十天的大魚大肉,這些少年們臉色看著紅潤起來,雖然個頭上比起對方還要普遍要矮,但初生牛犢不怕虎,更何況聽說對方是來搶自己的魚和肉的,一個個眼珠子登時紅了起來。
“要想獲勝,就必須激起他們的斗志,否則一看到對方人高馬大便失去了勝利的信心,那么這一戰就沒有什么可打的了。”俞國振心中想。
“按照我們此前練的,你們別的都不管,只依著號令就是,若是依著號令輸了,大魚大肉我依然管著你們,若是因為你們不依號令,哪怕就是勝了,我也不會再要你們。”俞國振又道。
只有斗志還不夠,單打獨斗,肯定不是俞宜軒帶來的家丁對手,唯有依靠整體才能取勝。但這些少年才訓練不足二十天,遇事慌亂的話,很有可能會把平時練習的東西全部忘掉,因此必須加深他們對平時訓練的記憶。
“現在,聽明白了么?”他最后問道。
“明白了!”眾少年齊聲回答。
近二十天訓練的成果之一,就是這些少年已經不再羞澀靦腆,當俞國振問他們“明白了么”的時候,他們的回答不僅響亮,而且整齊劃一。這突然來的聲音,讓俞宜軒愣了一下,眉頭微微一動。
“老五,他們喊得這樣整齊……”俞宜勤有些擔心。
“那又如何,喊得整齊又不能打死人。”俞宜軒道。
見眾少年斗志高昂,并沒有太過緊張,俞國振向轉身走到一旁,然后大聲喝道:“正!”
眾少年刷的一下都站得筆直,臉上的神情也嚴肅起來,一個個目不斜視雙唇緊抿。
“咦……這些憊怠的小子,竟然給國振教成這模樣……老五,我心里有些不安啊。”俞宜勤看到這一幕,再對比一下自己這方指指點點沖著對方笑的家丁,壓低聲音對俞宜軒道。
“站得直也沒有什么用處,站得直不過是好靶子。”俞宜軒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他特意弄了個鵝毛扇,仿佛有了這個他就是諸葛亮了。
俞國振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大聲道:“二伯,五叔,可以開始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俞宜軒輕搖羽扇。
一聽說可以了,俞家家丁這兵頓時散開向著少年這邊沖去,雙方原本相距有一百余步,他們一沖起鋒來,原本擺出的陣型立刻就變得松散了。而俞國振則又大聲道:“舉!”
十八個少年同時將手中的白臘桿舉了起來,這些天他們都用這白臘桿練習,這個動作每天至少要做一千遍,因此已經相當熟練。雖然還不能算整齊劃一,可當十八根白臘桿近乎平行地端在他的胸前時,在他們面前,確實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墻。
而此時,俞家家丁才沖出來不過十步罷了。
“老五,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俞宜勤嘀咕道。
“放心,無妨。”俞宜軒一揮羽扇,然后提高了聲音:“沖,勝了回去有賞!”
俞家家丁卻沒有被這種激勵刺激得更興奮,一來口說無憑,二來么他們也都認為獲勝是必然的,既然如此,誰愿意傻乎乎地沖上去挨一下?
他們的動搖落在了俞國振的眼中,俞國振下令道:“齊步——走!”
少年們隨著那一聲“走”,開始向前邁步,也有三個人有些遲緩,另外還有四人動作有些走形,但是站在隊列最左和最右的大柱二柱齊聲喊聲“一、二”后,他們很快就跟著這節奏調整了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十八位少年排成的隊列,按照他們平時訓練的節奏向前推進,他們這樣齊步走,雖然端著白臘桿,卻并不太消耗體力。而俞家家丁沖到他們面前時,已經跑了六七十步,前后十八人就顯得零亂不堪。
葉烏鴉猛然間覺得,過去的一幕仿佛重演了,這些家丁的樣子,就象那天的他們!
“一、二、殺!”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帶頭喊口令的大柱的喝聲。這十多幾來,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們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手中的東西,無論是棍棒還是竹竿或是是現在的白臘桿狠狠刺出去,這直接關系到他們是否有肉吃,因此葉烏鴉幾乎是本能地向前弓步伸手。
“砰!”
他感覺到自己手上猛烈震動了一下,然后看到一個家丁滿臉愕然地向后栽倒,顯然,這個家丁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這些少年一下放倒。
成年人的反應比起當初他們要有經驗,葉烏鴉看到對方已經散開,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向著兩側奔去,準備從側方攻擊。但是站在兩側的是大柱、二柱,與只訓練了不到二十天的少年們不一樣,他們可是練了三年,并且跟著高不胖學得一身好槍棒,這看上去是最弱的兩點,實際上卻是少年隊中的最強點!
當繞到兩邊的家丁們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們發現原本從正面攻擊少年們的同伴已經全部倒在地上,而少年們也在號令向轉向,沖著其中一方開始加速沖鋒。被沖擊的家丁們轉身要逃,其結果是讓他們輸得更加丟人,他們身上的石灰點是留在了后背之上。
而這個時候,少年的減員數量只有三人,他們再一次轉向,面對的是包括那兩個武師在內的五個對手。
十五對五,即使那兩個武師槍棒再高明,也只不過是又擊倒了三個少年然后心懷不甘地退出了戰斗。
一場操演結束,俞國振抱著胳膊,盯著二房的堂伯和堂叔,俞宜勤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而俞宜軒則早就扔掉了羽扇捻斷了胡須。
“二伯,五叔,覺得如何?”俞國振先是笑著問了一句,然后厲聲道:“全體,列隊,齊步走!”
他每句之間停歇了兩秒左右,那些少年頓時按住獲勝的喜悅,站好隊形,沖著俞宜勤和俞宜軒這邊走了過來。俞軒勤和俞宜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仿佛走向他們的不是十八個少年,而是千軍萬馬。
“殺!”隨著俞國振的號令,十八根白臘桿直挺挺向他們二人刺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