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李虎三他們送了三批砂石回寨子里,雖然已經進入了十月,但欽州還是相當熱,眾人干得汗流浹背,一個人都將外裳敞開,露出自己的胸膛。
“這些子娃兒倒是好命,賊娘的,不僅有學上,主家還包他們的食宿!”
今天的砂石全部是送到學校工地上的,他們現在對于將要建起的學校也有所了解。這是一個可供二百五十名孩童上學的學校,并且學校有專門的食堂、宿舍,若是新襄寨的孩童,所有的費用全免。
“那些峒人小孩的食宿卻是不包的。”又一個海寇道。
“不包是自然的,咱們漢人自家的孩子尚且顧不上,卻去看顧別人家的孩子,這不是蠢到家了么?”
“理當如此……”
李虎三聽得有些著惱,在這之前,他們這些人心里,并沒有什么漢夷之辨,否則他們也不會追隨與紅毛蕃勾結的劉香老了。但這幾日來,每天白天是上工,休息時間里便是聽新襄寨的人說故事,什么《精忠岳飛傳》、《李靖掃北》、《薛仁貴征西》之類的評書話本。
說故事的人,乃是柳敬亭的三個弟子,這三人也是俞國振高薪延請而來,平日里新襄寨的娛樂,一小半要靠著他們三人。李虎三一伙聽得幾回,便也開始知道漢夷之辨了。
這是陽謀,雖然李虎三也猜出俞國振是要潛移默化他們,卻對此無可奈何。
“若是我家那小兔崽子,也能在這般學堂里上學,那可就好了。”又一人小聲道。
他話剛說到這,便見荀世祿牽著一個歲的孩童,得意洋洋地從他們面前過,不過這一次荀世祿招呼都沒有同他們打一聲。
那模樣,仿佛生怕是認得他們,丟了自己身份一般。
“荀世祿這廝……已經有兒子了?”有人奇道。
“那不是他兒子,是他侄子,得寨主允許,將在新襄寨學堂里入學。”監督他們的家衛這時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據說那孩兒倒是聰明,荀世祿這廝完全把他當成自家兒子看待。”
“沒準就是他自家兒子,哈哈哈,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閉嘴,你想吃鞭子的話,我愿意替你將荀副局喊來。”那家衛少年聽得這些海寇開始說犖話,怒喝了一聲。
眾海寇都大笑起來:“小兄弟,你還嫩,還嫩著,長毛沒有?”
那家衛少年頓時揮起鞭子,將鬧得最兇的幾人結實抽了兩鞭,抽得他們嗷嗷直叫,這時李虎三才喝了一句:“都什么時候,還有這勁兒?”
他們說鬧之時,便又見到寨子里有了動靜,俞國振陪著鄭芝龍,從寨子里又走了出來。
李虎三瞪著這一行人,在他想來,鄭芝龍貪得無厭,俞國振就算有朝廷里的靠山,兩人也必然是不歡而散。但出乎他意料,這一行人個個面上帶笑,鄭芝龍臉上的笑意更是明顯。
“這二人都是面前叫哥哥背后掏刀子的家伙,這笑定然是假的。”李虎三心中暗想。
結果當鄭芝龍他們來到眾人面前時,鄭芝龍又停下步子,回頭對俞國振道:“俞兄弟,這李虎三是劉香老手下頭號悍將,讓其做苦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若兄弟聽我的,便給幾艘船與他,西海之上,再無一人敢捋兄弟虎須。”
“如今小弟有俞大海、荀世祿,西海之上已經無人敢觸小弟逆鱗了,若是小弟再用上這李虎三,只怕哥哥你就要睡不著了。”俞國振哈哈大笑道:“除非與蕃鬼開戰,小弟急切需要猛將,否則我倒是覺得,李虎三與他的手下,還是老實做苦工比較合適。”
李虎三眾人頓時對俞國振怒目而視,鄭芝龍則哈哈大笑,向著俞國振晃了晃手指:“兄弟,你果然……不愧于潛龍之號。”
他二人勾心斗角,別人是看不明白的,至少李虎三弄不明白。鄭芝龍勸止俞國振繼續相送,他便這樣又回到了自己的船上,然后揚帆而去。
上了船之后,鄭芝龍臉上的笑容就收斂起來,身邊一人問道:“大哥,你覺得那位俞寨主如何?”
“十年之后,是我海上勁敵。”鄭芝龍道:“與其相比,劉香老、李虎三,不過是豬犬罷了。”
“大哥竟然如此贊他?既是如此,為何不了結掉他,反與他結義?”
“我若是與他反目,朝廷和熊巡撫那邊不好交待,況且他要成為我海上勁敵,最快也是十年之后的事情。如今我掌控浙閩,又新得粵海,再過十年,我的船人少說可以再增三倍,他就算能到今日劉香老的規模,又能奈我何?”鄭芝龍嘿嘿笑道:“咱們且拭目以待,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吧。”
“俞寨主,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李虎三看到鄭芝龍的船已經啟航,而俞國振卻仍在這邊未回,他當然知道,俞國振不是真在此送鄭芝龍,而是有話要對他說。
“我與鄭一官約定,東海屬他,西海屬我,我可以去廣州辦二十五船的貨物。”俞國振微微一笑:“李虎三,你縱橫海上多年,覺得我這條件如何?”
“蠢,愚不可及。”李虎三毫不猶豫地斥罵,這是他難得的發泄這些時日來胸中郁悶的機會:“廣州一港,每年進出貨物有限,你到哪兒去購二十五船貨來?”
俞國振笑了,李虎三的想法,與鄭芝龍的想法應當是一樣的,覺得他這個條件其實是蠢不可及。
但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俞國振去廣州,根本不是去訂貨,而是去賣貨!
棉布、香皂,再加上今后的鐵器、玻璃,這些產品,隨著新襄規模的擴大,產量會越來越多,其中棉布與鐵器,倒是可以往東南亞發賣,但香皂與玻璃,則需要賣向大明自己。
所以,俞國振最看中的,乃是這個!
“哈哈……”他笑了兩聲,然后轉身走了。李虎三在背后莫明其妙地看著他,心中覺得奇怪,俞國振這模樣,倒不象是惱羞成怒,反而象是不屑與他一般見識。
莫非自己真的……漏了什么地方?
且不去說李虎三心里胡思亂想,俞國振回到寨內之后,并沒有急著回書房,而是繞到了幾處工地上。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最多就是十天,他便要動身北上,如今就連鄭家也已經被穩住,那么他離開新襄一段時間,就根本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官面上有王傳臚這位知州在,自己這邊有羅九河、張正、將岸,外援有時羅峒、鄭家……
唯一還讓俞國振有些擔憂的,就是新襄寨的基礎建設。寨內的水渠這些不必說了,學校是俞國振最為關注的地方。
俞國振對學校的重視,甚至到了近于偏執的地步,如今新襄可謂百廢待興,象是窯場、皂場,都需要人工與物資,可是俞國振寧可讓那兩個地方的速度稍放慢,也要加快學校的建設。
故此,學校的工地之上,如今有兩百余名勞力,在泥水匠的帶領下正在干活,而雷家老爺子雷王成,親自在場,時不時地用尺子東測西量。見到俞國振來了,他也沒有放下手中的活計,而是找了兩個泥水匠指著墻又說了幾句話,這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是人老成精了,知道俞國振并不在乎他表面上是否尊敬,更在乎的是他負責的工作是否會出問題。
“小官人,進展極是順利,人手足,磚石也足,各人做活兒的勁頭也大。”他老臉堆著笑:“小官人只管放心!”
“那是自然,有雷翁看著,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俞國振伸手指著學校的一隅:“待建成之后,我讓人在此立個碑子,參與建此學堂的所有工匠之名,都記于其上,雷翁是記在第一位的。詞我都想好了,‘新襄初等學堂,總工程師雷王成承建……哈哈哈哈!”
“小官人這樣,是要逼得老漢使出十二成的氣力啊,若有個什么忽漏之處,后人豈不要指著老漢的名字大罵?”雷王成道。
“雷翁這話說得就過了,若是換了別人,我必然使這種手段,可是對著雷翁,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后雷家,可是幾千年的招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繞學校的工程現場轉了一周,遇到部分地方,雷王成會向俞國振講解一番。俞國振自己不懂建筑,但雷王成確實是此時建筑方面的大家,而且老頭兒說話很簡潔明透,便是俞國振這個外行,也聽得連連點頭。
正在這時,一個家衛匆匆找了過來:“小官人,徐、智二位先生回來了。”
“哦……可有什么發現?”俞國振精神頓時一振。
徐先生就是徐霞客,上次被擄并沒有讓這位富有冒險精神的書生膽怯畏縮,雖然現在俞國振不許他深入峒寨了,他便改了一個方向,跟著胡靜水介紹來的那勘礦師在欽州城東廂一帶尋找礦脈。
智先生便是胡靜水介紹來的那位勘礦師,他的名字有些古怪,便是“一二”,勘礦其實是他的副業,本業是勘輿師,專為人看風水尋龍脈的。俞國振原本以為,他既然曾經在欽州找到過鐵礦,那么重回舊地,再尋著那鐵礦不會有什么麻煩,結果卻出乎意料,直到如今,仍然沒有什么好消息傳來。
“二位先生帶來了許多石頭,智先生讓我向小官人報喜,說是鐵石已經尋著了。”
“尋到了!”俞國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