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阮福渶坐在椅子之上,用力拍打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長長嘆了口氣。《》
這椅子是從明國來的,據說來自欽州,樣式華美漂亮,被商人送給他充作禮物。他一見到就喜歡上這種樣式,每每端坐其上,看著下面的屬下拜倒行禮時,他就有一種異樣的歡喜。
仿佛他坐在父親的寶座之上,接受四方朝拜一樣。
他是如今控制著安南南部順廣太保、瑞郡公阮福源之三子,身份在安南甚是尊貴。其父割據安南南部,與北方控制著黎氏國王的鄭家對峙。周圍的寮國、占城,都為他阮家勢力所壓制,割地輸款,獻禮朝貢。可以說,他們家,就是半個安南王,而他,則是這半個安南王的兒子。
但阮福渶對“半個安南王的兒子”這個身份,還是不滿意,他想當真正的安南王。
為此,他曾在兩年前與鄭家家主鄭梉聯絡,但可惜的是,他父親起了疑心,沒有將他調到與鄭家接壤的廣義,而是勒令他留在廣南,最終所計未成。
“那個明人還沒有到?”他有些焦急地問道。
“已經到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沒有出華埠,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屬下低眉順眼地回答。
阮福渶罵了一聲,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有人道:“明商胡靜水求見!”
“讓他進來!”
隨著胡靜水進來的,還有一口箱子,兩個力士抬著箱子到阮福渶的面前。安南雖然學習明國禮儀,但終究畫虎類犬,阮福渶一看那箱子,便知道是給自己的禮物,當即眉開眼笑起來。
“這是什么?”
“這是大明國一位朋友,對小王好生敬仰,托小人給小王送來的禮物。《》”
阮福渶令人將箱子打開,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件漂亮的半身甲。阮福渶一見這件還鍍了金粉的半身甲,頓時大喜:“好東西,好東西!”
“也唯有這等金甲,才能配上小王風范,若是他日小王繼位,穿著這身甲,當真是威風凜凜!”
胡靜水能說一口流利的安南話,但他說到這的時候,阮福渶的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阮福渶確實想繼位,但這不現實,他只是阮福源的第三子,在他之上,長兄雖然已經死了,可還有次兄阮福瀾,而且阮福瀾與他關系一向不睦,兩人之間的爭斗,由來已久。
“住口!”他怒聲道。
“小王為何如此?”胡靜水一臉驚詫:“小人向來與小王交好,蒙小王不棄,許以會安華埠主事,不敢不為小王謀劃,因此才向那位大明好友介紹小王,那位送來一共二十套戰鎧,聊表對小王敬意……”
“唉……”聽到這,阮福渶也有些臉紅,自己心心郁悶,卻將一肚子火氣發作在這個明國商人身上,確實是不應該。
但他沒有絲毫道歉的意思,阮氏一族,無論是他阮福渶,還是他的父親阮福源,對于大明都是敷衍了事。表面上恭敬,實際上卻多有鄙視,比如說,阮氏侵奪占城領土,占城王因為奉大明為宗主,曾向大明申訴,可大明卻無能為力!
北面的鄭氏,同樣也不將大明放在眼中,侵凌大明屬國,襲擾大明邊疆,甚至強占大明土地!
“小王,小人說句不敬之語,前些時日小人聽說,佛主身體已經不行了,行將歸天,到那時,小王便可繼位……”
佛主是時人對阮福渶之父阮福源的敬稱,也有稱“塞主”的,他自己卻是厚顏無恥地稱自家為“仁國公”。
“夠了,你難道不知道,我父親屬意的,是我那位兄長么?”阮福渶擺了擺手:“到那個時候,我就連這個廣南……只怕都沒有了。”
胡靜水聞言大驚:“若是如此,那小人這個會安港主事……”
“到時你再想法子送些鎧甲給我那兄長,他喜歡這種東西……或許,他還會讓你充當主事。”
“小人聽聞阮福瀾最是貪殘,哪有小王這般仁義寬厚!而且……我們明國有一本書,名字叫《三國演義》,不知小王是否知道?”
阮福渶當然知道,他們阮家最重要的謀臣之一,去年才死的陶維慈便常以“諸葛亮”自詡,還寫過一首名為《臥龍崗》的詩。見他點頭,胡靜水低聲道:“當曹操大軍南下,要逼迫東吳投降之時,魯肅對孫權說,別人都可以降,唯獨孫權不可以降。小王,別人都可以與阮福瀾交好,唯獨小王不能啊。”
阮福渶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胡靜水,半晌未曾出聲。
“象小人,那阮福瀾既是貪殘,小人最多多給賄賂就是,還少不得這個會安港口管事之職,但是小王向來與阮福瀾不睦,若是他即位,小王便是想安穩當個富家翁,只怕也有所不能啊!”
此語一出,阮福渶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眼睛里也有些充血。他還沒有蠢到家,這個時候,便知道胡靜水此次來送禮,只怕另有目的。因此向胡靜水問道:“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莫非只是來挑撥我們兄弟情誼的么?”
胡靜水暗罵了一聲,這群猴子般的安南人,哪里有什么兄弟情誼,他們貪殘愚頑,慣于背信棄義,個個如出一轍!
“小王何出此言,今日之語,就當小人未曾說過吧。”胡靜水冷笑道:“小人乃是大明上國之民,也頗結識了些上國之中有力人物,倒是不懼尊兄,最多是小人不來廣南做生意了,他繼位之后,還能打到我們大明去?”
阮福渶聽得這話,頓時又變了臉色,面上堆起了笑:“是我失禮了……胡先生,請有所教我。”
胡靜水看了看周圍,阮福渶立刻將周圍人都屏退出去,胡靜水這才道:“小王,既然仁國公偏袒阮福瀾,小王何不廣結外援以圖之?”
“什么?”阮福渶嚇了一大跳,他曾經勾結鄭氏之事,自以為做得隱蔽,胡靜水這番話說得,倒象是知道了一樣!
“北邊的鄭家,南面的占城,西邊的真臘和寮,都是可以請援之所,哪怕不能讓他們幫著小王,至少也要讓他們中立。最重要的是,小王若能上表大明,請求大明天子欽命,何愁大業不成?”
“大明天子哪里會來顧我?”阮福渶聞言失聲笑道:“胡先生莫開玩笑。”
“直接去找大明天子,自然是不成的,可若是大明國中有力人事為小王居中陳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胡靜水指了指那套明晃晃的金盔:“這一位,可就是能通天子的大人物!”
“哦,他是何職?”
“他本人倒是沒有職務,但他的叔父,乃是新任的欽州州判,另外,南京鎮守府的總管太監那邊,他有門路。他手中,還有三千精銳家丁,和南洋上的鄭家,也極有交情,隨時可以找鄭家借得一萬水師。”胡靜水極大吹噓了一番:“若是小王真有意,他倒是個愿意幫忙的。”
阮福渶聽得眼前一亮,但他并不蠢,現在他很清楚,胡靜水定是被那個“他”授意前來與他聯絡的,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那位明國的大人物,他想要什么?”阮福渶很干脆地問道。
“會安港。”胡靜水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欲借會安港與番人貿易!”
若是說別的,阮福渶定然會懷疑,但說要借此時名為“費福”的會安港,他還真有些相信。阮氏開會安港以來,一直向往來的商船收稅,其中每船僅到稅就按該船屬國分三百貫到八千貫不等,一年收入,往往多數萬貫之眾。
他也知道,此時大明雖然已開海禁,卻也只有廣`州一地與番人貿易,若是真的借他的會安港,那么與番人貿易的利潤,更是難以估算。
猶豫了一下,他未開口回應,那邊胡靜水又道:“會安一港,方圓不過數十里罷了,若是小王繼位,可是得到一個方圓數萬里、治民百萬、帶甲三萬的大國!”
此時安南正值所謂南北朝時,先是莫氏亂黎,緊接著鄭莫交戰,現在又出現了阮鄭對峙,長達百年的亂戰,使得安南人口銳減。當初安南剛從大明疆域中出去之時,還有多達二十五六萬的士兵,而到黎氏中興討伐莫氏時,就只有五六萬士兵。阮氏轄地人口疆域,不及鄭氏,兵力就顯不足,因此仰賴北部長城炮臺防守。
聽得胡靜水說到這個“大國”,阮福渶終于下定了決心。
“不過是借一座會安港與番夷貿易罷了,那人是明國人,豈能在我安南國土之上久駐!便是水土不服導致的虐疾,便能讓他回大明去!”他心中暗想:“況且,待我成為國主之后,最多再驅其離開就是!”
想到這,他點了點頭:“既是如此,你說當如何行事?”
“佛主身體有恙,若是小王能入福安(今承天府廣田縣,阮氏政權當時所在地),禁錮阮福瀾,持掌朝中權柄,何愁大事不成?”胡靜水笑道。
“我也知,只是如今我那位兄長持掌權柄,我如何能入福安?”
“小王在福安府中是否有親信?若是小王帶著三千精銳,乘船自香江入內陸,再由親信開城入內,要成大事,容易至極!”胡靜水壓低了聲音:“若小王還覺得沒有把握,尚可以密信鄭氏,請鄭氏佯為寇邊,朝中諸人,便只會北顧,誰還會注意小王在廣南的舉動?”
聽到這里,阮福渶大喜,幾乎要舞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