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胡先生有什么看法?”
“公子,此人可留!”胡靜水低聲道:“阮福渶矜上慢下,在未成事之前,需要借助我們之力,故此較為謙恭,可是他若是平定阮氏之后,難免會食言而肥,甚至有更為輕慢之舉。圣堂留得此人,讓他知道我們隨時可以支持別人,他便不敢不敬!”
說到這,胡靜水又笑了笑:“職下當初經商,也要講究貨比三家,讓供貨之人相互競爭,如今公子也可如此!”
這和俞國振的想法是一樣的,俞國振與他回到原先位置,阮福溪偷偷抬起眼,可從俞國振的臉上卻看不出他會做什么決定。
“阮福渶許我自會安至訖饅之地,換得我出兵相助。”俞國振淡淡地道。
訖饅,即是后世的峴港,阮福溪聽得這個,身體抖了抖,暗暗罵了一句。但接下來,他沒聽到俞國振再說什么,便知道現在該是自己提條件之時了。他跪伏道:“這算是什么,廣南一府,若是貴使有意,盡可取之!”
俞國振啞然失笑,這廣南府本是安南黎朝自占城奪來,阮氏控制它也有六十余年,后世子孫,自然沒有想到前輩費盡心機開疆拓土的艱難,只覺得以區區一府之地,換取半國江山,是再值得不過的了。
“我要個廣南做什么。”俞國振道:“況且,這廣南也不是你的,而是阮福渶的,你若是一昧只想玩著小花樣,還是安心去死吧。”
此語說出,阮福溪忙不迭地叩頭:“只求饒命,上國貴使所要何物,盡管吩咐,只求饒我一條性命!”
“你駐地在廣義?”俞國振也不多說,略一猶豫之后,開口問道。
“是。”
“以廣南為界,你與阮福渶平分阮氏之地。”俞國振思索了一會兒,這個阮福溪的出現,正好符合他分而治之、逐步蠶食的策略:“阮氏之地,你二人南北分之,阮福渶為主,你為副主,若是鄭氏南下,你二人須得同心協力。”
這話說出來,莫說阮福溪,就是俞國振自己都不相信。如果二阮能夠合作,首先就是要合作對付他了,俞國振如何會讓他們真心團結起來!
他需要的是一個戰亂的安南,而不是同心協力的安南。至于因此,安南人血流成河……那與俞國振有什么關系,難道不讓安南人血流成河,反倒讓大明華夏之裔血流成河?
“是,是。”
“所以我們可以放你回去,但是有一件事情,須得由你去做,過會兒在俘虜中,你挑幾個親信去傳話,讓你的部下將會安至訖饅之間,所有安南人都遷到廣義去吧。”
“啊?”
“想必你在廣義,也需要人口,對不對?”俞國振笑道。
阮福溪頓時明白俞國振的用意,心中暗罵陰險的同時,更是發冷。這個明國少年,完全沒有他們安南人此前接待過的那些明國貴使的迂闊,相反,其人手段,高妙至極!
俞國振需要從會安到峴港之間的平原,這里將成為他的第一個糧倉。但這大面積的平原當中,豈會沒有安南人居住。雖然安南人懶惰愚昧,刀耕火種,但整個沖積平原里,少說也生活著數萬安南人。
這些人都是大麻煩,明人要屯墾,就必須驅逐他們,否則留著他們在這給明人搗亂?
但若是俞國振派人去驅逐,他們必定仇恨俞國振,想方設法會來報復,現在出面的是阮福溪,就不存在這回事了,他們要恨,也只能恨阮福溪。
而且他們被帶到廣義去安置,再想回廣南,就非常困難,有什么麻煩,也是阮福溪事情了。阮福溪從廣南帶走這么多人口,阮福渶與他的關系會更加對立,雙方更不可能真心合作。《》
“是,是!”想明白這一點,阮福溪嘆了口氣,自己投靠的事情,只是剛剛發生,而這么短時間內,這明國少年就想到了如何利用自己投靠的事情,將利益最大化。這等心智才華,絕非他所能及,更不是阮福渶能夠抗衡的。好在這位明國貴使似乎并不想滅亡阮氏,否則的話,阮福溪就算拼了一死,也不能答應對方的條件。
“既然你答應了,那么就挑人吧。”俞國振向著那邊挑了挑下巴:“我希望在三日之內,事情就能辦完。事情辦完了,阮副主也就可以回到廣義,或許還可以多占幾府之地。”
阮福溪心中一動,頓時又生出念頭來。
阮福渶僭為阮主,象他一樣心懷不滿的人絕對不少,更何況阮氏的主力大軍還在日麗海門,阮福渶要收攏這支軍隊,少說得花上個十天半月。而如今鄭氏兵臨日麗海門,估計又要一段時間,才能將之逼退。因此這段時間里,他根本無暇南顧,自己若能早些脫身,便可以早些收攏南方心懷不滿之人,能夠與阮福渶相對抗。
“是,三日之內,必成此事,十日之內,小臣保證,從會安到訖饅,再無一個貴使不愿意見到的人!”
“和我沒有關系,是你啊,是你。”俞國振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黑鍋,阮福溪是背定了。哪怕他去和那些流離失所的人解釋,那些安南人也只會怪他,因為將他們趕出家園帶走的,是他阮福溪。
阮福溪自己也知道這點,滿臉賠笑,連連點頭。俞國振見他還跪著,讓他起身,還賜了座位。阮福溪頓時感激涕零——至少表面上,他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他當然不敢大馬金刀地坐下,而是趕緊去俘虜中挑出五個人來,都是他的親信,將這五人交給家衛之后,他才又回到了俞國振面前。
在事情辦妥之前,他就是人質。
就在這時,彌次郎兵衛來的消息傳了過來,俞國振聽說有個倭人前來祝賀,也不禁愣了愣。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會安港中的明國商人還沒有什么動靜,倒是倭國人先反應過來,跑來“祝賀”了。
不過這個倭國商人倒是聰明,知道從今以后,會安港里的天色就大變,說話算數的再也不是阮家,而是他俞國振了。
“讓他先等一等。”俞國振此時心情不錯,因此也愿意見見這倭國人,瞧瞧他的真正來意。
他踱到了空地的另一端,這邊,是剛剛打了勝仗歸來的衛兵們。見到他過來,眾人都是斗志昂揚,一個個挺胸收腹,站得筆挺。
這里的人中,有跟隨他已經有幾年的家衛,也有才從流寇罪民中改編過來的新人,不過這一刻他們心中都是一樣,自信、驕傲和榮耀。
俞國振望著一張張興奮的臉龐,也笑了起來。
“今日諸位英勇奮戰,戰功卓著,戰果輝煌。”俞國振道:“此事勝得,極是漂亮!”
確實是一場極漂亮的大勝,以兩千多守軍,對五千多敵軍,殺傷過五百,俘虜足有兩千,而自己的傷亡數量,僅僅是二十余人。老家衛是打慣了這種勝仗的,但誰會嫌勝仗多?而那些新加入的,則更是覺得,跟著無為幼虎作戰,就是痛快!
俞國振聽得眾人當中,傳來隱約的歡呼聲,他舉手下按,示意眾人安靜,然后又道:“既是大勝,不能不賞,敘功論勛,自有各級官長行事,我就不多說了。只有一個,參加今日之戰者,無論是出城野戰,還是據城而守,每人賞銀三兩,過會兒便由各隊后勤官來支取!”
聽說這么輕松的一場勝仗,立刻就換來三兩賞銀,而且這賞銀還是各人功勛之外計算,眾人頓時一片歡呼,這次就是俞國振也壓不下去。
俞國振心中暗笑,便是給了他們銀子,他們又如何花得出去,住宿可都是在軍營之中,而且營中又嚴禁賭博,最后的結果,大多數還得還給他,由他統一保管。
“今晚加餐,自是不必說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今日之戰,諸位威風凜凜,配得上我為諸位取一個軍名了。”俞國振說到這,向身后揮了揮手,頓時,在他身后,一根大旗竿上,一面紅色的戰旗升了起來。
這面紅色戰旗上繡著一只張牙舞爪的猛虎,俞國振指著這面旗幟:“這是你們自己爭來的,從今而后,你們便是新襄虎衛!”
“新襄虎衛!”
“好響亮的名字!”
“咱們公子是無為幼虎,咱們自然就是虎衛,哈哈,虎衛,和岳家軍、戚家軍一般!”
諸人先是議論紛紛,然后大伙全都高呼起來:“新襄虎衛,新襄虎衛!”
取這個名字,俞國振是動了心思的。他不能直接稱軍,傳回大明就是僭越,因此用了一個“衛”字。他自己的綽號中有一個“虎”字,而軍隊也需要有猛虎一般的氣勢,因此又用了一個“虎”字。至于“新襄”二字,則是讓所有虎衛都牢記著,他們的基業,還是在大明欽`州新襄。
新襄虎衛之名,自此正式誕生。
羅九河在旁邊咂了一下嘴,他覺得新襄虎衛的名字,比起他的漁政局可要響亮得多,小官人當真是有些偏心,為何不把漁政局改成龍驤?
不過他也只是在腹中盤算罷了,并未說出來。
彌次郎兵衛聽得懂漢話,他仰頭看著懸在半空中的赤色戰旗,那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飄動中旗上繡著的猛虎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果然是位了不起的明國殿下,或許,我家的家名,就要拜求這位殿下恢復了!”他心中暗想。
就在這時,他終于等到了渴望已久的消息,俞國振讓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