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盧象升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他雖然與流寇交戰的時間不長,但他發現了一點,流寇當中也有聰明人,而且這聰明人還不少。圣堂
官府在琢磨著如何消滅流寇,流寇同樣在琢磨著如何對付官府,在這個過程中,流寇在迅速成長。從最初被楊鶴這書呆子三言兩語招安,到在鳳`陽的大明祖陵樹起古元真龍皇帝的大旗,這其中隱約有一種趨勢。
不過這個歡慶大勝、滁`州圍解的喜宴上提這個,就未免有些不合時宜。因此,盧象升未繼續說下去。
他不說,李覺斯卻依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哈一笑:“盧總理不是已經委派諸將前往追襲么,便是祖總兵,如今也尚在外追敵,等祖總兵回來,咱們還得再辦一次慶功宴席,或許到時他便帶來了闖賊首績!”
“正是,正是!”劉大鞏也道。
方孔炤捻著須,與盧象升一般不語。李覺斯有些怕他得罪了盧象升,點醒他道:“潛夫,你那侄婿此次奉你之命來援滁`州,所立功勞不小,朝廷早有賞格,有所斬獲不愿為官者,可以折算成賞銀,你還不向盧總理伸手討要!”
方孔炤微微笑了起來:“這倒不必,我那侄婿雖是好財,卻有的是賺錢的手段,那《風暴集》、《民生雜紀》和《民生速報》便為他所辦理,僅《民生速報》,一個月里少不得要給他賺上千兩銀子。如今朝廷艱難,聞說此次為剿賊,陛下乃至發空內帑,能省便省些……倒是他性子喜好田地,到時擇一處地方,賞些田地與他,為傳家之基業便可。”
此前說的那些,讓盧象升微微皺眉。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看不透俞國振這個人,但可以肯定一點,此人若是為寇,其禍必大過高迎祥。但聽得他喜好田地,盧象升頓時安下心來。
喜好田地之人,就不可能造反謀逆。圣堂
“潛夫兄方才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何事?”盧象升問道。
“在想盧總理方才之語,盧總理說的不錯,闖賊實為朝廷心腹之患,若不早日剿拿,后患無窮……不過,下官以為,只是殺一闖賊尚不夠。流寇起兵至今,其總首領換了五六位,一賊比一賊更兇厲,闖賊之后,安知不會出更兇殘狡黠者?”
盧象升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以潛夫之見,當如何治根本?”
“如今在西北有洪亨九,在東有史道鄰,京畿直隸有關寧軍,江南有張玉笥,流寇無路可去,唯有二途。其一為湖廣,其二為巴蜀。”
說到這,方孔炤嘆了口氣,接下來就不說話了。
“潛夫兄是君子,不愿意直說啊。湖廣與巴蜀……只怕都有些為難。”盧象升也一嘆。
他當然知道方孔炤未說的話語中的意思,湖廣與巴蜀的官員,怕是奈何不了流寇,這其中又以湖廣為甚。畢竟流寇如今分為兩支,一支由闖將帶著過天星滿天星之類的小星星在陜地,他們實力較弱。另一支則聚合了闖王、曹操、八大王等悍將,眾有三十萬,他們實力較強。而后一支想要入巴蜀,就必須經過湖廣。
可現在的湖廣巡撫,就是盧象升自己,他東征西討,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兼顧。
“不說此事,不說此事,吏員安排,自有朝廷處置。”李覺斯發現盧象升嘆息的時候,向自己看了過來,心中微微一慌,忙岔開話題。
盧象升現在總理五省軍務,無論是從國朝慣例還是從他個人精力來看,他都要辭去楚撫之職,而如今闖賊西去,必是與八大王張獻忠會和,他們在南直隸受到的損失,只怕要去湖廣尋求補充。故此升為湖廣巡撫雖是封疆大吏,可對于李覺斯來說卻并不稱心如意,反而是將他放在火上烤。這次守滁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夠了,此次功勞,足夠讓他在六部尋個侍郎之類的美差,靜靜等待升遷,根本用不著這樣麻煩!
盧象升確實屬意李覺斯,雖然此前李覺斯名聲不顯,不過既是管理軍馬的太仆寺卿,好歹總通些軍事,而且滁`州的守城,讓他相當贊賞,他也不需要新的楚撫多能干,只求他不要賊人一來就只知兩股戰戰即可。圣堂
李覺斯在守城上還是有一套的,正是合適人選。
但李覺斯已經明顯流露出拒絕之意,他也無法強人所難。更何況,他的推薦建議,雖然對于人事任命會起到不小的作用,可大權畢竟是掌握在天子手中。
“潛夫不擔心闖賊,想必認定闖賊會就擒吧?”李覺斯要岔開話題,看到仍在沉思的方孔炤,他靈機一動,兩人雖是同屬東林支脈,可這時是死貧道不如死道友的時候了。
“有天子洪福,盧總理武威,闖賊極有可能就擒。”方孔炤微一沉吟,說出一句讓眾人都大吃一驚的話來。
方孔炤來滁之后話并不多,每言必有所中,因此李覺斯與劉大鞏不覺坐直,李覺斯看了盧象升一眼:“祖總兵若是擒著闖賊,想必不久便會有戰報來。”
“祖總兵乃北人,不熟悉南直隸地理,他想擒著闖賊,還需要幾分運氣。”方孔炤道:“倒是下官侄婿,曾對下官說道,他舊年為與獻賊戰,多親偵南直隸地理,哪里有小道,哪里宜藏兵,他都了如指掌。故此下官在入滁之前曾令他于外巡游,勿使闖賊脫身。”
他的口吻里,多些有些慚愧,這其實是他與俞國振商討后的結果,而并不是他向俞國振的下達了什么命令。但是為了突出他在此事中的功績,俞國振堅持要他如此說,他自己也覺得,或許唯有如此,才對大明最為有利。
為國家而從權。
“若果真如此,那潛夫可就立下首功了,哈哈……”李覺斯帶著善意地頑笑道。
盧象升也微一搖頭,這樣說比祖寬追上闖王還要不靠譜。
然而就在這時,外頭卻有一人進來,正是方孔炤的仆人,他在門口晃了晃,方孔炤見到他便問道:“何事,只管說就是。”
“侄姑爺遣人送信來了,說是……”那仆人看了看宴席上的眾人一眼:“于來`安與盱`眙交界之處,擒著了闖賊。”
“什么?”
“嘩!”
“當!”
各種各樣的聲音頓時充斥在擺放宴席的客廳之中,幾乎有一半人都驚得長身站起,其中便包括坐在上首位置上的盧象升。
因為起身太急,他身前的案幾都被碰倒了,餐具摔了一地。
但這個時候,沒有人在意這些微末的細節,每個人都還在回味著方家那仆人剛才的話。
闖賊……就擒了!
就是方孔炤這個時候,也驚得目瞪口呆。雖然他口頭上說俞國振有可能擒著高迎祥,卻也沒有想到,這種事情竟然真的會發生,他只是想強調一下自己在來守滁之前,就有所準備,在盧象升面前展露自己對軍略的熟悉罷了。
不過他浸淫易學已久,養氣功夫相當了得,幾個深呼吸之后,他凝神道:“快請來人進來!”
對俞國振的家衛,方孔炤向來客氣,不以仆役視之。在家中時也曾專門告誡過子女,特別是方子儀,今后成為俞家的主母,也千萬不要輕慢了這些家衛。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忘記一個“請”字。
不一會兒,使者便被帶來,李覺斯一見身形有些眼熟,在看他左右腰間各跨一刀,便想起當日在滁`州城下大展雄風的那個人影。
“汝可就是田伯光?”他問道。
來使叉手敬禮,卻沒有下跪,神情也沒有一般普通百姓見著高官的惶恐不安。他平靜地道:“小人正是田伯光,奉我家公子之命,特來向方老爺和諸位老爺報喜,闖賊已然就擒,正飛速送往滁`州,離城不足十里了!”
“此人便是那日在城下救了總理所遣軍校的勇士。”李覺斯向盧象升解釋道。
盧象升的眼里寫滿了羨慕,他看到俞國振身邊的齊牛時,便覺得這樣的勇士當為國效力,如今又看到田伯光,不由得長嘆一聲。
那俞國振不過一介白身,為何身邊都是人才濟濟!惜哉,如此人物,卻無法為朝廷所用!
“闖賊是如何被擒的?”他一嘆之后,便又問道。
田伯光也沒有隱瞞,事實上只要分析一下俞國振用軍的風格,便可以猜得出,他在滁`州附近肯定是有一張嚴密的情報網的。當聽說俞國振找到闖賊北上的蹤跡,然后連夜追擊時,盧象升拍腿又是一嘆:“一介白身之民,為國尚不惜身,若是文武官吏都能如此,何愁寇虜不平!”
到了石固寨因為路險寨堅難以攻打,便用計將闖賊迫出寨子星夜逃遁時,盧象升再度拍腿嘆道:“理當中此,理當如此,愛惜士卒,士卒方不惜殺身以報,俞濟民諳通兵法!”
田伯光又說到夜間連連虛張聲勢,讓闖賊自亂崩潰,其中還有假冒盧象升天雄軍與祖寬關寧軍時,盧象升沒說什么,倒是那劉大鞏,拍著大腿嘆道:“這便是方才潛夫先生所說的盧總理武威了!”
這是明著拍馬屁,但卻是拍得恰到好處,眾人都不覺諂媚,就是方孔炤與李覺斯,此際也忍不住臉上帶笑連連點頭。盧象升自己捋須微笑,卻是沒有回應。
眾人很快又靜了下來,催促田伯光往下說去。田伯光也不賣關子,將最后在官道要沖截住闖賊,然后連夜送回的事情說完。
他話說完之后,大廳里先是一靜,然后不知是誰先開始,一片嘖嘖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