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錦衣衛并非全知全能,他們得到的消息其實還是有誤的。
伊拜所領的這隊韃子是一個牛錄三百人。他的部下原不只這些,他領著本部一個固山(旗),奉命向西北方的順`義佯動,做出似乎要回師攻打順`義的模樣,實際上掩護阿濟格所帶領的主力向西南進發,再度繞過京師,直指保`定。只不過按著阿濟格的命令,他必須一日之后便應該也折向西南,但伊拜仗著自己的親衛全是馬兵,而且一人雙馬甚至三馬,沿途劫掠,這才先讓本部去與阿濟格的主力會合,自己別領了一個牛隸在相距主力數十里的距離上,由漢奸帶領四處抄掠。
搶劫這種事情,是會上癮的,特別是搶劫的收入讓一向在嫩江流域游牧的嫩科爾沁戰士喜笑顏開。
從漢人女子身上剝下的綢布衣裳,雖然還沾染著血跡,但只要洗一洗,便可以妝點他們的妻女。從漢人窖藏里挖出的金銀,還有那些精美的器物,帶到嫩江草原上,便是最好的聘禮與嫁妝。他們搶奪得越多,馬背上背著的口袋越鼓,那么回去后妻兒老小的笑容越幸福。
至于被掠奪被殺戮的漢兒哭泣,那種事……值得他們關注么?
“固山額真,前面就是大興棗林村,乃是大興南門,算是一個比較富庶的所在。”為他帶路的尖頭鼠目,一臉諂笑:“奴才知道這個地方還未有大軍經過,固山額真必然能有所收獲!”
伊拜傲慢地點了點頭,他懶得和這個名為焦玉標的漢人說什么,這廝極為惡心,便是伊拜都難以忍受。
他們闖入棗林村后便是一通殺戮,種種殘暴之行徑,自不必細說。伊拜身為額真,抄掠之事用不著親自動手,自有手下將最好的戰利品獻與他。《》
發泄完獸性之后,伊拜看著一地的尸體,又看了看身邊的焦玉標,忍不住問道:“焦玉標,你這狗奴才,這里的人,都是你們漢人,你投靠我們,見著我們殺了這些漢人,心里莫非一點都不惱怒?”
焦玉標愣了愣,他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他這一猶豫,伊拜眼中便閃過一縷殺機,焦玉標沒有發覺,又過了會兒,見他還未回答,伊拜的手便搭在了馬刀之上。
“額真主子,奴才細細想了,心里當真一點都不惱怒。”就在這時,焦玉標開口了:“奴才不但不惱怒,反倒替他們慶幸。”
“哦?”
這等奇談怪論,伊拜還從未聽人說過,為遭殺戮的橫死者慶幸……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奴才與他們不幸,生在明國,奴才比他們幸運,早識天下大勢,投靠了大清,這些蠢貨卻守在這里,繼續被明國的昏君奸臣驅使。我大清國勢日蒸,明國卻日薄西山,這些人在此,上要受昏君奸臣壓榨,下要受胥吏劣紳盤剝,當真是生不如死。如今奴才引著額真主子來了,由咱們大清的披甲勇士將他們殺了,能死在咱們大清鐵甲之下,縱做鬼,也是福啊。”
這個馬屁拍得,當真是奇丑無比,就是蠻橫如伊拜者,聽得也覺得面紅耳赤。偏偏焦玉標說得還一本正經,仿佛他口中吐出來的,就是無法辯駁的正理一般。
“我聽說你們漢人的讀書人,講究的是什么氣節,焦玉標,我記得你也曾經是個什么秀才吧……嘖嘖,你的氣節,當真是沒得說了。”強忍著惡心,伊拜揮了揮鞭子:“不過你這狗奴才方才夸下海口,說這里是大興之門戶,富庶之地,可為何咱們只搶到這些!狗奴才,趕緊帶路,去下一處!”
伊拜的諷刺與喝斥,讓焦玉標全身上下都覺得舒坦,他眉開眼笑點頭哈腰:“奴才曉得,奴才這就給大軍帶路,這邊,這邊!”
他的騎術慘不忍睹,只是勉強保持自己在馬上不摔下罷了,因此他帶路的速度也完全沒有建虜自己奔馳時快。《》離開了棗林村向南不過兩里,前方探路的斥侯忽然歡呼一聲,開始驅馬加速。伊拜向那邊望去,只見那邊是一隊漢人,當中還護著一輛車子,見他們來,那隊漢人發了一聲喊,便四散逃開。
京畿左右雖然都是平原,但也不乏些小丘、山林,此處官道正貼著山林,那隊漢人迅速鉆入林中,動作倒是快。斥侯跟在后頭連發數箭,卻只是射中了一人,那人大叫倒地,然后便有三個漢人七手八腳將他抬起,也拖進了山林。伊拜哼了一聲,他的部下善于騎射,隔著三四十丈都能射中目標。他們也能鉆山林,畢竟在嫩科爾沁那兒,也有大量密林,但這里是大明京畿,對這里的地形不熟悉,想要在林中追到那些逃走者很是困難。
不過至少那些逃走者留下了東西。
“焦玉標,你這狗奴才去看看,那車子里是什么東西!”
其實不等伊拜吩咐,焦玉標就很努力地驅馬上前,想要看看這次收獲是什么。不一會兒,到了被那些漢人遺棄的馬車處,還隔著一段距離,焦玉標嗅到一股濃烈的酒香。他精神一振,頓時歡呼:“是酒商,固山主子,咱們搶了一大車的酒!”
這車上放著有數十方格的木架子,每個木架子上都裝著一個小酒壇。或許是逃走時匆忙,那些漢人砸翻了其中兩個酒壇,酒香四溢,沁得科爾沁蒙古人一個個直咽口水。
東北乃苦寒之地,為了御寒,他們都喜好飲酒,而且越烈的酒越好。焦玉標探頭看了看那兩個打翻了的壇子,壇子里還有少許酒,都是清冽透明醇香撲鼻,讓他覺得自己一嗅就要醉了。
見這狗奴才在那牛車邊上呆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任何危險,伊拜心里一喜。不待他下令,嫩科爾沁的蒙人戰士便蜂擁而上,將那車子美酒圍了起來。
“且慢,且慢,先別喝!”見著這些蒙人戰士一個個要來奪酒,焦玉標眼珠轉了轉,覺得似乎又有表現自己忠誠的機會,他張開雙臂道。
“賤奴才也敢擋道!”一個蒙人戰士揮刀便剁,他總算還得顧及伊拜,用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背,饒是如此,還是將焦玉標從馬上敲了下來,摔了一個狗啃泥。焦玉標顧不得自己形象狼狽,還沒有爬起來,就含糊地道:“不要急,萬一酒中有毒呢,萬一有毒呢?”
他雖是無耳,卻精通蒙滿二語,因此這一聲喊了出來,周圍諸人都停下了手。
焦玉標個頭不大,嗓門不小,這樣大聲喊出,在一百多丈外都能聽得見。就在離此一百余丈的林子當中,田伯光放下望遠鏡,罵了一聲:“這狗漢奸,比著建虜還要惹人厭!”
俞國振卻仍舉著望遠鏡,觀看著建虜方向的動靜,口中說道:“你急了,伯光,放心,這狗漢奸雖然狡猾,奈何建虜不會聽他的,更何況,咱們另有安排啊。”
果然如俞國振所料,那些蒙人戰士停了會兒,見焦玉標手舞足蹈地說要小心,終于有兩人忍不住道:“如此好酒,便是有毒,也該喝上一口!”
此時伊拜終于到了酒車之旁,他打量了一下這車里的壇子,然后下令道:“狗奴才,你先喝上一碗!”
崔玉標聽得這話,臉色頓時變了。
他并不是真懷疑酒里會下毒,這世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們搶了漢人商賈一車子酒,里面竟然會下毒。但從伊拜這聲命令里,焦玉標意識到,無論他如何想讓自己融入到建虜中去,在建虜眼中,他還是一個漢人!
不,是一條漢狗,而且是可以用來試毒的漢狗!
事實上伊拜等人確實是如此看他的,崔玉標此前心中也明白,只不過他一直自欺欺人,覺得若是清國真的有了什么成就,自己便是從龍功臣,可以擺脫如今的奴才位置。
但如今伊拜的話,給了他迎頭猛擊。
“怎么,你方才不還是很羨慕那些被咱們殺了的漢人么,便做鬼,也是福啊。”伊拜不緊不慢地道。
周圍的科爾沁蒙人都哄笑起來,他們同樣看這個只會溜須拍馬的家伙不順眼,沒有任何一個同情他。
焦玉標沒奈何,只能將那被打破的壇子捧起一個,湊上嘴小啜了一口。伊拜極不耐煩,向旁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那親兵頓時上去,將酒壇子一挑,強灌了焦玉標幾大口。
焦玉標沒防著這個,頓時酒從鼻孔里也冒了出來,嗆得他怪叫連連,鼻涕眼淚一起流出,整個人在原地亂跳,倒象是羊顛瘋發作一般。
“沒……沒毒,好……好酒!”焦玉標總算安靜下來,眼睛斜斜地看著伊拜,說話的時候舌頭老大,整個人也轉個不停。說完“好酒”二字,他大大地打了個嗝兒,然后人就直挺挺倒下去,口里還不知在嘟囔著說什么。
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按后世的說法,酒精度數超過六十五度,是絕對的烈性酒。焦玉標酒量原本就窄,被強迫灌下去了好幾大口,沒有立刻吐出來,已經算是好的了。
見他醉了說糊話,嫩科爾沁蒙人一個個笑罵著他酒量差,然后都擁了上去爭搶酒壇。伊拜自然不會和他們一般湊到一起,自有人將一大壇酒奉了上來,伊拜將酒拍開,剛喝了一口下去,就聽得轟的一聲巨響!
(今天第二次加更,求點鼓勵啊。另外,推薦幾本我在追的好書:隨輕風去的《奮斗在新明朝》,教主荊軻守的《純陽》,這兩本是我天天都不追的,很好看。)